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寂寞的三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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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首语: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本文为你选取作文那碗寂寞的三鲜面四篇,希望能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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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寂寞的三鲜面
爷爷是开面店的。
爷爷的店面并不大,十余平米而已,仅有一扇小小的前窗而显得昏暗。掌勺的也只有爷爷一人而已。面条种类寥寥无几。
就像江淮地区大部分传统面馆一样,名气最响,也最能代表面馆招牌的,是三鲜面。
我不知道标准意义上的三鲜指的是什么,爷爷的三鲜是白蛤、小黄鱼和大虾仁。再配上娃娃菜,有时还有水芹和青头蒜。这些在江南地方都是顶寻常的事物,但其新鲜水灵的程度也只有在江南才尝得到。去爷爷的店里常是在晚餐时段。下班的父亲接走放学的我,并排走在黄昏的漫天金光中,朝着老街上那间小小的面馆。见面时父亲的第一句话总是“咱们去看看爷爷”。然而事实上永远是爷爷做三鲜面来犒劳我们。
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因此爷爷总是早早倚在门框上等待着我们。爷爷见了我便舒展开满脸的皱纹,摸摸我的头。那时我还是黄毛丫头,听不到爷爷欢喜之余总是发出的那一声微微的叹息。依稀只记得爷爷那只粗砺的大手从店内的阴翳中伸出,轻轻抚过我的发,指尖总是在轻轻地颤动。
后厨与前堂只靠一块藏青色布帘相隔。我馋嘴,扒开布帘仰视着灶上跃动的红光,蒸腾的水汽与四溢的香气便飘了出来。爷爷做面很随便,手里拿到什么食材便用什么,从未有先将不新鲜的用掉的顾虑,因为样样他都是天还没亮就去集市上挑来的,那便是顶好的。不论何时,碗碗端出来都是饱足厚实,料足得给人一种他根本不在做生意的错觉。我和父亲吃面自然不用付钱,但一瞟钉在墙上的价目牌,价格也低得令人咋舌。记得爷爷开这家店是在奶奶故去不久时,彼时家中已到了困窘的境地。初衷自然为补贴家用,但如今家中越发入不敷出,爷爷的收入竟也成了不可或缺的经济来源。可是价格如此之低,又不顾惜食材,挣得来钱吗?我曾把我的顾虑说给爷爷听,爷爷倒是淡然:“和气生财嘛。”
但我知道父亲的内心正是焦灼的时候。生计维艰,他作为小民企会计的那点微薄薪资完全不够日常开销,于是又找了份电器零件装搭的工作,计件付酬。所以父亲时常在深夜里就着昏黄的灯光,一件一件搭着,又在清晨骑着老自行车到单位,对着填满密密麻麻数字的账本投入紧张忙碌的会计工作中。这种夜以继日的工作方式极大地损害了父亲的视力,令他未满四十就常常两眼昏花。但父亲却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咬牙撑持,与其说是对家庭的责任与爱,更像是对某些东西的、强硬的坚持。
