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是怎么产生的(记忆中的“地红灰”)

Posted 2023-06-01

篇首语：事常与人违，事总在人为。本文由小常识网(cha138.com)小编为大家整理，主要介绍了灰是怎么产生的(记忆中的“地红灰”)相关的知识，希望对你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灰是怎么产生的(记忆中的“地红灰”)

儿时生活在山里，从有记忆的那天起，就记住了生产队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农事活动叫“烧地红灰”，也叫“烧红灰”，“烧生灰”，从头年的秋八月开始，直到第二年春四月播种后才算结束，历时半年之久。

山里的旱田大多在高山峻岭间，山下的农家肥很难送得上去。再说山里地多，也没有那么多的农家肥施给每块地，只能运到就近的地里施一施。地种久了肥力下降，就要休耕歇上一年，期间翻耕上几次，第二年再耕种，肥力便会有所恢复。那时候，化肥是很稀缺的东西，供销社没有卖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多数人就没听过化肥这个名字，更谈不上了解化肥的增产功效。休耕歇地虽对恢复地力很有效，但地歇的多了难免人多地少，再风调雨顺也解决不了温饱大事，所以生产队每年休耕的地不会太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里人自有山里人的办法，烧“地红灰”就是一大妙招。

烧“地红灰”首先要选地，必须是坡地，平地是烧不了的。这是因为，烧“地红灰”利用的是气压差，平地地面没落差，产生不了“烟囱效应”，土烧不起来。

那时，秋天地里的庄稼收获了，生产队就要安排犁地把式，架起骡马牛等大牲口，尽早的犁地，把地里的杂草和庄稼根系压下去，好让它熟化成肥料，这个过程又称“刹茬子”。计划烧“地红灰”的地块在中心地带要留出一块不需要犁的地方，宽约二十米，高度与地块的上下埂齐平，或者靠下边犁掉几米。特别长的地块，需要留两到三块这样的地方，留的地是用来取烧“地红灰”用的土坷垃的，人们称它是“灰底盘”。留地也有讲究，一要考将来往两边“背灰”容易、所以尽量选在居中位置，二要选择土质好一点的地方，土里有机质多的话，容易发火。有经验的老把式在两个条件里折中，最后选好做“灰底盘”的地方。

烧“地红灰”共有“踏灰”、“铲灰”、“翻灰”、“码灰”、“烧灰”、“砸灰”、“背灰”、“散灰”八道程序。做完这八道程序，“地红灰”肥大功告成，可以播种了。

“踏灰”使用大牲畜，骡、马、驴、牛都可以。这是个人畜合作的集体运动，需要五六个人赶上二三十头大牲畜一圈又一圈地在“灰底盘”上转圈圈，直到把“灰底盘”地踩硬为止。生产队牲畜多，人畜一般分成几组踏灰。土地承包后，一般一个家庭只养一头大牲畜，需要到邻居家去借大牲畜。一九八一年秋，我家刚分到地，父亲母亲信心满满，他们在我家一块十几亩的坡地里烧“地红灰”，“踏灰”时借来了房前屋后邻居的大牲畜十几头，五六个邻居帮忙赶牲口，踩了一整天。

灰踏好了，凉晒个十几天，就可以“铲灰”了。“铲灰”使用两件特殊工具，一件是平板长铁锨，另一件是本制护脚踏板。平板长铁锨一般都是本地铁匠按需要打制，钢板厚，很锋利，明晃晃闪着银光。木踏板自己制，两公分左右厚的硬木板，切成像脚的形状、比脚大点的方块，木板边上前后共打四个眼，绑上细麻绳，固定在脚上，以保护铲灰的那只脚。铲灰时两个壮年人配合，把铲锨并排到一起，用力同时踩塌，就会掉下来一块大大的土块。从“灰底盘”最下边开始，一排一排地铲，直到把“灰底盘”全部铲完为止。铲灰很耗力气，所以生产队一般安派青壮年劳动力去做，妇女老人干不了。铲灰发出的声音铿锵有力，能传到三五里开外。

铲好的土块在温暖的秋日里晾晒上一个月，上边基本干了，这时需要把土坷垃翻一下，让下面靠地的一半到上面来继续晾晒，等凉干了，再翻一遍。从秋天到冬天，如此往复个三四遍，土块就彻底干透了。这个过程叫“翻灰”。“翻灰”不大耗力，男女老少都可以干。为了方便，每家每户都打制有一两把羊角钩，“翻灰”时不伤手，速度也快。

