开出希望的向日葵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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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首语:面对艰难困苦,懦弱者被磨去棱角;勇敢者将意志品质磨砺得更为坚强。本文为你选取作文开出希望的向日葵作文四篇,希望能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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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出希望的向日葵作文
开出但愿的向日葵作文
在平清淡淡的日常中,大家都写过作文,肯定对各类作文都很认识吧,根据写作命题的特点,作文可以分为命题作文和非命题作文。相信良多朋友都对写作文感到非常苦恼吧,以下是小编帮大家顿的开出但愿的向日葵作文,供大家参考鉴戒,但愿可以匡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天边的乌云迈着昏沉沉的步伐,一点点笼了下来,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风。
我家对面,是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天天机器轰鸣,尘土飞扬,让人不敢靠近。
进出工地的大多是工人,身穿暗灰色的工作服,头戴安全帽,整天风吹日晒的脸也是灰扑扑的,仿佛要与身后灰色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巨大灰色中独一一抹鲜亮的色彩,便是大门口不知是谁栽种的一丛向日葵,以及一个整日在向日葵花丛前玩耍的小男孩。
湛蓝的天徐徐被染成黄泥的颜色,低低地压在头顶。在这样阴晦的天色,男孩依旧站在向日葵前,手中拿着一个画板,不时地抬头望一望面前的向日葵,而后又低下头,在画板上当真地涂抹起来。
我走近细看,男孩竟然在画向日葵!他的身子抵住画板,指甲缝里塞满土壤的粗粗短短的手指紧握着一支橙色的蜡笔,不停地涂涂抹抹,一朵一朵鲜亮的向日葵便赫然落在有些灰扑扑的纸上。
头顶的乌云挤出绵绵的雨来,接着便如诉如泣地悲歌起来。男孩撑起一把橙红色的伞,在雨丝中如一朵绽放的向日葵,继承涂画着。
而那雨中真正的`向日葵,雨水已经浸透了那纤弱的身子,摇曳的身姿找不到半分依赖,只得任鱼珠敲打,原本单薄的花瓣更是稀少,三三两两牵在花盘上,一地落英,凄凄惨惨地撑在土地上。
我低下头看向男孩的画板,看他要怎样扫尾,却不禁咽下一声赞叹。在那灰扑扑的白纸上,是大片大片橙红的向日葵,那花儿开啊开啊,开得烂漫,开得不屈,竟一直开到我的心田。
男孩骄傲地挺了挺腰板,头向上昂了昂:“这就是我的理想,我要种大片大片的向日葵,迎着太阳生长。”
画板上橙红的向日葵映入男孩的瞳孔,那花在男孩的瞳仁中开啊开啊,仿佛开到了男孩的心田,开出了他的理想。
我曾经在梵高先生那片金色馥郁的《向日葵》前,看到冷灰的底色前面一笔又一笔狂热欢快的鹅黄色,中黄色油彩,在纸上奇妙地舞动,赭石色藏在摇曳的花瓣下面,拖着金闪闪的向日葵婀娜地伸展着身姿。星星点点的天蓝色好像将跃出纸面般地,在花朵的高光处点缀。
从前我一直不能理解处于困整理中的梵高如何描绘出那样绚丽的向日葵,如今看着小男孩,我终于懂得:那一片片可爱的金色花瓣,一朵朵明丽的橙色向日葵,是他们心中无比神圣的太阳,是他们身处现实的困整理却依然坚持的熠熠闪光的理想!
我看着面前匍匐在雨水中的向日葵慢慢盛开,那花开啊开啊,开得烂漫,开得不屈,一直开满人们的心田,开出熠熠闪光的理想。
两棵向日葵
从前,有一位老婆婆在屋后的小菜园里种上两粒葵花籽。不多久,两粒种子发芽了。浇水、施肥,老婆婆对两棵向日葵特别关心,就像对自己的儿女一样。在老婆婆的精心照料下,两棵向日葵已是两米多高,粗壮的枝干深深地扎入地里,叶子已像大象的耳朵一样大了。老婆婆看了也特别高兴,于是给两棵向日葵起了名字,一个叫高高,一个叫兴兴。
又过了不多久,两棵向日葵都开出了大花盘,招引来了许多蜜蜂来采蜜,蝴蝶也围着他们转圈儿。这时候,高高总是昂着头,他很讨厌蜜蜂那嗡嗡的声音,一个劲地说:“去去去!你们这讨厌的家伙,快滚开,别挡着我晒太阳。你们要是把我的帽子弄坏了,我饶不了你!”于是小蜜蜂们又来找兴兴,她很欢迎这些小家伙的光临。她弯下腰让蜜蜂来采蜜,为它们遮挡了夏日的艳阳,蜜蜂采了蜜,兴兴也已经授了粉,他们彼此的收获都不小。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不一会儿,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天而降。高高仍是挺立着,不把暴风雨放在眼里,他又藐视了一下旁边的兴兴,大声吆喝着:“我要与天公试比高,兴兴,你行吗?哈哈……”兴兴当作没听见,仍是弯着腰。几只小蜜蜂在她的身边躲风雨,还说着悄悄话呢!小蜜蜂们非常感谢兴兴,于是每天都来给她传粉。
时间在变,可高高和兴兴却没有多少变化。高高依旧昂首挺胸,他认为世界上没有比他更高大的,没人敢靠近他;而兴兴弯腰的习惯仍没有改,她总是默默地,一点一滴地努力奋斗着……
秋天这个丰收的季节终于来到了。一天傍晚,老婆婆背着竹筐子来到园子里摘向日葵,她先把那个昂首挺胸的高高摘下来扔在地上,说:“唉!不授粉的向日葵是不会结果的!站得高有什么用,关键是收获种子。”她对高高太失望了。老婆婆又走到兴兴面前,脸色由阴转晴,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她,嘴里自言自语道:“这可是今年最好的向日葵,用她做种子明年的收获一定会更好.”
这时兴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之情。
正当兴兴沉浸在喜悦之中时,老婆婆小心翼翼地把它摘下来,并轻悄悄地放入竹筐子里。
人也一样,越是知识渊博,他就越谦虚地低着头,默默地奋斗着。只有这样,才会收获成功的种子。
我的发现
我的发现
春天,我在一个大花盆里种下了一颗向日葵。我天天盼望着,盼望着它们快快生根发芽,开出美丽的向日葵,还能结出饱满的葵花籽儿。
终于有一天,我在黑黝黝的泥土里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小不点。啊,向日葵总算发芽了!开始,它还弯着腰,小脑袋还没有完全从种子里伸出来。不久,它渐渐直起了身子,种子的壳被顶到了泥土之外,好像给小小的嫩芽戴上了一顶黑色的精致小帽。我忍不住轻轻地碰了一下,小帽子就掉了下来。小芽先是害羞地合拢着,一天以后就全部展开了,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两瓣椭圆形的叶片。妈妈说,它叫子叶。虽说它是叶子,但它更像是两片豆瓣,下面连着一根细细的茎,整个小苗就像一根绿豆芽,我真担心一阵大风会把它吹断。看它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我问妈妈:“是不是该给小苗浇肥了?让它长得壮实一些。”妈妈摆摆手,说:“一定要等到它长出三四片真叶才能浇肥。”“真叶?”我一脸疑惑。妈妈笑着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果然,过了两三天,在子叶的中间又长出了两片新叶。他们又细又长,和子叶的形状截然不同,上面还有些细小的绒毛,不像子叶那么光滑。原来这才是向日葵真正的叶子,所以它叫真叶。
然而,不幸的事发生了。一天清晨,我照例去看向日葵,发现向日葵的子叶一夜之间变黄了,叶子的边缘开始打卷。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这可是不祥之兆啊!妈妈见了,也很诧异,难道是因为水浇得过多,还是阳台上光照过强的原因?
那天放学一回到家,我就急匆匆地跑到阳台上看向日葵。只见那两片子叶已经完全枯萎,毫无生气地缩成一团,眼看就要从茎上掉下来了。而茎却依然挺拔,真叶依然碧绿,显得精神百倍。我一下子明白了,向日葵并没有生病。当两片真叶渐渐长大的时候,子叶就完成了它的使命,自然的枯萎、脱落,因为他要把更多的营养让给茎和真叶。
多么有趣的发现!谁说草木无情,连植物的叶子都知道自我牺牲,无私奉献哩!
