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铜用什么炉子(“锔缸补鼎”“兑糖客”……昔日泰顺那些走村串户的商贩)

Posted 2023-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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熔铜用什么炉子(“锔缸补鼎”“兑糖客”……昔日泰顺那些走村串户的商贩)

“锔缸补鼎”“兑糖客”……昔日泰顺那些走村串户的商贩

陈能雄/文

以前，泰顺人把外出的手艺人、工匠称为“做艺”，到清朝后期，做艺的越来越多，有木匠、蔑匠、弹棉匠、打石匠……出现了“诸艺均足，且多往外郡者”的景象。而这些手艺人当中，又有一些是以流动摆摊的形式出现的，如锔缸补鼎、乡村理发师等。

说到昔日泰顺流动摆摊的商贩，就不禁让人想起平阳来的兑糖客、泰顺外出的担硋客、走村过巷卖冰条的小贩……有些虽不是纯手艺人，但都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他们吃苦耐劳，跋山涉水，肩挑背扛，撑起家里家外一片天。

外出谋生的泰顺锔匠

锔缸补鼎

泰顺很多老一辈的农民工，年轻时都学过锔缸补鼎手艺。每年春耕或者秋收后，他们趁着农闲，肩挑行当走南闯北，到景宁、平阳等地做艺。一般每年出去三次，师傅带着学徒同行，师傅挑着棉被、衣服、毛巾等生活用品，徒弟肩上挑的货单则是风箱、炉子、锤子、板凳等行头。他们一路穿村过巷，叫喊：“锔缸补鼎，补碗补洋瓷缸喽……”村民听到喊声，就把师徒请到家中，搬出破洞裂口的锅碗瓢盆。

《清明上河图》中锔匠做活

泰顺方言带一些古汉语，把锅叫称作“鼎”，锔匠需具备的一项技艺就是补鼎。师傅把锅架在膝盖上，左手拿着一把铁锤从下方顶住锅的漏口，右手拿着细小的尖嘴锤从上面轻敲铁锅的破损处，敲去漏口边的一些锈铁。

补锅工序示范

徒弟在旁一边观摩学习，一边帮着烧炉熔铜。炉子用黄泥垒成，外面包着一圈铁皮。往炉中加炭生火，把一个放有铜丝铜片的泥制铜窝放于火炭中加热。炉子下端有一个口连接着风箱。徒弟手拉风箱，呼哒呼哒……炉火越烧越红，铜渐渐熔化为液体，就如鸡蛋清一般。

把铜窝放在火炉中加热熔化

师傅取来一块塑胶鞋皮，洒上一些草灰，用钳子夹出炉中铜窝，把铜水轻轻倒于鞋掌上。左手取来一片补锅钱，堵住锅的漏口，为防止烫伤，补锅钱外面要垫上一层布团。右手将附有铜水的鞋掌从另一面压在锅的漏洞上，铜水注满漏口，不一会与铁锅咬合在一起。随后，将锅的内壁补痕修理平整，再试试会不会漏水。

补锅的漏口示范

锔匠除了补锅外，还会锔缸锔碗，把残破的陶器修补完好。为了增加业务收入，有的锔匠还会制造锅铲卖，将熔化的铜水或铝水倒入特制的铸铲模具中，冷却固化后，打开模具，一把崭新的锅铲就跃然眼前。

铸锅铲的模具

以前手工做的锅铲

那时候，锔匠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或是在乡村庙宇中借宿，或是在路亭破屋里过夜。才十几岁的学徒跟随师傅，除了学手艺外，还要学习行走江湖的规矩气。如在庙宇中打地铺，不能胡乱占地方，要专门留一条过道，据说是不妨碍神龛上的神佛出行与回宫；在农家厅堂打地铺，铺盖不能横放，以免犯忌讳；夜晚在村落戏台安歇，可以睡在幕后吹拉弹唱的地方，不宜睡戏台中央，据说是怕被木偶戏神王乞佬踩到。

锔缸补鼎的整套工具

锔匠经常在山道村落间行走，难以预料晌午或傍晚时分会走到哪个路口，有无集市炊烟。行李中自备米菜碗筷，随时生火煮饭。有时候，他们正当补锅繁忙之时，炉中火炭正旺，顺便把铝锅架于上面煮饭。一个炉子，不仅是他们的做艺工具，还是一个简易的移动灶台。在游艺他乡的路上，他们给千家万户修补过数不清的锅碗，却难得吃一顿安乐茶饭。

