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州水泥雕塑(大平原（二十八）｜凝眸金阳)

Posted 2023-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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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州水泥雕塑(大平原（二十八）｜凝眸金阳)

凝眸金阳

刘晓梅

时值初冬，薄雾将这条北去的路披上一层灰色的纱衣，太阳姗姗来迟，薄纱变得越来越浓重，直到整个大地都被灰色的帷幔罩住。车窗外的世界像一个不解的谜题激发着我的想象。突然间，浓雾里婆娑的树影若隐若现。一定是梨园！我不由得兴奋起来。大家几乎都来膜拜过此处“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却从未想过专程来此拜访已经把花朵和果实都合盘交出的梨园。此刻，休眠状态的梨树把穷极一生的赤诚情怀都裸露出来，在雾霭的陪伴下又有欲说还休的羞赧。

隔着车窗，我思绪万千，谁又忍心忽略这些承载过繁花和硕果的枝桠呢！尤其在雾霭里，每一棵树，每一个枝桠都时隐时现，集结而成神秘莫测的梨树阵，像电脑做出的特技场景。如果是一场大雪取代这灰色的帷幕，那该是大自然如椽大笔一挥而就的巨幅水墨画了，这一闪念支配着我迅速触摸手机，搜索到雪后梨园的几幅摄影作品，从那纤尘不染的画面里获得一种心灵的慰藉。快到目的地时，太阳才渐渐露出笑脸，金阳这片土地以“犹抱琵笆半遮面”的姿态迎接了我们。

叩问时光

阳信县民俗博物馆的金字招牌特别醒目，这是全省首家仿古民俗博物馆，以浓郁的鲁北民俗文化特色享誉四方。早就听说馆内有“民俗展厅”“非遗展厅”“毛岸英纪念馆”“历代阳信名人展厅”等，其中“齐桓公饮马井”堪称镇馆之宝，馆舍就是依饮马井而建的。走进大门，一个典型的鲁北平原农家小院呈现眼前，这样的布展模式让人油然生出一种亲切感和归属感。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小时候司空见惯乃至用过的物件和耳熟能详的场景。最引人注目的是铜制塑像定格的打场画面：一个农人拿着钢叉，戴草帽的农人扬起鞭子，罩着笼头的牛儿用力拉着碌碡……想起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吾待君墙外车屋中，枣树下系一牛，旁有碌碡者是也……”瞬间仿佛时光倒流。

我的邻居石头哥，早年因为照顾弟弟妹妹和年迈的父母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勤劳的他把只有一个人的小院整理得井井有条：正房冲门是水泥柜——那时每家每户都有那种水泥做成的储存粮食的柜子，上面铺上塑料布，放上日常用品，就是能装点门面的桌子了。东屋是低矮的平顶茅草屋，算是厨房和储物间，屋里放着些柴草和各类劳动用具。西面是一排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牛棚，碌碡静静地停放在角落里。多少丰收的日子，石头哥牵着牛儿把这个宝贝拉到场院里，鞭子在空中甩得山响，牛儿埋头一圈又一圈转着，转出金黄的麦粒，转出金灿灿的谷子，转出青豆、黄豆、白豆……

老了的石头哥依旧孑然一身，陪伴他的只有那头牛。时常冲着牛儿发呆的石头哥，真的很像余华小说《活着》里的福贵。福贵晚年把牛唤作自己死去亲人的名字和它对话，苦难一旦成了回忆，怀念里也会增添一丝甜蜜。在石头哥的眼里，牛儿就像他的亲人，为他分担生活的重担，给他带来劳动的乐趣。

石头哥已经过世多年了，家家深夜起来排队打场的场景早已湮灭在岁月深处。土地依然固守着春耕夏作秋收的定律，只是一双双手被解放出来，一头头牛也不用在鞭影里俯身拉那沉重的碌碡了。“麦熟一晌间”，日头依旧毒烈，也不过一晌间的功夫就可以颗粒归仓，秸秆还田。学生越来越难读懂白居易的《观刈麦》了，我们这一代人还能在一把镰刀里掂量出一粒麦子的分量，也许过不了多久，年轻人也只能在博物馆里端详一把镰刀，研究它的用途了吧？

