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雅的繁体字(【往事如烟】王文雅：忆表爷)

Posted 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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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雅的繁体字(【往事如烟】王文雅：忆表爷)

周六的上午，在家收拾屋子，门外传来熟悉又苍老的声音：“闺女，今儿铁将军可没把门儿！”循声望去，原来是表爷来串门儿了。

赶快把他迎进屋里，泡碗茶，听他闲呱嗒，无非是敬老院里那点事儿，每人每月发五块钱零花呀，老张和老李又吵得唾沫星子乱飞啦，院里隔三差五请戏班子热闹一下……我宽慰着他，手里的活儿也不耽搁，准备归置墙角和桌腿旁边的酒瓶底子，刚摸到半瓶卧龙玉液，浮灰还没擦完，表爷就开了腔：“女呀，你要倒（酒）了少倒点儿，院长不叫多喝！”他歪着头，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抿着嘴没敢笑出声，刷了个酒碟，给他倒满：“表爷，今儿晌午不走了，我做豆腐煎鸡蛋，再给您斟满。”

“谁说哩，拍一会话我就回去，不在这儿吃饭，晌午灶上包饺子哩！”表爷固执己见，探身端起了酒碟，花生米还没端上桌，酒已下肚，碟已底朝天。

他意犹未尽，我语气委婉——公公婆婆反复嘱咐过，留他吃饭不要紧，酒得着量，他年纪大不担酒了，喝出个好歹，咋跟亲戚们交代？毕竟快七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身边没有人照顾。

闲聊了一通，表爷起身要走，我交待他骑电车慢点儿，他大手一挥：“木得事儿，相当年我骑着摩托逛西安，驾着三轮跑广州，没个怕字！”这话我信，这经历我服。

提起表爷，拍不完的“古古经”。他是婆婆的表叔，一米八的高挑个儿，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娶了两房太太，却没有留下一男半女。表爷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以前在村里给人写帖子、写文书，繁体字夹杂其中，让人赞叹，似乎有孔乙己的味道。

表爷还做得一手相当不错的木工活儿。矩尺、墨线、刨刀，工具一应俱全，好多侄男侄女结婚的家具都是他亲手做的，当然要提早几个月开工，精雕细刻，慢慢打磨，这套家具结实耐用，一辈子都使不坏。我和爱人结婚时特意请他做床，整体漆成枣红色沉稳喜气，床厢可以放被套，床头柜上“龙凤呈祥”的镂空图案惟妙惟肖，让人叹服。

提起他走南闯北的经历，不由得让人慨叹：他这辈子，没白活。先说变卖了宅院买了一辆250摩托去西安，历时几个月，沿途美景不放过，各地美食尝遍了，缺钱了进厂干活挣，有钱了出厂狠劲花，不白活一回！听说，只是听说，他的大老婆改嫁到了西安，他兜兜转转只是想看看对方过得好不好，看完之后就悠哉游哉回来了，在老家安生地待上一阵子。

在乡旮旯里钻够了，他就把250摩托转手，换了一辆三轮车，准备南下。他眉飞色舞地讲，到了广州就遇到一个台湾老板相中他的木工手艺，加工红木家具，薪水成倍翻，还要把宝贝女儿嫁给他。这挣钱像揽树叶的活计，表爷干满三个月，卷了铺盖就跑路，用他的话讲“咱伺候不了娇小姐，脚底抹油为上策”！真实情况无从知晓，不过听起来倒是觉得表爷挺牛的，单是骑行几千里的魄力就够震慑人的，更别说撞上桃花运这等美事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表爷话语的絮叨愈加厉害，外甥嫌弃，侄子不待见，亲戚们一商量，把老人送进了镇敬老院。

平心而论，敬老院生活不差，有人拍闲话，头疼脑热了还有医生瞧，逢年过节还有文艺汇演调节一下。但是，表爷是个见过世面的老头儿，山珍海味也尝过，他觉得美中不足的就是伙食差那么一点点。所以他兜里的零花钱都花在了吃喝上，逢集上街喝胡辣汤吃油条，中午溜出去到酒馆抿上几小口，这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忽然有一天，听公公婆婆讲，表爷去世了，外甥们就在村头的岗坡边挖了个坑，掩埋了他的骨灰，陆续来了几个吊孝的亲戚，点了纸炮后，各回各家，临了连顿囫囵饭也没凑在一起吃。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各有其美，各有轨迹，功与过，是与非，且留与后人评说。

愿表爷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