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百科 请问老子的道,就现实面而言,作用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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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问题我可能无法正面回答,因为「生命哲学」不是「科学」,没有所谓证据。但我试着分享我学习「老庄思想」的些许心得。

中国的哲学跟西方哲学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一种「生命哲学」,学习它就是在学习面对生命的态度,这种特点在老子身上最形明显。

研究诗学的张梦机教授(我的诗被他指点过)曾这么形容新儒学的代表曾昭旭教授(我师)的人生学问:「他骂的又不是我,是又怎么样?」 

※这段话是我当年听曾老师亲口说的,底下便是我参研的心得。 

上半句是西方哲学的根本:认清「我」? 

下半句是中国哲学的态度:放下「我」。 

「我」,是一种「自我认同」,这个自我认同是「本质」的认同。一般说的自我认同通常包含了一切「非我」的外在条件,像我如认同了「美」为我,我就会怕丑;认同了「钱」为我,我就会怕穷。

「他骂的又不是我」这话是在说:「他骂的只是他以为的我」。我是我,我何必为他以为的我而生气?

「是又怎么样?」这话则是在说:「放下我执」。《老子》的哲学是一种「即说即扫」的哲学,以手指月,见了月,手便该放下了。得了鱼就要放了筌,得了理就要忘了言,而了解了「我」,就该忘了「我」。

什么叫「即说即扫」? 

其实老子并没说过「无为而治」这句话,这话是后人对老子学问的体会。老子说过最接近的一句话只是:「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老‧3》)」这样的话被理解成「无为而治」是《老子》的中心思想,我觉得是有误差的。「老学」是「即说即扫」,在名言理论中「说」,在生命实践中「扫」;在分析的理论当中就一面消解这个理论了。因此「老学」的中心思想不是「无为而治」,而是「道」。

「道」是一个可以容纳无限可能的百宝箱,历来古今讨论过它的人不知凡几,我在这里为它暂时下的定义是「无」(「暂时」是因为「旋说旋扫」), 「无」即「道」。那么何谓「无」,「无」即「有」。有没有开始觉得困惑了?如果,我们在读「老庄」时一直执着于它的理论文字,那就会充满困惑。我姑且重复一次,《老子》的哲学是一种「生命哲学」,是一种「即说即扫」的哲学,所以「道」就是什么也不是,所以是「无」;「道」也是什么都是,所以是「有」。两者「同出而异名」,落在生命实践上时,「有」「无」是一体的;放在理论讨论上时,「有」「无」则有切入角度的言说立场之不同。

我试着借用有限象征的文字来指涉「道」。 

《老‧11》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有之以为利」的「有」是现在进行式(旋说旋扫)的「有」;「利」是「凭借」,是有限的。「有之以为利」属于「形体定义法(三十辐共一毂)」。

「无之以为用」的「无」也是现在进行式的「无」;「用」是「功能」,是无限的。「无之以为用」属于「功能定义法(当其无,有车之用)」。

一般人靠「有」,列子或宋荣子靠「无」。「无」是什么也不靠,这「什么也不靠」依然是一种「靠」,因他不敢靠。「道」是要「靠了又不靠」,有靠的「行」而没有靠的「心」。听过老和尚背美女过河,放下后小和尚问他为什么要背的故事吧?老和尚在背美女时就已放下了(靠了又不靠),然而小和尚的心里却还一直背着那个美女(不敢靠)。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有所放下才能有所承担」。

「老学」既然是研究生命的学问,自然要用生命实践来证明,用理论证明它是会有误差的,因为这些话只在我现在「说」的当下才有效,所以通常要「一面说一面扫」,否则就是「成见」,就是「凝滞」。 

因故,我现在进入直观的生命课题。 

「道家」其实是一种最「现实主义」的哲学,现在的既成事实是什么,就接受什么,不像「儒家」只谈理想的向往。这种现实观点用四个字来归纳就是「安时处顺」,而不是「无为」,因为绝对的「无为」也是一种「为」,一种「不敢为」。

何谓「安时处顺」? 

上一个刹那的误差,过了就过了,我们承认错误,但要当下就放下,不要留恋错误,否则生命就有了「凝滞」。这样到了下一个刹那时,又会因懊悔、不甘的情绪再度造成了误差。只有当下便放下这个错误,才能用全副心力面对每一个当下,用更活泼的心思来看待当下,这叫「安时处顺」。别要以为「老学」是消极的学问,那是因为「无为而治」这句话产生的误解,《老子》的生命态度其实比任何思想家都「积极」、「现实」。别要用「成见」来看待生命,生命没有或然率,也不是统计学,每一个生命当下都是唯一的遭遇。当我们的生命状态在某个环节凝滞不通时,或许,会在《老子》中找到安顿生命的所在。

如果这些话曾在你的生命中唤起一些涟漪,那该是一种生命体会的共鸣。我当初因为《老子》而觉察到了我的生命状态之盈缺,我才知道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的根本差异,读黑格尔的哲学时,从未让我有如此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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