花的守望
葵花向日 无数次梦想拥有大片的向日葵田。夏日宁静的午后,将自己藏在浓密的绿阴中,金色的花朵确是可以“过人头”的。坐着,或者顺着一秆秆葵花间的空隙躺下,举头看阳光在花瓣上跳跃着流动,筛下斑斑点点的天光云影。清风走过的时候,就听见一朵朵花咯咯、咯咯、咯咯地笑,感觉到她们的裙在身边快乐地轻轻颤抖。曾傻傻地要将学校的操场变成这样一处所在,初春刈去只才寸余的杂草(这种野雏菊到了夏季是可以齐腰的),播下种子,也许会开出几十朵花。兴致勃勃地谋划了好些天,最终却放弃了:操场毕竟不是花圃,难免有一天被铅球砸折了花茎,岂不可惜? 总感觉葵花是异域的花,她与中国的味道是格格不入的。低缓的山丘上青绿的牧草间,原色的木篱断断续续地围出一片活泼的金黄,规整如凡尔赛宫修剪过的灌木丛,远处草地融入蓝天的地方,有一座红色尖顶的木屋,这是属于法国的浪漫。而旷野的几枝昂着高傲的头颅,插在圆肚的白瓷花瓶中,又是早被那个葵花一样的梵•高给了荷兰的。 不错,葵花在中国是不入流的花。虽说“此花莫遣俗人看,新染鹅黄色未乾”,但雅士们又有几个真正爱葵花的呢?中国的文人,爱的是“病如西子胜三分”的阴柔怯弱,于是中国的花,多是可以趁着月色来看的。黄昏时的一钩娥眉,凄冷如许,月下林和靖的梅妻疏影横斜。碧波中荡着上弦月,浮萍在小舟前静静划开又在小舟后悄悄聚拢,初开的莲瓣中漾满如水的月光,是江南女子在“乘月采芙蓉”。高墙里的海棠,东坡不在正午细看,却待月转回廊,香雾空蒙时挑着红烛来惊起美人的梦。月色添了花的娇怯,而花弱不禁风的病态,最惹墨客们爱怜。但葵花,偏偏是明媚而不见娇弱,活泼而不见矜持,天真而不见妩媚,于是只好任她就那么泼辣地开着,谁也不过多地过问。葵花灿烂的颜色须得趁着阳光才好,若是非要遮上一层朦胧月色,明丽的花盘便黯淡了下来,只剩下丝毫觅不见婆娑的身影,倒有效颦之嫌了。韦庄早就说过:“月下似矜倾国貌”,大方的女子扭捏起来,反倒不自在了。 葵花确是天真的花。便是月下来看,也不忍将她比作东施,不如说更像左思《娇女诗》里“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的小女纨素,以月自饰,却添丑态,弥见娇憨。至于午时咧着嘴儿向着太阳笑的葵花,想来想去,竟是像那个撕扇子的晴雯,天真而率性。 其实也曾在墙根下种过几棵葵花,只可惜她们在钢筋水泥的夹缝中长得很不成器。自古少有人采葵花,说是因为要留她结子,实在是不懂文人的癖性。结子的桃啊杏啊,也不妨成枝地折来,怎会吝惜葵花?真正的原因是,葵花不能簪发。古代女子高耸的倭堕髻,本该衬得起葵花硕大的花盘的,可是,如同苏东坡所说:“葵花虽粲粲,蒂短不堪簪。”说也奇怪,葵花短短的蒂竟似有无限的力量,能托着花朵执著地追着太阳。不需人采,也就没有了种红药的那种“年年知为谁开”的惆怅,她是为太阳开的。所以,种葵花是完全快乐的。萱草可以忘忧,葵花也可以忘忧,只不过,萱草驱尽忧愁后,留下的是温馨和宁静,而葵花从不懂忧愁,她只让你听见金色的花瓣和阳光碰撞发出的咯咯、咯咯、咯咯的笑。 唯有葵花向日倾。 茉莉倾城 茉莉是很江南的花。娇小的笑靥中规中矩地托在细长的萼上,洁白的浅笑被丛丛的浓绿染上了流水一样清新的色彩。茉莉是江南的碧玉,永远那样温柔而怯弱地偎在枝头,绝无牡丹醉卧或芍药搔首的姿态。牡丹是洛阳城里的千金,芍药呢,芍药竟是个婀娜的戏子吧,慵妆的娇痴媚态,水袖一甩,可以倾国。只有茉莉,是最江南的女子,白墙黛瓦的小院深处,也许在掀起最后一重湘帘才寻得见的深闺里,也许在那棵夜雨时会唱歌的芭蕉下,团扇后隐着的一弯浅笑,像江南的烟雨一样氤氲在整个小镇,雨季一样静谧。 茉莉的笑是可以倾城的。 “杏花春雨江南”,杏花是小白长红越女的腮,茉莉是说吴侬软语的苏州女子。杏花在溪头浣纱,茉莉在闺中刺绣。人说苹果花是雪做的,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那茉莉是什么?茉莉的瓣,是四月的流水凝成的。唯有流水,才有那样清澈而灵动,溶着仲春的碧色和煦暖的阳光。茉莉不是雨,雨是江南的病美人,是戴望舒愁结不展的丁香。 舒婷说不愿生女儿,因为女儿太娇弱,太惹人爱怜,不忍将她带到世上,对茉莉,也有这种感情吧。不敢养茉莉,江南的佳人毕竟不是黄土上摔打惯了的野丫头,北方干涩的风一吹,水色的肌肤清癯了下去,岂不痛煞人哉!可喜爱茉莉不能忘怀,友人闻之,竟将家中长势甚好的一盆慨然相赠,硬着头皮捧回家,心中竟久怀着一种负罪感。为她腾出最明媚的窗口,每天敬畏地陪伴,却不敢伸出手去亵渎她翡翠色的裙摆——虽然她总是那样浅浅地笑着。种茉莉的土是肥沃的黑色,不同于别的花盆里的黄土。那土在北方的花坛中随处可见,长出的木槿竟也开得泼辣。效梁实秋于土中钻小孔灌以芝麻浆汤,至于往花根下埋死猫的做法,只好望而却步。剪枝的工作却从不亲自动手,因为不忍。 其实茉莉本不习惯于被这样供着,在江南,她更多的时候只是陪衬。真真的,如古时的江南女子一样。茉莉只是随意地补在小园的角落里,或是静默在一树和田色的栀子下,香味流水一样静静地萦绕着小城。 是的,茉莉的香气永远是那样清雅而温逊。“他年我若修花谱,列作人间第一香”,也许这并不是茉莉的本意。那第一的名号不妨让给檀木,那种佛家厚重而机敏的感觉,静坐参禅一样的底蕴,偈语一样的妙不可言。或者给了梅花吧,她开得够辛苦了,暗香中竟也有些冰雪的味道。而茉莉,永远只是深闺女子温雅的气息。 陆游说碾作了泥的梅花也是有香气的,是不是这样,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和茶一起被水滚过的茉莉是不会失了香味的。北方的茶叶铺子里,有南方的茉莉。北京人是钟爱茉莉花茶的。茶叶一遍两遍三遍地用茉莉窨过,临卖时,伙计还会大方地抓上一把鲜茉莉包在一起。于是大大小小的茶叶铺子里,各色的茶壶茶盏茶碗里,茉莉的气息一齐弥散开。新茶上市的季节,茉莉倾城。可是这时的茉莉,也只是在陪衬着茶,就像在娘家时,斜插在秦淮女子的鬓梢,削减几分牡丹的媚态,添一些闺中娴静的味道。茉莉是只能衬绿茶的,她托不起发酵过的酽茶。若是乌龙,还须嚼梅才好。黄山谷和苏子瞻那次雅燕飞觞的茶会,想来作伴的该是梅花,茉莉是当不起的。 茉莉与梅花,细说来确有些缘分。入得歌的花木本就不多,至今还广泛传唱的更是有限,梅花是一,茉莉是一。《梅花三弄》是文人清绝的歌,《茉莉花》是吴地女子嫣然的巧笑。如果说梅花是塞北的士大夫,那么茉莉,不正是江南水边素妆莞尔的倾城佳人?可是茉莉不会倾国,她不是胭脂堆成的西府海棠,她素面朝天,不愿争什么,一如她的江南永远甘心作中国文化的后院,她永远是绣房里几千年来都做着男人的陪衬的倾城女子。 茉莉倾城。 莲的守望 周敦颐说莲是花之君子,不是的,莲是才女。 莲是叛离了儒教的。疏狂的水本该属于老庄,莲与水的喁喁低语,细听来该有些《南华经》的味道吧。或者,静静的一朵拈在佛手,看惯了江南的四百八十寺,莲参着自己的野狐禅。濂溪一位儒学大师,怎读得懂莲啊? 莲素面朝天——才女都是有些傲气的。莲的颜色,是那样一种真真切切的水红色,不是胭脂的红,不是朱砂的红,更不是海棠的牡丹的红,那是一种只属于莲的色彩。