时光荏苒，需要铭记的真的太多，值得叩问的也在脑海肆意翻腾。博物馆总是像一个沧桑的老人作为历史的见证者接纳前来参观的人。置身地处万亩梨园景区中心位置的民俗博物馆，容不得你的记忆疏离，民俗就在身边从未走远，乡情总是在视线所触摸到的某件物品上找到依托，唤起每个人记住乡愁的心声。

“毛岸英纪念馆”里大量的文字和图片资料在我的脑海里迅速剪辑成一部纪录片，当年化名杨永福的毛岸英用过的扁担和水桶静默在墙边，这个共和国的优秀儿子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一切，都承载着历史的沧桑，我的内心充溢着满满的敬意和感动，任凭思绪飞扬。

太阳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可以拨开迷雾凝眸金阳这片多情的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一个个奇迹了。

致敬梨树

如果土地想留下誓言，我想它会向一粒粒种子默默低语，也会向一棵棵幼苗深情诉说。而一粒粒种子，一棵棵幼苗终会长大成熟，传递给美丽的花和丰硕的果实一些悄悄话。我是在餐桌上与媚梨不期而遇的，之前听工作人员介绍早熟新品种“媚梨”时，我的头脑里一下子蹦出来的是“魅梨”两个字，寓意这是魅力无穷的梨。“是娇媚的‘媚’，”工作人员说。“媚！”这个汉字让我颇感意外，直到午餐时看到端上来一盘“媚梨”，我恍然大悟，不由得对我们母语竖起大拇指！仿佛从云端飞来一抹红霞披在梨身，黄色的外衣因为这一抹微云似的红被衬托得更美丽，不胜少女的娇羞，簇拥着浑圆丰满的身体依偎在盘子里，惹人怜爱。捧在手里，我竟不忍心咬开，可是又急不可待想品尝其滋味。就这样轻咬一口，汁水如此丰富，仿佛把整个花季雨季的甘霖都收入其中，化作一种妙不可言的甜，一直流淌到心里。我不由得佩服那些致力于开发新品种的人。想他们曾经多少次奔波在梨园，与一棵棵梨树商榷，与脚下的土地商榷，也与阳光雨露商榷。最终，一个个新品种以美丽的姿态和独特的个性品质在梨树枝桠上骄傲地成长成熟。

在张玉芝村，我邂逅了千年梨祖——古树杜梨。准确地说，冬天遇见这棵神圣的树，很难界定这是一棵梨树，也许这才是这棵神树的迷人之处吧？我眼前又掠过雾里的万亩梨园，那低矮的姿态就是为了伸长手臂挂满果实的，当完成了这一年的神圣使命，她们以光秃秃的深灰色调点缀天地之间，构成大自然别具匠心的风景。每一棵都各具神韵，像极具艺术性的大型根雕作品陈列在大自然的展厅里，又像列队的士兵等待庄严肃穆的典礼。

拨云见日那一刻，我试图破译这些梨树的生命基因，也许我还是需要追问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钟情梨树，还是梨树爱上了这片土地？我再次对这棵千年杜梨树行注目礼，无论从哪个角度拍照，它都像一幅艺术品，盘虬的树枝摇曳多姿，它高大伟岸的身躯不是为了结出甜美的果实，或许它把全部的甜都给了它身旁那眼龙泉井，而清洌甘甜的井水滋养了这片土地，也滋养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杜梨树以遒劲的枝干荫蔽子嗣，这里的梨园才得以让这片土地熠熠生辉。不是吗？东风拂过，梨园报春，千树万树花如雪，秋意未临，梨园已是硕果累累。三季的繁华过后，这里归于宁静，一棵棵树接受过洗礼又得以重生，面对这些深灰色的精灵，我以膜拜的姿态对它们致以深深的敬意。也许在它们或盘虬或直立的身躯下，依然有落花的影子，有落叶的脉搏，也有掉落的虬枝陪伴，沉默一个冬天，它们生命的春天已经敲响门环。

凝眸金阳这片土地，有红色的印记，让我心潮澎湃；也有白色的芳华，让我憧憬年年花开的记忆；更有黄色的收获，那是属于梨园的秋意。而在这个冬天和金阳携手共度一天的美好时光，我确信那高雅的深灰色虬枝是画家笔下和摄影家镜头里最美的构图。

作者简介：刘晓梅，中学教师，滨州市作协会员。愿在阅读写作间种植快乐，丰盈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