爷爷的三鲜面端上桌来了。父亲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爷爷曾在东北经商。做面的手艺也从那里学来的,因此面筋道有嚼劲。但爷爷摒弃了东北人做面多膻腥的弊端,汤底清淡,浮着翠色的葱花,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每每我狼吞虎咽的时候,父亲却从不提箸。问他只道“我不饿”。我心里却明白得很。收入本已菲薄,中餐为省钱,自然不去价格相对较高的职工餐厅或小吃店。运气好时能遇上回程的早餐车,卖剩的馒头五毛一个,但也不能管饱。运气糟糕则买不到合适的吃食,有时咬咬牙便饿上一下午。无论如何,此时定然是饥肠辘辘。爷爷也似乎了然,把面下得更足。父亲似乎是为了以忙碌对抗饥饿,拿出包里的电器零件飞速搭起来,直至那碗三鲜面寂寞地吐尽最后一口余烟。爷爷有时向父亲打眼望望,说不出是忧虑,还是哀伤。父亲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红了脸,梗着牙,一股脑儿将面都撺到我碗里催促道快吃快吃。我已饱了,无奈嘴里塞满面条,只得嗯嗯唔唔表示抗议。不经意间,余光瞥见爷爷,又一声,悠长的叹息。
小学毕业后的暑假,摇摆不定的经济基础承载着我对未来甜蜜而忧伤的幻想。父亲为了我上初中后还要翻倍的开销更加拼命地工作。我便被寄在爷爷处照料三餐。暑假将尽时父亲来了,爷爷照例还是汤鲜味美的三鲜面,父亲也还是令其寂寞地冰冷掉。爷爷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欲说还休的忧虑,劝了父亲几句生计可贵也不要垮了身体云云。
像是牵动了一处微妙的伤口,父亲霎时青筋暴起,“腾”地一下从旧皮包里掏出一沓钞票甩在桌上,你儿子能撑起这个家了,不仅不会拖累你还能养活你了。一大把年纪还开这个店,我又不是养不起你,还不如学着人家享享清福。爷爷一边死命将父亲往后厨里拽一边瞟着懵懂的我,咱们进去说,孩子听见了多不好。
待他们进去了,我扔下没吃完的三鲜面,学着爷爷的样子倚在门框上。店内的阴翳之外,是一株硕大洁白的广玉兰。花开极盛之后,微风徐徐,白色花瓣缓缓落地。阵阵幽香与藏青色布帘掩盖住的絮絮语声一并纷拥到我脑海里,我在刹那间忽然懂了些什么,那是父亲作为男人,作为儿子仅剩的一点尊严啊。
父亲走了。我端详着爷爷衰老疲惫的脸庞,正手足无措。但爷爷很快便恢复了平日和蔼的模样,突然开口。
“你爸像你这样大时,最喜欢吃三鲜面。”
所有的故事,似乎都浮现了。
爷爷说,我家祖上原是浙南地方的大官。直至曾祖父那代时家境也颇为殷富。无奈曾祖父败家,万贯家财也作顷刻,曾祖父也因被逼债而惨死。到了爷爷这一辈,已是一贫如洗。但他怀着不能因为父辈的错误就自我放弃的决心,离开年幼的父亲只身去到东北打拼。那是物资贫困,家道中落的年代。父亲的身心疲惫与饥饿感在现实的双重重压下与日俱增地疯长。终于有一天,父亲循着百万次幻想里的样子,走进回家途中的那家三鲜面馆。当然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当然不敢向家里要,家里连曾祖父旧债都还不上,更别提温饱。于是只好去赊。店主是爷爷相识,父亲说好年终结账。此后,饿得头昏眼花的父亲又赊了几次。大年三十,爷爷从东北返乡。店主见父亲迟迟不付账便上门来讨。爷爷正拿着一年下来不多的利润对着父辈旧债愁肠百结。眼看资不低债,却旧帐未平又添新。爷爷骤时怒不可遏,抓过藤条将父亲打得皮开肉绽。忠厚的爷爷不好叫店主难堪,还是硬凑还了钱。但父亲欠店主的债像一根刺戳进爷爷的心底,那种持久鲜明的痛感仿佛将他硬生生拉回多年前的家门之耻。曾祖父是怎样被债主凌辱,而自己,又是怎样的无助与绝望。他绝对无法接受历史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重演,爱恨交织,最终只能以崩裂的面目爆发出来:“败家子!我不认你这个儿子,滚出去!”