南宋画师在绢帛上的精心设色太过厚重了,倒是潘天寿几笔天然墨色更得莲的真趣。莲从不雕饰自己,但莲却不会拒绝欣赏。风中的婆娑,月下的静默,水面清圆,莲叶田田,芙蓉向脸,微步凌波,莲微笑着,美得惊世骇俗。 可是,莲的心里是苦的。莲是才女,莲有自己的见识,自己的追求,于是便有了自己的苦闷。莲拒绝一切狎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因为莲在守望。 曾有一好友说,莲是最媚的花,听罢心头一惊。刘禹锡说“池上芙蓉净少情”,才是不懂莲。她懂莲,可又不完全懂。她看得出莲雍和静定的外表下并不是淡薄如女道,而是有着一种不安分,她称之为“媚”。但其实,那是莲的守望。莲在守望什么?莲不知道,莲只知道那是一种古典与唯美,一种让她的生命值得为之存在的圣洁的理由。也许那是西陵下的松,是金明池畔的柳,是爱情或者操守,也许都不是,只是一个现实中未必存在的遥远的信念。其实,就像梁衡说的,没有守望,莲也一样可以绽放然后凋零,听世人的啧啧称赞,像牡丹她们那样,永远不知忧愁。但莲是超俗的,她不愿仅仅成为一种被人们玩赏的景观,默默接受程朱理学下女子程式化的悲剧命运,她要寻求生命的价值。所以莲高出百花之上,莲是才女。 莲像苏小小,也像柳如是,但莲不是。莲从不流露出心里的苦涩,从不做出病恹恹的神态,她压抑着那份守望,总是那样清雅着,带着端庄而骄傲的笑。这是莲的涵养,莲的尊严,更是因为这守望只是属于莲的,是生命自己的奢侈和孤独,注定要一个人慢慢咀嚼。也许所有的生命,都该有这样一份守望,一份对生命意义的苦苦的叩问。 喜欢陆龟蒙的《白莲》诗:“素葩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真道尽了莲的清高与寂寞。 读余光中《莲的联想》,于是爱上了莲。为了梦中几瓣多情的水色,一缕清绝的诗魂,情愿做《回旋曲》中垂死的泳者,泅一个夏天游向她的影。可是且慢,莲情愿吗?采到的瞬间,莲幻化为朦胧,宛在水中央。莲不属于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莲给你的,永远只是一个不冷也不暖的藕荷色的梦。而莲,依旧孤独地守望,倔强地,苦苦地,用美守望着生命。 莲花峰下攻读理学的周茂叔不懂莲,梁元帝御苑里的妖童媛女不懂莲,甚至莲花座上俯视众生的佛,也未必懂莲。真正懂莲的,或许只有古诗中撑着木兰舟的莲一样的女子吧: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莲的所思,亦在远道。 寂寞紫藤 紫藤寂寞一千年了。 从一千年前那个李白说“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的时代,紫藤便是寂寞的。虽说花下有江南女子的巧笑娇娜,三千佳丽的曼舞轻歌,可是,人不免哀伤,花也不免寂寞。花解人语,人知花愁否? 江南少不得紫藤。那淡紫的色调渲染着江南古典的宁静与高贵的神秘,盘曲遒劲的藤蔓却诉说着五千年来历史的沧桑。她在那里一年,十年,一百年地生长着,今年与去年一样,明年也不会和今年有什么不同,永远那样悠然淡定,荣辱不惊,不老,却也不知什么是年轻。千里之外的京华宫阙中也只需一架紫藤,便江南风致尽出。而紫藤,偏又是很大气的花。疏疏淡淡的紫,深深浅浅的绿,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任你是千步的回廊,也就这么舒舒展展地弥漫开,然后高高低低地垂下,年代越久,反越不需人侍弄,就那么一年一年从从容容地开下去。 其实又何须真有一架紫藤?便是紫藤的影子也够有些情调了。紫禁城的倦勤斋里,四壁、屋顶都画着整幅的通景花,是紫藤。粗壮的藤顺着墙壁爬上房顶,一串串紫藤花,未开的,半开的,全开的,风雅地垂下。乾隆皇帝把他的江南带到了金殿里,只用了一幅紫藤。这图可是郎世宁的手笔已不可知,但不管是谁,他猜中了乾隆的心思。而乾隆,是懂江南的。 紫藤可食。北方小吃有紫藤粥、紫藤糕,不知何味,但曾将才开的紫藤大把地撸下,和面揉成饼状,煎至两面金黄,食之,甜香绕于唇舌之间。只是,至今不知这是嚼梅雅事,还是真真焚琴煮鹤之举。不过不管怎样,“文革”时说紫藤无用,大肆砍伐,实在委屈她了。 但紫藤不在乎。 是啊,一千年,毕竟太长。紫藤的花下不是没有过莺肥燕瘦,紫藤的叶上不是没有过血溅凝碧。脂粉香暖,软语温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紫藤见过的太多,于是她寂寞了自己,她对一切都不再在意。不在意江南塞北曾经的富贵,也不在意一切的伤痛。 可是,紫藤真的不在乎什么了吗? 不。 传说紫藤是为爱而死。本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爱情故事:说是女孩与男孩相爱,遭到反对,于是两人私奔,在悬崖处走投无路,双双跳崖而亡。死后,女孩成了紫藤,男孩成了树。可是,平凡不是平淡,这种生死相依的故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其中刻骨铭心的痛。但那个女孩更不幸。她便是化作了紫藤也未能与树长相厮守,而是装点了江南的庭院,帝王的墙角。 曾与友登山,不期邂逅了紫藤。已近山顶,独入小径,蓦地转身,看见了山坳里盛开着的紫藤。我从未见过紫藤开得这般烂漫。满山满谷地开着,那样繁密,一眼望去,竟像大把的紫藤花塞满了山坳。紫藤的手臂紧紧拥着举起她的树,看不清花是挂在藤上,还是长在树上。想起了《花经》里的句子:“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这景象,至今才算见到。我惊诧于这甜蜜而庄严的一幕,我头一次看见,紫藤,这寂寞了一千年的花,也有感情。是,一千年了,什么都可以忘记了,只有这份爱情,这个她曾用生命许下的诺言,她还在坚持。 友人来寻我,见到紫藤,“呀”了一声,嚷着要在这里拍照。我本想阻止,怕冒犯了藤与树的依偎,想了想,却由着她了:也许紫藤愿意别人看到她与树幸福的缠绵。 只有这一树紫藤,并不寂寞。 葵花向日 无数次梦想拥有大片的向日葵田。夏日宁静的午后,将自己藏在浓密的绿阴中,金色的花朵确是可以“过人头”的。坐着,或者顺着一秆秆葵花间的空隙躺下,举头看阳光在花瓣上跳跃着流动,筛下斑斑点点的天光云影。清风走过的时候,就听见一朵朵花咯咯、咯咯、咯咯地笑,感觉到她们的裙在身边快乐地轻轻颤抖。曾傻傻地要将学校的操场变成这样一处所在,初春刈去只才寸余的杂草(这种野雏菊到了夏季是可以齐腰的),播下种子,也许会开出几十朵花。兴致勃勃地谋划了好些天,最终却放弃了:操场毕竟不是花圃,难免有一天被铅球砸折了花茎,岂不可惜? 总感觉葵花是异域的花,她与中国的味道是格格不入的。低缓的山丘上青绿的牧草间,原色的木篱断断续续地围出一片活泼的金黄,规整如凡尔赛宫修剪过的灌木丛,远处草地融入蓝天的地方,有一座红色尖顶的木屋,这是属于法国的浪漫。