过完年土块完全干透后，就可以“码灰”了。“码灰”时把土块码成宽二米五左右，高一米六七的“长龙”。每一个土坷垃都要轻放轻拿，免得碎土粒堵塞土块之间的间隙，造成后期燃烧不利。大土块要放在下边，小土块放在上面，最上面要密密地放上一层拳头大小的土块。土“长龙”从下地埂开始往上地埂方向码，每前进两米左右需在两边各装进一堆助燃的煤砖或大块煤炭。煤砖需在头年提前加工好，方法是在沫煤渣里加入一定比例的粘土，足以使煤渣粘在一起就行，然后用做土坯的模具打成方块晾干备用。煤砖或块煤也可以在“烧灰”时挖洞装入，但那样更麻烦一点。生产队“码灰”时干活的人多，提前埋煤砖容易被盗，一般采用“烧灰”时挖洞后装的方式。包产到户后人们更喜欢采取提前装入的方式，每天去“码灰”时每个人在背篓里背上适量的煤砖或煤炭，足够当天埋装就行，这样当天运去的煤砖煤炭当日用完，避免了二次转运。

灰码好后，静等天气转暖后开始“烧灰”。清明前后，天气转暖，冻土化开二十公分以上时就能“烧灰”了。“烧灰”从土“长龙”的最下边开始，这是件真正考验老把式技术的活。最初，把地里的湿土挖下来，用铁锹拍到土龙的两侧、下端和顶上，拍光拍实，长度约五米。两侧可以多拍上几米，顶上却要严格控制。拍好湿土后，在“长龙”下端中间部位接地位置上，掏开一个五十公分见方，深达“土龙”内部二米左右的洞就可以点火“烧灰”了。用麦草丶木柴等易燃物在洞内烧火，一般有五六个小时洞周边的土块烧透后，就可以停止。此时，土块中的有机质已经被充分激活开始自燃，加上“长龙”两侧煤砖煤碳助燃，控制得当，可连续不间断地燃烧。点火用木柴多，生产队每年冬天会安排专人去十里开外的森林里驮柴，以备春天“烧灰”之需。

土“长龙”的自燃，需要“烧灰”老把式很好地掌握进度。老把式须每天天刚亮大清早起来，直奔烧“地红灰”现场。夜间气温低，烧“地红灰”时土块中的湿气集结在覆土的表面，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土“龙”内火的燃烧中心，从而知道土龙内火每天的燃烧进度。内火每天燃烧几米，每天在土龙两侧补拍土几米，顶上覆土几米，始终保持内火火心与覆土外缘距离的相对稳定，火势也就稳定了。 “烧灰”把式如果下地迟了，太阳一出来，湿气看不见，内心燃烧情况掌握不准，覆土不是太长就是太短。如果顶上的土覆盖的长度太短的话，烧灰时内火会飘出外面后熄灭；覆盖的长度太长的话，内火又会被闷死。覆盖土是长是短，是多是少，全凭“烧灰”把式的经验，新手一不小心就会把火弄灭，那样还得重新用木柴点火。

“地龙”点着后，正常燃烧时，白天阳光下一般看不到太多烟雾，只是在清早看到袅袅升腾的湿气和轻烟。这个时节的山涧岭头，空气中弥漫着土壤燃烧释出的泥土的香味，香味中还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我打小就喜欢站在风头上，品味这种香味，那个滋味，真的能沁人心脾。

“地龙”火从下而上每天燃烧，先头着过火的地方，土块已经冷却。这时人们就可以“砸灰”了。把已经烧成红色的土块用铁锹摊在地上，用木榔头一块一块地砸成碎土。砸一层，摊一层，反反复复，周而复始，直到“地红灰”“长龙”全部被砸成碎土。砸灰时场地有限，三四个人足矣。人太多的话，榔头可能伤到人，反而不好。