补锅用的炉子，有时也是烧饭的“灶台”

在泰顺，同期与锔缸补锅相似的行当，还有补鞋、补伞等。那个时候，农家勤俭节约，日用品修修补补，谁家的橱柜里没几个补过的瓷碗茶缸，谁家的角落里没几双补过的水鞋？在农业学大寨运动期间，泰顺乡村需要大量劳动力，适当控制锔匠的出门次数。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一些焗匠厌倦了四处做艺的生活，安心在家务农。还有随着人们购买力的增强，日用品年年换新，锔缸补鼎这个行业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曾经做过锔缸补锅的泰顺民间艺人

吃“千家饭”的理发师

从民国初年剪辫子开始，大街上理发摊逐渐兴起。新中国成立初期，泰顺很多乡村没有理发店，村民农务繁忙，没有赶集理发的习惯。在村落中活跃着一些流动理发师的身影，他们身穿笔挺整洁的衣服，梳着油光锃亮的头发，手提竹制屉笼走村过户。屉笼是他们营谋的百宝箱，有两三个隔层，可以拆卸开来，放着理发刀、刮须刀、剪子、梳子、刷子、毛巾、白色围布等。

过去泰顺乡村理发师所提的竹制屉笼

乡村理发师是村中常客，有定期蹲点的“势力范围”，每隔二十天左右来村里一次，整村人都包给他剃头。他一进村就有不少人上来问候寒暄：“师傅好一阵子没来了啊！”“你可算来了，我家孩子头发长得像柴林一样了。”“今天来我家吃个便饭吧！”

1976年雅阳知青学理发（萧若驹/摄）

理发师挨家挨户上门服务，工具设备简易，没有镜子、洗发水等，大人随便搬来一张凳子坐直，理发师给他围上白色围布就开始修剪头发，小孩子则直接站着剃头。那时，香港的中分头等时尚发型还没在大陆流行，清一色的小平头，一经理发师的妙手修剪，倒也精神气十足。

理发工具放在屉笼里

若是大人在田间劳作、孩童上学未归，理发师要耐心等着，一个也不能落下。理发师离家很远，午饭只能在村里吃。这顿饭也不是白蹭的，理发费年底统一结算，超过十六岁的村民，每人每年需20斤稻谷，或折合成现钱。而未满十六岁的孩子理发是免费的，人情有来有往，村民会轮流邀请理发师到家中吃午餐，越是孩童多的家庭，理发师就餐的次数越多。东家西舍、上厝下厝，理发师都逐一光顾。

屉笼内部构造与旧式理发工具

那时，农家清苦，一盘猪肉热了很多次还舍不得吃掉。待理发师光顾时，把最好的一盘荤菜端放于他面前，再温一壶家酿的红曲酒，不停地劝菜劝酒。一旁的孩子闻着肉香暗咽口水，却不敢动筷夹肉，这是父母多次“教训”出来的规矩气。理发师心领神会，知道这是“面子菜”，只会象征性地吃一点。

年复一年，理发师游走各村，剃过千万人的头发，也尝遍了千家饭，对村中故事了然于心。看着一个个孩童长大成人，一个个青年汉子慢慢老去，剃刀下的头发也渐渐地由黑转白，理发师的步履也越来越蹒跚……

1975年罗阳，士兵为村民理发（萧若驹/摄）

担硋客

泰顺制陶历史悠久，很多地方都以“窑”取名，比如大安乡花坪头村窑下村，村中有窑面、窑尾等地名。据保存至今的明末谱牒记载：宋代国子监丞张徹迁居大安窑下，可见在明代，或者更早的宋元时期可能就有“窑下”村名，其制陶历史至少在四百年以上。

窑下村“大安土陶工艺”壁画

以前，窑下村的茶伞墩附近原有一座烧陶土窑、一座制碗土窑，后因改建茶园而填埋。另外，花坪头村后山有一座古窑，直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还在生产土陶。村里不少老人学过制陶工艺，也做过担硋客（陶器在泰顺方言谐音“亥”，姑且以“硋”代指土陶）。他们有的从村中土陶窑批货，有的到洪口批发几担瓷碗。