而旷野的几枝昂着高傲的头颅,插在圆肚的白瓷花瓶中,又是早被那个葵花一样的梵•高给了荷兰的。 不错,葵花在中国是不入流的花。虽说“此花莫遣俗人看,新染鹅黄色未乾”,但雅士们又有几个真正爱葵花的呢?中国的文人,爱的是“病如西子胜三分”的阴柔怯弱,于是中国的花,多是可以趁着月色来看的。黄昏时的一钩娥眉,凄冷如许,月下林和靖的梅妻疏影横斜。碧波中荡着上弦月,浮萍在小舟前静静划开又在小舟后悄悄聚拢,初开的莲瓣中漾满如水的月光,是江南女子在“乘月采芙蓉”。高墙里的海棠,东坡不在正午细看,却待月转回廊,香雾空蒙时挑着红烛来惊起美人的梦。月色添了花的娇怯,而花弱不禁风的病态,最惹墨客们爱怜。但葵花,偏偏是明媚而不见娇弱,活泼而不见矜持,天真而不见妩媚,于是只好任她就那么泼辣地开着,谁也不过多地过问。葵花灿烂的颜色须得趁着阳光才好,若是非要遮上一层朦胧月色,明丽的花盘便黯淡了下来,只剩下丝毫觅不见婆娑的身影,倒有效颦之嫌了。韦庄早就说过:“月下似矜倾国貌”,大方的女子扭捏起来,反倒不自在了。 葵花确是天真的花。便是月下来看,也不忍将她比作东施,不如说更像左思《娇女诗》里“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的小女纨素,以月自饰,却添丑态,弥见娇憨。至于午时咧着嘴儿向着太阳笑的葵花,想来想去,竟是像那个撕扇子的晴雯,天真而率性。 其实也曾在墙根下种过几棵葵花,只可惜她们在钢筋水泥的夹缝中长得很不成器。自古少有人采葵花,说是因为要留她结子,实在是不懂文人的癖性。结子的桃啊杏啊,也不妨成枝地折来,怎会吝惜葵花?真正的原因是,葵花不能簪发。古代女子高耸的倭堕髻,本该衬得起葵花硕大的花盘的,可是,如同苏东坡所说:“葵花虽粲粲,蒂短不堪簪。”说也奇怪,葵花短短的蒂竟似有无限的力量,能托着花朵执著地追着太阳。不需人采,也就没有了种红药的那种“年年知为谁开”的惆怅,她是为太阳开的。所以,种葵花是完全快乐的。萱草可以忘忧,葵花也可以忘忧,只不过,萱草驱尽忧愁后,留下的是温馨和宁静,而葵花从不懂忧愁,她只让你听见金色的花瓣和阳光碰撞发出的咯咯、咯咯、咯咯的笑。 唯有葵花向日倾。 茉莉倾城 茉莉是很江南的花。娇小的笑靥中规中矩地托在细长的萼上,洁白的浅笑被丛丛的浓绿染上了流水一样清新的色彩。茉莉是江南的碧玉,永远那样温柔而怯弱地偎在枝头,绝无牡丹醉卧或芍药搔首的姿态。牡丹是洛阳城里的千金,芍药呢,芍药竟是个婀娜的戏子吧,慵妆的娇痴媚态,水袖一甩,可以倾国。只有茉莉,是最江南的女子,白墙黛瓦的小院深处,也许在掀起最后一重湘帘才寻得见的深闺里,也许在那棵夜雨时会唱歌的芭蕉下,团扇后隐着的一弯浅笑,像江南的烟雨一样氤氲在整个小镇,雨季一样静谧。 茉莉的笑是可以倾城的。 “杏花春雨江南”,杏花是小白长红越女的腮,茉莉是说吴侬软语的苏州女子。杏花在溪头浣纱,茉莉在闺中刺绣。人说苹果花是雪做的,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那茉莉是什么?茉莉的瓣,是四月的流水凝成的。唯有流水,才有那样清澈而灵动,溶着仲春的碧色和煦暖的阳光。茉莉不是雨,雨是江南的病美人,是戴望舒愁结不展的丁香。 舒婷说不愿生女儿,因为女儿太娇弱,太惹人爱怜,不忍将她带到世上,对茉莉,也有这种感情吧。不敢养茉莉,江南的佳人毕竟不是黄土上摔打惯了的野丫头,北方干涩的风一吹,水色的肌肤清癯了下去,岂不痛煞人哉!可喜爱茉莉不能忘怀,友人闻之,竟将家中长势甚好的一盆慨然相赠,硬着头皮捧回家,心中竟久怀着一种负罪感。为她腾出最明媚的窗口,每天敬畏地陪伴,却不敢伸出手去亵渎她翡翠色的裙摆——虽然她总是那样浅浅地笑着。种茉莉的土是肥沃的黑色,不同于别的花盆里的黄土。那土在北方的花坛中随处可见,长出的木槿竟也开得泼辣。效梁实秋于土中钻小孔灌以芝麻浆汤,至于往花根下埋死猫的做法,只好望而却步。剪枝的工作却从不亲自动手,因为不忍。 其实茉莉本不习惯于被这样供着,在江南,她更多的时候只是陪衬。真真的,如古时的江南女子一样。茉莉只是随意地补在小园的角落里,或是静默在一树和田色的栀子下,香味流水一样静静地萦绕着小城。 是的,茉莉的香气永远是那样清雅而温逊。“他年我若修花谱,列作人间第一香”,也许这并不是茉莉的本意。那第一的名号不妨让给檀木,那种佛家厚重而机敏的感觉,静坐参禅一样的底蕴,偈语一样的妙不可言。或者给了梅花吧,她开得够辛苦了,暗香中竟也有些冰雪的味道。而茉莉,永远只是深闺女子温雅的气息。 陆游说碾作了泥的梅花也是有香气的,是不是这样,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和茶一起被水滚过的茉莉是不会失了香味的。北方的茶叶铺子里,有南方的茉莉。北京人是钟爱茉莉花茶的。茶叶一遍两遍三遍地用茉莉窨过,临卖时,伙计还会大方地抓上一把鲜茉莉包在一起。于是大大小小的茶叶铺子里,各色的茶壶茶盏茶碗里,茉莉的气息一齐弥散开。新茶上市的季节,茉莉倾城。可是这时的茉莉,也只是在陪衬着茶,就像在娘家时,斜插在秦淮女子的鬓梢,削减几分牡丹的媚态,添一些闺中娴静的味道。茉莉是只能衬绿茶的,她托不起发酵过的酽茶。若是乌龙,还须嚼梅才好。黄山谷和苏子瞻那次雅燕飞觞的茶会,想来作伴的该是梅花,茉莉是当不起的。 茉莉与梅花,细说来确有些缘分。入得歌的花木本就不多,至今还广泛传唱的更是有限,梅花是一,茉莉是一。《梅花三弄》是文人清绝的歌,《茉莉花》是吴地女子嫣然的巧笑。如果说梅花是塞北的士大夫,那么茉莉,不正是江南水边素妆莞尔的倾城佳人?可是茉莉不会倾国,她不是胭脂堆成的西府海棠,她素面朝天,不愿争什么,一如她的江南永远甘心作中国文化的后院,她永远是绣房里几千年来都做着男人的陪衬的倾城女子。 茉莉倾城。 莲的守望 周敦颐说莲是花之君子,不是的,莲是才女。 莲是叛离了儒教的。疏狂的水本该属于老庄,莲与水的喁喁低语,细听来该有些《南华经》的味道吧。或者,静静的一朵拈在佛手,看惯了江南的四百八十寺,莲参着自己的野狐禅。濂溪一位儒学大师,怎读得懂莲啊? 莲素面朝天——才女都是有些傲气的。莲的颜色,是那样一种真真切切的水红色,不是胭脂的红,不是朱砂的红,更不是海棠的牡丹的红,那是一种只属于莲的色彩。南宋画师在绢帛上的精心设色太过厚重了,倒是潘天寿几笔天然墨色更得莲的真趣。莲从不雕饰自己,但莲却不会拒绝欣赏。风中的婆娑,月下的静默,水面清圆,莲叶田田,芙蓉向脸,微步凌波,莲微笑着,美得惊世骇俗。 可是,莲的心里是苦的。莲是才女,莲有自己的见识,自己的追求,于是便有了自己的苦闷。莲拒绝一切狎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因为莲在守望。 曾有一好友说,莲是最媚的花,听罢心头一惊。刘禹锡说“池上芙蓉净少情”,才是不懂莲。她懂莲,可又不完全懂。她看得出莲雍和静定的外表下并不是淡薄如女道,而是有着一种不安分,她称之为“媚”。但其实,那是莲的守望。莲在守望什么?莲不知道,莲只知道那是一种古典与唯美,一种让她的生命值得为之存在的圣洁的理由。