砸完灰，就该“背灰”了。这是件很脏很累的工序，一般由男子汉干，强壮的女人也能凑合着干。“背灰”的人每人都备了一个背篓，一把铁锹。把背篓放在砸好的灰上，用铁锹装八九成满，自己背起来，送到地的边边角角，一小堆、一小堆，大致均匀地堆放好。烧好砸碎的“地红灰”很干燥，风一刮到处都飘，所以“背灰”一定要选个好天气。这时候，没烧“地红灰”的地都已经播种了，农事节令不等人，“地红灰”的活须抓紧了干。记得当年我家“背灰”，找来许多帮工的人，两天就能背完。

“红灰”背到了地里，烧“地红灰”进入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散灰”后播种了。“散灰”和播种基本是同一天做的。把一小堆、一小堆的“红灰”均匀散到地里，然后地里洒上小麦或豌豆等庄稼种子，架起二牛抬杠犁，把地犁翻光，压磨好，静等庄稼出苗。施“地红灰”一定要犁地播种，把干燥的地灰拌和到土壤中。这种播种方式俗称为“漫扬”，种子埋得深，用的种子虽多一点，但比耧播抗旱。如果种洋芋，则需要在犁沟里洒上切好的洋芋种块。

至此完成播种，时间约在四月下旬。历时半年之久的“地红灰”肥大功告成。如果风调雨顺，这一茬庄稼必获高产。

生产队时，“烧灰”环节一定要等到冻土融化时才点火开烧，包产到户后我的邻居们也是如此。如此以来，播种时间最少要推迟二十多天，生长期长的作物就种不了。而且二阴地区秋后白雨（冰雹）多，易受暴灾。凡事皆有例外，我妈的一位表哥，和我妈一样，是父辈解放前逃兵役，从青海乐都的马营乡迁到永登的，他也是烧“地红灰”的好把式，而且他掌握了不等冻土融化就点火“烧灰”的绝巧。有一年我家烧“地红灰”，他来帮忙，别人家都没开烧，我家承包地里却青烟袅袅，引来很多人参观取经。据我观察，他是在“土龙”的外边，用地里的小土块，留下十多公分的间隙后砌个墙，边砌边装上干土，起到密封作用，从而提前点火“烧灰”，达到提早春播的目的。方法虽好，比湿土密封麻烦点。

“地红灰”肥肥力很大，施一次能管用好几年，当然第一年增产效果最明显。施过“地红灰”肥的地很松软，保墒性能良好，比较抗旱。用“地红灰”肥种洋芋是最好的，洋芋产量高，味道好。“地红灰”洋芋放到锅里蒸煮，开花如牡丹盛放一般，好看且好吃。

烧“地红灰”肥是老祖先发明的妙招，究竟起始于何年何月谁也说不清楚。“地红灰”肥的增产原理，没听到过哪个庄稼老把式讲明白。按我所知道的农学知识，“地红灰”肥应是磷钾肥。土壤中的有机质经过燃烧，与草木灰一样含钾较高。土壤中不大溶解的磷成分，经过高温焚烧变成为易溶解的有效磷。咱山里的耕地，表层大多数是黑色的，有机质含量高，含氮量估计不低。“地红灰”肥使土壤中作物能有效的氮磷钾的配比更趋合理，从而有效增产。

记得我家最后一次烧“地红灰”是一九八八年。一九九一年举家迁走，地交给表哥耕种。他种了我家地，地变多了，有条件以休耕歇地提高耕地肥力，再没烧过地灰。每年清明前我一定要回老家祭祖，记得九十年代曾偶尔见到有人烧“地红灰”。忘了是哪年后，就没能再见到过。后来我曾向大表哥打听缘由，他说烧“地红灰”太耗时费工费力了，有了化肥，谁还受那笨苦？再后来，大家的山坡地多数荒芜了，更没机会见到烧“地红灰”。

恐怕老家那边四十岁往下的人，已不知晓烧“地红灰”为何物。是幸福？是悲哀？而我在记忆中，“地红灰”燃烧时释出的缕缕土香，永远难以抹去，此生无法忘怀。

烧“地红灰”应该也是一种非物质文化了，是否被列入保护名录，是否还有传承人，是否在某些地方被保留了下来，不得而知。

去年，老家村子里的坡地全被政府整修为梯田，我家的地也不例外。客观上已失去烧“地红灰”的条件。村子里的乡亲们复耕播种，春种秋收完全可以使用小型农机具，再也不必二牛抬杠。后辈之人种地比我们的父辈容易很多。年逾半百的我有生之年还能在他乡看到一次烧“地红灰”的景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