很多年以后,父亲说那句话他彻彻底底记了一辈子。而从那以后,他再也没碰过三鲜面。
那次争吵过后,父亲与爷爷的关系似乎缓和许多。尽管父亲的那碗三鲜面依然每每寂寞地冷去。有时,父亲会默默地在上下班途中捎上些时令食材,来了面馆,仿佛是为了避免与爷爷打着照面,总是吩咐我提进后厨。那时的我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食材走进后厨。爷爷揭起布帘望着空无一人的前堂,将手按在我头上轻轻地摩挲。他不说话,我也不,但我们都懂。或许我们家人的木讷寡言是一脉相承的,连“爸,你别再那么辛苦地起早买食材了,生计的事我来想办法”这样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有时想以为父亲传话的名义说上几句慰劳的话,消除他们的隔阂,可一开口却成了“爷爷,那广玉兰的花凋得更厉害了”。
“入秋了啊……”爷爷少有地紧攥住我的手,那指尖在轻轻颤动着……
我很快进入了中学生活。寄宿制的新学校,新的人、事,新的一切围绕着我。爷爷、父亲,三鲜面,仿佛都在与我渐行渐远。
再次回到爷爷的面店已是很久以后了。接到那个电话时,父亲的叙述零散而忙乱,语气里半是惶茫,半是手足无措。待我费力听完,却完全无法接受和理解父亲想传达给我的讯息。似乎是大脑主动地排斥他话语里的意思。我木然地举着手机,站在这个被夏天的阳光晒得惨白的柏油路上。
南方小镇的盛夏,最后一阵风从低矮的民房与狭窄的巷道间掠过,翻卷起道路两侧法国梧桐的叶子,太阳底下,它们熠熠闪光。太阳很温暖,而我的身体却依旧冰冷,昂着头,握着手机,风从小镇的东南角刮过来,空气中——广玉兰的清香。
忘记挂断的电话里,父亲仍在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快来啊!你爷爷快不行了,他想再看看你……”
我在午后的烈日下迎着风狂奔。
看过的电影,读过的桥段,从小到大,没有人告诉过我面对亲人的死亡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不是所谓的号啕大哭,不是所谓歇斯底里。仅仅潜意识告诉你,这不可能是真的。
当爷爷紧紧攥着我和父亲的手,衰止呼吸的那一刻。心中莫名其妙有一种颤动,像爷爷的手指拂过我的发丝时的那种颤抖。一种罪恶感钝钝地压了下去,耳边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响了起来,无力感和窒息感紧紧攫住了我。
——人生就是减法啊,见一面,少一面。
——爸爸和爷爷似乎最后都没能消除隔阂呢。
——如果你那时告诉爷爷,爸爸其实心底里早就原谅了他,不吃三鲜面只是自尊心在作怪……
——你本来有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如果你不是那么木讷……
——你明明知道得很清楚……
——你有罪——
那天下午的种种细节,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不是我主观上不想记住,而是大脑在筛选接收到的外来信息时,似乎选择了无条件淡忘。我终于能理解父亲了。痛苦的回忆于他于我而言都是禁忌。所以科学里才有理论宣称影响人对事件记忆能力的不止只有时间,还有由客观事实引出的主观情感。厌恶的当然会被封存在记忆深处。然而连回想都不愿,又谈何与幼时那个怨恨父亲的自己妥协。只好在自尊心的驱使下,一次次伤害彼此。
在错误的世界里,我们将错就错地活着。忘记了是哪个哲人的话了。
有时我会想,有机会我们只要稍善言辞一些,所有的隔阂都有机会消除。曾祖父只要勤勉一些,现在的一切遗憾都不会发生。然而事物的转化规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基础。我所能改变的,仅仅是用余生去爱我的亲人吧。尽管“爱”这个字,每每令我噎在心口。
很快,面店转手了。父亲明天就要动身去东北行商。而我一如当年的父亲,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南方市镇求学。父亲今晚意外的话多。陪我找到新学校的地址后,拉着我进了一家面店,说是要分别一年半载,陪我吃碗三鲜面。没想到面端上来还是那三鲜:白蛤、小黄鱼和大虾仁。
——都是高中生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长身体的时候,别省那点钱舍不得吃饭。
——这儿的三鲜面味道挺好,以后想吃你自己也吃。吃饭的钱爸爸还是供得起你的。
水汽氤氲之间,我在错觉中向门外看去,清风明月,独少了那株广玉兰。
“爷爷……”我呆滞地吐出这两个音节,旋即怔怔地梗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是好。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父亲没有接着往下解释。在面升腾起的白色雾气中,我们长久地静默着。他不言,我也不,但我们都懂了。
父亲很反常地攥着我的手走出那家面店。月夜清辉下,那张不太真切的脸与记忆中的爷爷重合在了一起——
心中猝然一惊。因为父亲的指尖,在那样熟悉地轻轻颤动。
我终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
文章以三鲜面为明线贯穿全文,祖孙三代的情感传承直击人心,清贫生活的苦楚,把这个家族磨砺得异常隐忍而敏感。细节处的描写格外细致感人,语言真挚动人,饱含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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