也许那是西陵下的松,是金明池畔的柳,是爱情或者操守,也许都不是,只是一个现实中未必存在的遥远的信念。其实,就像梁衡说的,没有守望,莲也一样可以绽放然后凋零,听世人的啧啧称赞,像牡丹她们那样,永远不知忧愁。但莲是超俗的,她不愿仅仅成为一种被人们玩赏的景观,默默接受程朱理学下女子程式化的悲剧命运,她要寻求生命的价值。所以莲高出百花之上,莲是才女。 莲像苏小小,也像柳如是,但莲不是。莲从不流露出心里的苦涩,从不做出病恹恹的神态,她压抑着那份守望,总是那样清雅着,带着端庄而骄傲的笑。这是莲的涵养,莲的尊严,更是因为这守望只是属于莲的,是生命自己的奢侈和孤独,注定要一个人慢慢咀嚼。也许所有的生命,都该有这样一份守望,一份对生命意义的苦苦的叩问。 喜欢陆龟蒙的《白莲》诗:“素葩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真道尽了莲的清高与寂寞。 读余光中《莲的联想》,于是爱上了莲。为了梦中几瓣多情的水色,一缕清绝的诗魂,情愿做《回旋曲》中垂死的泳者,泅一个夏天游向她的影。可是且慢,莲情愿吗?采到的瞬间,莲幻化为朦胧,宛在水中央。莲不属于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莲给你的,永远只是一个不冷也不暖的藕荷色的梦。而莲,依旧孤独地守望,倔强地,苦苦地,用美守望着生命。 莲花峰下攻读理学的周茂叔不懂莲,梁元帝御苑里的妖童媛女不懂莲,甚至莲花座上俯视众生的佛,也未必懂莲。真正懂莲的,或许只有古诗中撑着木兰舟的莲一样的女子吧: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莲的所思,亦在远道。 寂寞紫藤 紫藤寂寞一千年了。 从一千年前那个李白说“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的时代,紫藤便是寂寞的。虽说花下有江南女子的巧笑娇娜,三千佳丽的曼舞轻歌,可是,人不免哀伤,花也不免寂寞。花解人语,人知花愁否? 江南少不得紫藤。那淡紫的色调渲染着江南古典的宁静与高贵的神秘,盘曲遒劲的藤蔓却诉说着五千年来历史的沧桑。她在那里一年,十年,一百年地生长着,今年与去年一样,明年也不会和今年有什么不同,永远那样悠然淡定,荣辱不惊,不老,却也不知什么是年轻。千里之外的京华宫阙中也只需一架紫藤,便江南风致尽出。而紫藤,偏又是很大气的花。疏疏淡淡的紫,深深浅浅的绿,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任你是千步的回廊,也就这么舒舒展展地弥漫开,然后高高低低地垂下,年代越久,反越不需人侍弄,就那么一年一年从从容容地开下去。 其实又何须真有一架紫藤?便是紫藤的影子也够有些情调了。紫禁城的倦勤斋里,四壁、屋顶都画着整幅的通景花,是紫藤。粗壮的藤顺着墙壁爬上房顶,一串串紫藤花,未开的,半开的,全开的,风雅地垂下。乾隆皇帝把他的江南带到了金殿里,只用了一幅紫藤。这图可是郎世宁的手笔已不可知,但不管是谁,他猜中了乾隆的心思。而乾隆,是懂江南的。 紫藤可食。北方小吃有紫藤粥、紫藤糕,不知何味,但曾将才开的紫藤大把地撸下,和面揉成饼状,煎至两面金黄,食之,甜香绕于唇舌之间。只是,至今不知这是嚼梅雅事,还是真真焚琴煮鹤之举。不过不管怎样,“文革”时说紫藤无用,大肆砍伐,实在委屈她了。 但紫藤不在乎。 是啊,一千年,毕竟太长。紫藤的花下不是没有过莺肥燕瘦,紫藤的叶上不是没有过血溅凝碧。脂粉香暖,软语温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紫藤见过的太多,于是她寂寞了自己,她对一切都不再在意。不在意江南塞北曾经的富贵,也不在意一切的伤痛。 可是,紫藤真的不在乎什么了吗? 不。 传说紫藤是为爱而死。本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爱情故事:说是女孩与男孩相爱,遭到反对,于是两人私奔,在悬崖处走投无路,双双跳崖而亡。死后,女孩成了紫藤,男孩成了树。可是,平凡不是平淡,这种生死相依的故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其中刻骨铭心的痛。但那个女孩更不幸。她便是化作了紫藤也未能与树长相厮守,而是装点了江南的庭院,帝王的墙角。 曾与友登山,不期邂逅了紫藤。已近山顶,独入小径,蓦地转身,看见了山坳里盛开着的紫藤。我从未见过紫藤开得这般烂漫。满山满谷地开着,那样繁密,一眼望去,竟像大把的紫藤花塞满了山坳。紫藤的手臂紧紧拥着举起她的树,看不清花是挂在藤上,还是长在树上。想起了《花经》里的句子:“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这景象,至今才算见到。我惊诧于这甜蜜而庄严的一幕,我头一次看见,紫藤,这寂寞了一千年的花,也有感情。是,一千年了,什么都可以忘记了,只有这份爱情,这个她曾用生命许下的诺言,她还在坚持。 友人来寻我,见到紫藤,“呀”了一声,嚷着要在这里拍照。我本想阻止,怕冒犯了藤与树的依偎,想了想,却由着她了:也许紫藤愿意别人看到她与树幸福的缠绵。 只有这一树紫藤,并不寂寞。 葵花向日 无数次梦想拥有大片的向日葵田。夏日宁静的午后,将自己藏在浓密的绿阴中,金色的花朵确是可以“过人头”的。坐着,或者顺着一秆秆葵花间的空隙躺下,举头看阳光在花瓣上跳跃着流动,筛下斑斑点点的天光云影。清风走过的时候,就听见一朵朵花咯咯、咯咯、咯咯地笑,感觉到她们的裙在身边快乐地轻轻颤抖。曾傻傻地要将学校的操场变成这样一处所在,初春刈去只才寸余的杂草(这种野雏菊到了夏季是可以齐腰的),播下种子,也许会开出几十朵花。兴致勃勃地谋划了好些天,最终却放弃了:操场毕竟不是花圃,难免有一天被铅球砸折了花茎,岂不可惜? 总感觉葵花是异域的花,她与中国的味道是格格不入的。低缓的山丘上青绿的牧草间,原色的木篱断断续续地围出一片活泼的金黄,规整如凡尔赛宫修剪过的灌木丛,远处草地融入蓝天的地方,有一座红色尖顶的木屋,这是属于法国的浪漫。而旷野的几枝昂着高傲的头颅,插在圆肚的白瓷花瓶中,又是早被那个葵花一样的梵•高给了荷兰的。 不错,葵花在中国是不入流的花。虽说“此花莫遣俗人看,新染鹅黄色未乾”,但雅士们又有几个真正爱葵花的呢?中国的文人,爱的是“病如西子胜三分”的阴柔怯弱,于是中国的花,多是可以趁着月色来看的。黄昏时的一钩娥眉,凄冷如许,月下林和靖的梅妻疏影横斜。碧波中荡着上弦月,浮萍在小舟前静静划开又在小舟后悄悄聚拢,初开的莲瓣中漾满如水的月光,是江南女子在“乘月采芙蓉”。高墙里的海棠,东坡不在正午细看,却待月转回廊,香雾空蒙时挑着红烛来惊起美人的梦。月色添了花的娇怯,而花弱不禁风的病态,最惹墨客们爱怜。但葵花,偏偏是明媚而不见娇弱,活泼而不见矜持,天真而不见妩媚,于是只好任她就那么泼辣地开着,谁也不过多地过问。