▲各种颜色的大安陶器

土陶品种繁多、大小不一，有大酒缸、存盐罐、陶瓮等，而小贩每次都要挑运各个品种的陶器，有时要赊账。倘若每批货都要详细登记品名型号的话过于复杂繁冗，土窑老板有一个行内的简易计算方法，以“分”为单位，比如设定一个中等陶瓮为“一分”，大酒缸为“十分”，小的陶罐或半分（5厘）、或3厘。有些陶罐虽然同等大小，但土质不一，用细泥做的可以定为一分，粗泥的则只有半分。

各种家用陶器

小贩到窑厂里批货时，先挑选好各样陶器放于地上，老板清点时估摸算一下这批货总共是多少分，只需在账本上记一笔某人某日取走陶器若干分。之后，小贩小心翼翼地把陶器放于竹筐之中，酒缸体积较大，一个就占满竹筐，这时可以把小的陶罐、陶瓮放于酒缸之中，尽可能多装一些。一般小贩每挑一担是30分至40分之间。他们在路上邂逅时，不会说货担上有几个或者几斤陶器，一般会说：“我身子单薄，只挑得了30分。”或者说：“这次辛苦些，扛了40分”。有段时期，每分陶器批发价是八角钱，一担陶器要付给窑厂二三十元。

担硋（挑土陶）

小贩用草绳拴牢竹筐，翻山越岭，挑到景宁、福鼎等地贩卖。山道颠簸崎岖，他们用手扶稳担子，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碎陶罐。他们最常走的一条古道是泰顺至桐山大道，走过一铺又一铺，经过雅阳排岭，进入福鼎南溪，翻过盘旋峻峭的菰岭，到达桐山。他们或在集市中摆摊，或穿街过巷叫卖。陶缸售罄后，他们采购一些当地的鱼虾等水产品，挑回泰顺贩卖。民间有歌谣：“担硋客，担硋客。担起硋来儿儿额（泰顺土话形容挑担的声音）。挑去卖了一大半，回来还有一大担。”担去泰顺陶，挑回桐山货，他们绝不空手而归，用双脚丈量漫漫古道，用扁担挑起一家的重任。

泰顺至桐山大道上的凉亭

兑糖客

民国诗人杨淡风的《永嘉风俗竹枝词》中有一首《对糖担》：“声声糖担到门前，糖客对糖糖自煎。高唱状元归故里，锣声敲出太平年。”诗中描写的担糖人，被称为“担糖客”“兑糖客”。清朝民国时期，很多温州人挑着糖担走天下，以自己煎的麦芽糖换旧物。来泰顺的兑糖客大多是平阳人，这是很多人童年时的美好回忆。

过去泰顺乡村商店稀少，物资匮乏，一块糖果都是稀罕物，可以把孩童哄得破涕为笑。有些孩童吃完糖后，还舍不得扔掉糖纸，像集邮票一样一张张的收集起来，时时拿出来“回味”一下。

旧物兑糖雕塑（自网络）

兑糖客的到来就如明星闪亮登场，最受孩童们的欢迎。他们肩挑两个箩筐，筐子用篾片箍起来，在泰顺南部的仕阳、龟湖一带的人又把这些小商贩叫作“箍笼客”（方言谐音）。筐中装着回收的破鞋烂铁等旧物，上面各盖着一个蔑筛，放着糖盘，用透明油纸包着。兑糖客用小铁锤敲击着糖刀，“叮当当，叮当当，敲糖换糖吃喽……”小孩子大老远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欢声雀跃起来，一路跑着呼喊小伙伴们赶快兑糖去。

兑糖客只需把糖担摆在村口大树下，就可以把全村的小孩都吸引过来。小孩子们各自回家找来一些旧凉鞋、牙膏壳，跑来兑糖，还没问旧物价值几何，一双眼睛已经直溜溜地盯着筛中的麦芽糖。兑糖客轻轻用糖刀切下一小块奶黄色的糖，交到孩子手中。小孩子拿起糖用舌头舔几下，糖又硬又脆，放入嘴中一咬就断，细细咀嚼，甜美入心。有些小孩故意咂巴着嘴，那津津有味的样子勾起旁边小伙伴肚里的馋虫。有些小孩找不到旧物兑糖，急得哭鼻子，这时好心的兑糖客会取一块零碎的糖递给他。