葵花灿烂的颜色须得趁着阳光才好,若是非要遮上一层朦胧月色,明丽的花盘便黯淡了下来,只剩下丝毫觅不见婆娑的身影,倒有效颦之嫌了。韦庄早就说过:“月下似矜倾国貌”,大方的女子扭捏起来,反倒不自在了。 葵花确是天真的花。便是月下来看,也不忍将她比作东施,不如说更像左思《娇女诗》里“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的小女纨素,以月自饰,却添丑态,弥见娇憨。至于午时咧着嘴儿向着太阳笑的葵花,想来想去,竟是像那个撕扇子的晴雯,天真而率性。 其实也曾在墙根下种过几棵葵花,只可惜她们在钢筋水泥的夹缝中长得很不成器。自古少有人采葵花,说是因为要留她结子,实在是不懂文人的癖性。结子的桃啊杏啊,也不妨成枝地折来,怎会吝惜葵花?真正的原因是,葵花不能簪发。古代女子高耸的倭堕髻,本该衬得起葵花硕大的花盘的,可是,如同苏东坡所说:“葵花虽粲粲,蒂短不堪簪。”说也奇怪,葵花短短的蒂竟似有无限的力量,能托着花朵执著地追着太阳。不需人采,也就没有了种红药的那种“年年知为谁开”的惆怅,她是为太阳开的。所以,种葵花是完全快乐的。萱草可以忘忧,葵花也可以忘忧,只不过,萱草驱尽忧愁后,留下的是温馨和宁静,而葵花从不懂忧愁,她只让你听见金色的花瓣和阳光碰撞发出的咯咯、咯咯、咯咯的笑。 唯有葵花向日倾。 茉莉倾城 茉莉是很江南的花。娇小的笑靥中规中矩地托在细长的萼上,洁白的浅笑被丛丛的浓绿染上了流水一样清新的色彩。茉莉是江南的碧玉,永远那样温柔而怯弱地偎在枝头,绝无牡丹醉卧或芍药搔首的姿态。牡丹是洛阳城里的千金,芍药呢,芍药竟是个婀娜的戏子吧,慵妆的娇痴媚态,水袖一甩,可以倾国。只有茉莉,是最江南的女子,白墙黛瓦的小院深处,也许在掀起最后一重湘帘才寻得见的深闺里,也许在那棵夜雨时会唱歌的芭蕉下,团扇后隐着的一弯浅笑,像江南的烟雨一样氤氲在整个小镇,雨季一样静谧。 茉莉的笑是可以倾城的。 “杏花春雨江南”,杏花是小白长红越女的腮,茉莉是说吴侬软语的苏州女子。杏花在溪头浣纱,茉莉在闺中刺绣。人说苹果花是雪做的,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那茉莉是什么?茉莉的瓣,是四月的流水凝成的。唯有流水,才有那样清澈而灵动,溶着仲春的碧色和煦暖的阳光。茉莉不是雨,雨是江南的病美人,是戴望舒愁结不展的丁香。 舒婷说不愿生女儿,因为女儿太娇弱,太惹人爱怜,不忍将她带到世上,对茉莉,也有这种感情吧。不敢养茉莉,江南的佳人毕竟不是黄土上摔打惯了的野丫头,北方干涩的风一吹,水色的肌肤清癯了下去,岂不痛煞人哉!可喜爱茉莉不能忘怀,友人闻之,竟将家中长势甚好的一盆慨然相赠,硬着头皮捧回家,心中竟久怀着一种负罪感。为她腾出最明媚的窗口,每天敬畏地陪伴,却不敢伸出手去亵渎她翡翠色的裙摆——虽然她总是那样浅浅地笑着。种茉莉的土是肥沃的黑色,不同于别的花盆里的黄土。那土在北方的花坛中随处可见,长出的木槿竟也开得泼辣。效梁实秋于土中钻小孔灌以芝麻浆汤,至于往花根下埋死猫的做法,只好望而却步。剪枝的工作却从不亲自动手,因为不忍。 其实茉莉本不习惯于被这样供着,在江南,她更多的时候只是陪衬。真真的,如古时的江南女子一样。茉莉只是随意地补在小园的角落里,或是静默在一树和田色的栀子下,香味流水一样静静地萦绕着小城。 是的,茉莉的香气永远是那样清雅而温逊。“他年我若修花谱,列作人间第一香”,也许这并不是茉莉的本意。那第一的名号不妨让给檀木,那种佛家厚重而机敏的感觉,静坐参禅一样的底蕴,偈语一样的妙不可言。或者给了梅花吧,她开得够辛苦了,暗香中竟也有些冰雪的味道。而茉莉,永远只是深闺女子温雅的气息。 陆游说碾作了泥的梅花也是有香气的,是不是这样,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和茶一起被水滚过的茉莉是不会失了香味的。北方的茶叶铺子里,有南方的茉莉。北京人是钟爱茉莉花茶的。茶叶一遍两遍三遍地用茉莉窨过,临卖时,伙计还会大方地抓上一把鲜茉莉包在一起。于是大大小小的茶叶铺子里,各色的茶壶茶盏茶碗里,茉莉的气息一齐弥散开。新茶上市的季节,茉莉倾城。可是这时的茉莉,也只是在陪衬着茶,就像在娘家时,斜插在秦淮女子的鬓梢,削减几分牡丹的媚态,添一些闺中娴静的味道。茉莉是只能衬绿茶的,她托不起发酵过的酽茶。若是乌龙,还须嚼梅才好。黄山谷和苏子瞻那次雅燕飞觞的茶会,想来作伴的该是梅花,茉莉是当不起的。 茉莉与梅花,细说来确有些缘分。入得歌的花木本就不多,至今还广泛传唱的更是有限,梅花是一,茉莉是一。《梅花三弄》是文人清绝的歌,《茉莉花》是吴地女子嫣然的巧笑。如果说梅花是塞北的士大夫,那么茉莉,不正是江南水边素妆莞尔的倾城佳人?可是茉莉不会倾国,她不是胭脂堆成的西府海棠,她素面朝天,不愿争什么,一如她的江南永远甘心作中国文化的后院,她永远是绣房里几千年来都做着男人的陪衬的倾城女子。 茉莉倾城。 莲的守望 周敦颐说莲是花之君子,不是的,莲是才女。 莲是叛离了儒教的。疏狂的水本该属于老庄,莲与水的喁喁低语,细听来该有些《南华经》的味道吧。或者,静静的一朵拈在佛手,看惯了江南的四百八十寺,莲参着自己的野狐禅。濂溪一位儒学大师,怎读得懂莲啊? 莲素面朝天——才女都是有些傲气的。莲的颜色,是那样一种真真切切的水红色,不是胭脂的红,不是朱砂的红,更不是海棠的牡丹的红,那是一种只属于莲的色彩。南宋画师在绢帛上的精心设色太过厚重了,倒是潘天寿几笔天然墨色更得莲的真趣。莲从不雕饰自己,但莲却不会拒绝欣赏。风中的婆娑,月下的静默,水面清圆,莲叶田田,芙蓉向脸,微步凌波,莲微笑着,美得惊世骇俗。 可是,莲的心里是苦的。莲是才女,莲有自己的见识,自己的追求,于是便有了自己的苦闷。莲拒绝一切狎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因为莲在守望。 曾有一好友说,莲是最媚的花,听罢心头一惊。刘禹锡说“池上芙蓉净少情”,才是不懂莲。她懂莲,可又不完全懂。她看得出莲雍和静定的外表下并不是淡薄如女道,而是有着一种不安分,她称之为“媚”。但其实,那是莲的守望。莲在守望什么?莲不知道,莲只知道那是一种古典与唯美,一种让她的生命值得为之存在的圣洁的理由。也许那是西陵下的松,是金明池畔的柳,是爱情或者操守,也许都不是,只是一个现实中未必存在的遥远的信念。其实,就像梁衡说的,没有守望,莲也一样可以绽放然后凋零,听世人的啧啧称赞,像牡丹她们那样,永远不知忧愁。但莲是超俗的,她不愿仅仅成为一种被人们玩赏的景观,默默接受程朱理学下女子程式化的悲剧命运,她要寻求生命的价值。所以莲高出百花之上,莲是才女。 莲像苏小小,也像柳如是,但莲不是。莲从不流露出心里的苦涩,从不做出病恹恹的神态,她压抑着那份守望,总是那样清雅着,带着端庄而骄傲的笑。这是莲的涵养,莲的尊严,更是因为这守望只是属于莲的,是生命自己的奢侈和孤独,注定要一个人慢慢咀嚼。也许所有的生命,都该有这样一份守望,一份对生命意义的苦苦的叩问。 喜欢陆龟蒙的《白莲》诗:“素葩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真道尽了莲的清高与寂寞。 读余光中《莲的联想》,于是爱上了莲。为了梦中几瓣多情的水色,一缕清绝的诗魂,情愿做《回旋曲》中垂死的泳者,泅一个夏天游向她的影。可是且慢,莲情愿吗?采到的瞬间,莲幻化为朦胧,宛在水中央。莲不属于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莲给你的,永远只是一个不冷也不暖的藕荷色的梦。而莲,依旧孤独地守望,倔强地,苦苦地,用美守望着生命。 莲花峰下攻读理学的周茂叔不懂莲,梁元帝御苑里的妖童媛女不懂莲,甚至莲花座上俯视众生的佛,也未必懂莲。真正懂莲的,或许只有古诗中撑着木兰舟的莲一样的女子吧: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莲的所思,亦在远道。 寂寞紫藤 紫藤寂寞一千年了。 从一千年前那个李白说“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的时代,紫藤便是寂寞的。虽说花下有江南女子的巧笑娇娜,三千佳丽的曼舞轻歌,可是,人不免哀伤,花也不免寂寞。花解人语,人知花愁否? 江南少不得紫藤。那淡紫的色调渲染着江南古典的宁静与高贵的神秘,盘曲遒劲的藤蔓却诉说着五千年来历史的沧桑。她在那里一年,十年,一百年地生长着,今年与去年一样,明年也不会和今年有什么不同,永远那样悠然淡定,荣辱不惊,不老,却也不知什么是年轻。千里之外的京华宫阙中也只需一架紫藤,便江南风致尽出。而紫藤,偏又是很大气的花。疏疏淡淡的紫,深深浅浅的绿,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任你是千步的回廊,也就这么舒舒展展地弥漫开,然后高高低低地垂下,年代越久,反越不需人侍弄,就那么一年一年从从容容地开下去。 其实又何须真有一架紫藤?便是紫藤的影子也够有些情调了。紫禁城的倦勤斋里,四壁、屋顶都画着整幅的通景花,是紫藤。粗壮的藤顺着墙壁爬上房顶,一串串紫藤花,未开的,半开的,全开的,风雅地垂下。乾隆皇帝把他的江南带到了金殿里,只用了一幅紫藤。这图可是郎世宁的手笔已不可知,但不管是谁,他猜中了乾隆的心思。而乾隆,是懂江南的。 紫藤可食。北方小吃有紫藤粥、紫藤糕,不知何味,但曾将才开的紫藤大把地撸下,和面揉成饼状,煎至两面金黄,食之,甜香绕于唇舌之间。只是,至今不知这是嚼梅雅事,还是真真焚琴煮鹤之举。不过不管怎样,“文革”时说紫藤无用,大肆砍伐,实在委屈她了。 但紫藤不在乎。 是啊,一千年,毕竟太长。紫藤的花下不是没有过莺肥燕瘦,紫藤的叶上不是没有过血溅凝碧。脂粉香暖,软语温存,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紫藤见过的太多,于是她寂寞了自己,她对一切都不再在意。不在意江南塞北曾经的富贵,也不在意一切的伤痛。 可是,紫藤真的不在乎什么了吗? 不。 传说紫藤是为爱而死。本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爱情故事:说是女孩与男孩相爱,遭到反对,于是两人私奔,在悬崖处走投无路,双双跳崖而亡。死后,女孩成了紫藤,男孩成了树。可是,平凡不是平淡,这种生死相依的故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其中刻骨铭心的痛。但那个女孩更不幸。她便是化作了紫藤也未能与树长相厮守,而是装点了江南的庭院,帝王的墙角。 曾与友登山,不期邂逅了紫藤。已近山顶,独入小径,蓦地转身,看见了山坳里盛开着的紫藤。我从未见过紫藤开得这般烂漫。满山满谷地开着,那样繁密,一眼望去,竟像大把的紫藤花塞满了山坳。紫藤的手臂紧紧拥着举起她的树,看不清花是挂在藤上,还是长在树上。想起了《花经》里的句子:“紫藤缘木而上,条蔓纤结,与树连理。”这景象,至今才算见到。我惊诧于这甜蜜而庄严的一幕,我头一次看见,紫藤,这寂寞了一千年的花,也有感情。是,一千年了,什么都可以忘记了,只有这份爱情,这个她曾用生命许下的诺言,她还在坚持。 友人来寻我,见到紫藤,“呀”了一声,嚷着要在这里拍照。我本想阻止,怕冒犯了藤与树的依偎,想了想,却由着她了:也许紫藤愿意别人看到她与树幸福的缠绵。 只有这一树紫藤,并不寂寞。 葵花向日 无数次梦想拥有大片的向日葵田。夏日宁静的午后,将自己藏在浓密的绿阴中,金色的花朵确是可以“过人头”的。坐着,或者顺着一秆秆葵花间的空隙躺下,举头看阳光在花瓣上跳跃着流动,筛下斑斑点点的天光云影。清风走过的时候,就听见一朵朵花咯咯、咯咯、咯咯地笑,感觉到她们的裙在身边快乐地轻轻颤抖。曾傻傻地要将学校的操场变成这样一处所在,初春刈去只才寸余的杂草(这种野雏菊到了夏季是可以齐腰的),播下种子,也许会开出几十朵花。兴致勃勃地谋划了好些天,最终却放弃了:操场毕竟不是花圃,难免有一天被铅球砸折了花茎,岂不可惜? 总感觉葵花是异域的花,她与中国的味道是格格不入的。低缓的山丘上青绿的牧草间,原色的木篱断断续续地围出一片活泼的金黄,规整如凡尔赛宫修剪过的灌木丛,远处草地融入蓝天的地方,有一座红色尖顶的木屋,这是属于法国的浪漫。而旷野的几枝昂着高傲的头颅,插在圆肚的白瓷花瓶中,又是早被那个葵花一样的梵•高给了荷兰的。 不错,葵花在中国是不入流的花。虽说“此花莫遣俗人看,新染鹅黄色未乾”,但雅士们又有几个真正爱葵花的呢?中国的文人,爱的是“病如西子胜三分”的阴柔怯弱,于是中国的花,多是可以趁着月色来看的。黄昏时的一钩娥眉,凄冷如许,月下林和靖的梅妻疏影横斜。碧波中荡着上弦月,浮萍在小舟前静静划开又在小舟后悄悄聚拢,初开的莲瓣中漾满如水的月光,是江南女子在“乘月采芙蓉”。高墙里的海棠,东坡不在正午细看,却待月转回廊,香雾空蒙时挑着红烛来惊起美人的梦。月色添了花的娇怯,而花弱不禁风的病态,最惹墨客们爱怜。但葵花,偏偏是明媚而不见娇弱,活泼而不见矜持,天真而不见妩媚,于是只好任她就那么泼辣地开着,谁也不过多地过问。葵花灿烂的颜色须得趁着阳光才好,若是非要遮上一层朦胧月色,明丽的花盘便黯淡了下来,只剩下丝毫觅不见婆娑的身影,倒有效颦之嫌了。韦庄早就说过:“月下似矜倾国貌”,大方的女子扭捏起来,反倒不自在了。 葵花确是天真的花。便是月下来看,也不忍将她比作东施,不如说更像左思《娇女诗》里“浓朱衍丹唇,黄吻澜漫赤”的小女纨素,以月自饰,却添丑态,弥见娇憨。至于午时咧着嘴儿向着太阳笑的葵花,想来想去,竟是像那个撕扇子的晴雯,天真而率性。 其实也曾在墙根下种过几棵葵花,只可惜她们在钢筋水泥的夹缝中长得很不成器。自古少有人采葵花,说是因为要留她结子,实在是不懂文人的癖性。结子的桃啊杏啊,也不妨成枝地折来,怎会吝惜葵花?真正的原因是,葵花不能簪发。古代女子高耸的倭堕髻,本该衬得起葵花硕大的花盘的,可是,如同苏东坡所说:“葵花虽粲粲,蒂短不堪簪。”说也奇怪,葵花短短的蒂竟似有无限的力量,能托着花朵执著地追着太阳。