用糖刀敲下一块糖（自网络）

小孩子天真单纯，几双旧鞋换一小块糖就美滋滋的。更有一些馋嘴的小孩，把家里的没穿几次的凉鞋、没用完的牙膏也统统拿来换糖，事后免不了受父母一顿训斥。兑糖客与小孩交易之时，若是有村中大人经过，就会数落兑糖客：“你欺负小孩啊，这么多旧物就给这么点糖，再多敲点。”于是，兑糖客又拿起糖刀颤巍巍地在糖盘上敲一个小角，生怕一用力就会蚀本似的。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大老远从平阳过来，即使完全不要煎糖成本，换来满满一筐的旧物也赚不了几个钱。为了减少往返奔波之苦，平阳的兑糖客会把糖担和旧物寄放在泰顺熟人家中。

如今，即便可以空手套物，想来也没人愿意跋涉百里到邻县挑一担旧物。那个年代，有他们的无奈，有他们的艰辛，也有那一代人美好回忆。原来生活可以如此简单，一块糖可以甜润清贫如水的少年时光，一担旧物可以慰藉漫漫旅途的辛酸。

换糖担（自网络）

卖冰条

与兑糖一样，老冰棒也是很多人的童年记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泰顺很多乡镇都有冰棍厂，冰棒长条形状，外层包着油纸，泰顺俗称“冰条”。炎炎夏日，冰棒刚出冰柜时，冒着凉丝丝的白气，油纸上缀着晶莹明亮的冰花。一种是白糖冰棒，雪白如玉，每根批发价七分左右，零售价一角左右；一种冰棒的上端加了一层绿豆或红豆，吃起来甜美酥润，价格稍贵些，批发价一角五分左右，零售两角左右。

老冰棍

那时候，电冰箱还没在泰顺普及，许多小卖部都买不到冰棒。于是，就有了这个流动卖冰棒的行当。冰棍厂会出借冰棒箱，这是木制的四方形箱子，外涂绿漆，写着“冰棒”二字；箱子左右两边各钉着铁拉手，系上一根背带；箱子内壁贴一层白色泡沫，这是保温隔热用的。有些小贩为了预防冰棒受热融化，还会往箱底垫上一层棉被，冰棒装进去后，再盖上一层棉被。

电影《山楂树之恋》剧照

很多乡民在耕作务工之余，以卖冰棒为副业，他们背着沉重的冰棒箱走村过户，沿路吆喝：“卖冰条喽，卖冰条喽……”小朋友一听声音，一边叫住小贩，一边到里屋拉着妈妈出来。妈妈禁不住小孩的软磨硬泡，就会掏钱买一根。小孩子调皮可爱，特别是和小伙伴一起玩时候，他们喜欢舔着棒冰，作出很好吃的样子，诱惑其他小伙伴。其他小孩见了也会各自找爸妈买冰棒，村里的小孩的就成了免费的传话筒。

电影《山楂树之恋》剧照

卖冰棒要灵活变换阵地。邻近乡镇有唱戏庙会活动，要步行数里去摆摊；镇上赶集时，要早点到街边找个好摊位；中午学生放学时，又赶忙跑到学校门口摆摊；午后，可以到工地厂房叫卖。运气好的时候，遇到工人聚在一起休憩聊天，互相请吃冰棒，一下子就可以卖掉几十根。因此，即使是流动摆摊也要懂得抢占商机，有“实力”的小贩，会配备一辆“凤凰牌”自行车，把冰棒箱绑在后座，“叮铃铃……”按着清亮悦耳的车铃，穿行于乡间小道，潇洒快捷，赚足了回头率。

卖冰棒简单灵活，一些教师偶然会兼职卖冰棒。甚至于，有些十岁左右的小学生在暑假期间，也会加入卖冰棒的队伍中，他们背着半个身子大的冰棒箱，用稚嫩的声音招揽顾客，做得有模有样。在某个街头巷尾或许会偶遇同学买冰棒，那是个信奉“劳动最光荣”的时代，不会因此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电影《山楂树之恋》剧照

其实，他们与众多同学一样都是“馋虫”，也曾缠着大人买冰棒。可是，他们一旦背上冰棒箱，就觉得扛起一份责任，舍不得吃自己箱中的冰棒，只有看到某根冰棒融化变形时，才会拿出来吃掉。有几天生意不好，冰棒在箱子中不能储存太长时间，小贩可以送回冰棍厂退货。老板体谅大家的难处，只要是冰棒完好或者轻微融化，都可如数退换。

现在市面上的雪糕包装精美，口味多样，但很多人还是觉得童年时的老冰棍最有味。因为那承载一代人的记忆，无论是清苦，还是甜美，经过岁月的沉淀后，滋味愈加浓郁芬芳，令人回味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