不需人采,也就没有了种红药的那种“年年知为谁开”的惆怅,她是为太阳开的。所以,种葵花是完全快乐的。萱草可以忘忧,葵花也可以忘忧,只不过,萱草驱尽忧愁后,留下的是温馨和宁静,而葵花从不懂忧愁,她只让你听见金色的花瓣和阳光碰撞发出的咯咯、咯咯、咯咯的笑。 唯有葵花向日倾。 茉莉倾城 茉莉是很江南的花。娇小的笑靥中规中矩地托在细长的萼上,洁白的浅笑被丛丛的浓绿染上了流水一样清新的色彩。茉莉是江南的碧玉,永远那样温柔而怯弱地偎在枝头,绝无牡丹醉卧或芍药搔首的姿态。牡丹是洛阳城里的千金,芍药呢,芍药竟是个婀娜的戏子吧,慵妆的娇痴媚态,水袖一甩,可以倾国。只有茉莉,是最江南的女子,白墙黛瓦的小院深处,也许在掀起最后一重湘帘才寻得见的深闺里,也许在那棵夜雨时会唱歌的芭蕉下,团扇后隐着的一弯浅笑,像江南的烟雨一样氤氲在整个小镇,雨季一样静谧。 茉莉的笑是可以倾城的。 “杏花春雨江南”,杏花是小白长红越女的腮,茉莉是说吴侬软语的苏州女子。杏花在溪头浣纱,茉莉在闺中刺绣。人说苹果花是雪做的,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那茉莉是什么?茉莉的瓣,是四月的流水凝成的。唯有流水,才有那样清澈而灵动,溶着仲春的碧色和煦暖的阳光。茉莉不是雨,雨是江南的病美人,是戴望舒愁结不展的丁香。 舒婷说不愿生女儿,因为女儿太娇弱,太惹人爱怜,不忍将她带到世上,对茉莉,也有这种感情吧。不敢养茉莉,江南的佳人毕竟不是黄土上摔打惯了的野丫头,北方干涩的风一吹,水色的肌肤清癯了下去,岂不痛煞人哉!可喜爱茉莉不能忘怀,友人闻之,竟将家中长势甚好的一盆慨然相赠,硬着头皮捧回家,心中竟久怀着一种负罪感。为她腾出最明媚的窗口,每天敬畏地陪伴,却不敢伸出手去亵渎她翡翠色的裙摆——虽然她总是那样浅浅地笑着。种茉莉的土是肥沃的黑色,不同于别的花盆里的黄土。那土在北方的花坛中随处可见,长出的木槿竟也开得泼辣。效梁实秋于土中钻小孔灌以芝麻浆汤,至于往花根下埋死猫的做法,只好望而却步。剪枝的工作却从不亲自动手,因为不忍。 其实茉莉本不习惯于被这样供着,在江南,她更多的时候只是陪衬。真真的,如古时的江南女子一样。茉莉只是随意地补在小园的角落里,或是静默在一树和田色的栀子下,香味流水一样静静地萦绕着小城。 是的,茉莉的香气永远是那样清雅而温逊。“他年我若修花谱,列作人间第一香”,也许这并不是茉莉的本意。那第一的名号不妨让给檀木,那种佛家厚重而机敏的感觉,静坐参禅一样的底蕴,偈语一样的妙不可言。或者给了梅花吧,她开得够辛苦了,暗香中竟也有些冰雪的味道。而茉莉,永远只是深闺女子温雅的气息。 陆游说碾作了泥的梅花也是有香气的,是不是这样,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和茶一起被水滚过的茉莉是不会失了香味的。北方的茶叶铺子里,有南方的茉莉。北京人是钟爱茉莉花茶的。茶叶一遍两遍三遍地用茉莉窨过,临卖时,伙计还会大方地抓上一把鲜茉莉包在一起。于是大大小小的茶叶铺子里,各色的茶壶茶盏茶碗里,茉莉的气息一齐弥散开。新茶上市的季节,茉莉倾城。可是这时的茉莉,也只是在陪衬着茶,就像在娘家时,斜插在秦淮女子的鬓梢,削减几分牡丹的媚态,添一些闺中娴静的味道。茉莉是只能衬绿茶的,她托不起发酵过的酽茶。若是乌龙,还须嚼梅才好。黄山谷和苏子瞻那次雅燕飞觞的茶会,想来作伴的该是梅花,茉莉是当不起的。 茉莉与梅花,细说来确有些缘分。入得歌的花木本就不多,至今还广泛传唱的更是有限,梅花是一,茉莉是一。《梅花三弄》是文人清绝的歌,《茉莉花》是吴地女子嫣然的巧笑。如果说梅花是塞北的士大夫,那么茉莉,不正是江南水边素妆莞尔的倾城佳人?可是茉莉不会倾国,她不是胭脂堆成的西府海棠,她素面朝天,不愿争什么,一如她的江南永远甘心作中国文化的后院,她永远是绣房里几千年来都做着男人的陪衬的倾城女子。 茉莉倾城。 莲的守望 周敦颐说莲是花之君子,不是的,莲是才女。 莲是叛离了儒教的。疏狂的水本该属于老庄,莲与水的喁喁低语,细听来该有些《南华经》的味道吧。或者,静静的一朵拈在佛手,看惯了江南的四百八十寺,莲参着自己的野狐禅。濂溪一位儒学大师,怎读得懂莲啊? 莲素面朝天——才女都是有些傲气的。莲的颜色,是那样一种真真切切的水红色,不是胭脂的红,不是朱砂的红,更不是海棠的牡丹的红,那是一种只属于莲的色彩。南宋画师在绢帛上的精心设色太过厚重了,倒是潘天寿几笔天然墨色更得莲的真趣。莲从不雕饰自己,但莲却不会拒绝欣赏。风中的婆娑,月下的静默,水面清圆,莲叶田田,芙蓉向脸,微步凌波,莲微笑着,美得惊世骇俗。 可是,莲的心里是苦的。莲是才女,莲有自己的见识,自己的追求,于是便有了自己的苦闷。莲拒绝一切狎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因为莲在守望。 曾有一好友说,莲是最媚的花,听罢心头一惊。刘禹锡说“池上芙蓉净少情”,才是不懂莲。她懂莲,可又不完全懂。她看得出莲雍和静定的外表下并不是淡薄如女道,而是有着一种不安分,她称之为“媚”。但其实,那是莲的守望。莲在守望什么?莲不知道,莲只知道那是一种古典与唯美,一种让她的生命值得为之存在的圣洁的理由。也许那是西陵下的松,是金明池畔的柳,是爱情或者操守,也许都不是,只是一个现实中未必存在的遥远的信念。其实,就像梁衡说的,没有守望,莲也一样可以绽放然后凋零,听世人的啧啧称赞,像牡丹她们那样,永远不知忧愁。但莲是超俗的,她不愿仅仅成为一种被人们玩赏的景观,默默接受程朱理学下女子程式化的悲剧命运,她要寻求生命的价值。所以莲高出百花之上,莲是才女。 莲像苏小小,也像柳如是,但莲不是。莲从不流露出心里的苦涩,从不做出病恹恹的神态,她压抑着那份守望,总是那样清雅着,带着端庄而骄傲的笑。这是莲的涵养,莲的尊严,更是因为这守望只是属于莲的,是生命自己的奢侈和孤独,注定要一个人慢慢咀嚼。也许所有的生命,都该有这样一份守望,一份对生命意义的苦苦的叩问。 喜欢陆龟蒙的《白莲》诗:“素葩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真道尽了莲的清高与寂寞。 读余光中《莲的联想》,于是爱上了莲。为了梦中几瓣多情的水色,一缕清绝的诗魂,情愿做《回旋曲》中垂死的泳者,泅一个夏天游向她的影。可是且慢,莲情愿吗?采到的瞬间,莲幻化为朦胧,宛在水中央。莲不属于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莲给你的,永远只是一个不冷也不暖的藕荷色的梦。而莲,依旧孤独地守望,倔强地,苦苦地,用美守望着生命。 莲花峰下攻读理学的周茂叔不懂莲,梁元帝御苑里的妖童媛女不懂莲,甚至莲花座上俯视众生的佛,也未必懂莲。真正懂莲的,或许只有古诗中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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