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布白画布艺术布银(米芾《海岳名言》之书学理论以及全文译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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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布白画布艺术布银(米芾《海岳名言》之书学理论以及全文译释)
米芾《海岳名言》之书学理论以及全文译释
:1:米芾《海嶽名言》之書學理論
卓國浚
一、前言
米芾天真浪漫,行徑深得魏晉風骨,時人謂之「米顛」稱之「水淫」,然不掩其書學成就之光華。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中言:
蓋宋人書多以平原為宗,如山谷、東坡是也。唯蔡君謨少變耳。吾嘗評米書,以為宋朝第一,畢竟出東坡之上。山谷直以品勝,然非專門名家也。
論米芾之詩品,實難以媲美東坡與江西詩派之巨擘山谷;論其官職,又居龍圖閣直學士蔡君謨,太師魏國公蔡京之下。其詩與官職均不如宋之其他名家,然其書藝成就,卻為明末書畫翹楚者--董香光譽為有宋第一,其人雖純真癲狂,然這摯真之情,癲狂之舉,卻化為其創作之基質,突破傳統之動力,而成就其耀眼的書學藝術。然既有超拔之書法成就,如又能兼遺書學理論以惠後之學者,豈不更佳。歷來古之書論家,理論與實際兼擅者寡矣,如有書學理論,又能兼有創作為之佐證,當更能闡明其論書之旨。而《海嶽名言》為米芾平日論書之語,自述其經驗之談,雖非生前自作,為後人輯錄其書法之名言而成,卻非徒理論空談之書論家能與之比擬耳。而古之書論常體用駢儷,文采華茂,卻似霧裡看花,如孫過庭《書譜》中言:
寫『樂毅』則情多怫鬱,書『畫贊』則意涉瑰奇,『黃庭經』則怡懌虛無,『太師箴』又縱橫爭折,暨乎『蘭亭』興集,思逸神超,私門誡誓,情拘志慘,所謂涉樂方笑,言哀以嘆。(附圖1)
「情多怫鬱」、「意涉瑰奇」、「怡懌虛無」、「縱橫爭折」、「思逸神超」、「情拘志慘」,此中國書法評論中之抽象藝術思維,源於六朝之人物品評,淵雅駢麗,卻非無國學根柢者所易曉。米芾對此便曾抗議的說:
歷觀前賢論書,徵引迂遠,比況奇巧,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是何等語?或遣詞求工,去法愈遠,無益學者。故吾所論要在入人,不為溢辭。
因此,於《海嶽名言》中之所有評論,均言近淺白,實為後代之有志於書法藝術工作者,最佳參考之資。故試為之探究其書學藝術,以明書學藝術之理。
二、關於米芾
米芾,本名黻,四十一歲才改名芾,字元章,別號:海嶽外史、襄陽漫士、鬻熊後人、火正後人、溪堂、鹿門居士、淮陽外史--等。生於宋仁宗皇祐三年(西元一零五一年),卒於宋徽宗大觀元年(西元一一零七年)享年五十七歲。 祖居太原,後遷襄陽,最後定居潤州(今江蘇鎮江)。所以亦自稱吳人。徽宗時曾官書學博士,禮部員外郎,故世稱「米南宮」。出知淮陽軍,卒於任。有《山林集》百卷,已亡佚。傳世僅《書史》、《畫史》、《寶章待訪錄》和後人米憲所輯《寶晉山林集拾遺》(與世傳岳珂輯《寶晉英光集》同)。《海嶽名言》二十六則,乃後人輯錄其有關書法之名言,非其生前自作。元章工書,有魏晉風流。用筆振迅天真,東坡評曰:「風檣陣馬,沈著痛快。」,山谷則言:「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千里,所當穿徹。」,實深知米芾書風所發之的論。能詩文,擅丹青,創米氏山水為南派所宗,精於鑑賞,好收藏名蹟,自稱其書齋為「寶晉齋」、「書畫船」。性狂放,有潔癖,亦稱之為「米顛」。好古成癖,《宋史》卷四四四本傳言:「冠服效唐人,風神蕭散。」想其生於宋,卻著唐之冠服,招搖過市,所到之處人盡圍觀,然其卻泰然自若,實深具魏晉名士之風骨。果是「衣冠唐制度,人物晉風流。」
三、《海嶽名言》中的書學理論
前人所輯《海嶽名言》計共二十六則,其中談用筆者十二則,談結構者三則,有關書家評論者十四則,自述學習途徑和創作態度有五則。然其每則並非僅論一項,常橫跨數項之領域,非用筆或結構等項所能盡釋。現便以上列之數分項,分論其書學理論。除列舉《海嶽名言》以為證,並羅列歷代之書評、書論為之廣,以明米芾書學之理。
(一)用筆論:
中國書法所用為柔毫,非如西方國家用硬筆。故欲明中國書法之秘,必先明用筆之法。於《海嶽名言》八則有關用筆之論述中,試歸納出其用筆之主要論點為: 1、振迅天真的用筆法。2、筋骨之說。3、反對安排費工之唐楷。茲分述如下:
1、振迅天真的用筆法:
《群玉堂述書帖》:「學書貴弄翰,謂把筆輕,自然手心虛,振迅天真出於意外。」第二則:「..心既貯之,隨意落筆,皆得自然,備其古雅。..」
第二十六則中言:
海嶽以書學博士召對,上問本朝以書名世者凡數人,海嶽各以其人對,曰:『蔡京不得筆,蔡卞得筆而乏逸韻,蔡襄勒字,沈遼排字,黃庭堅描字,蘇軾畫字。』上復問:『卿書如何?』對曰:『臣書刷字』。(附圖2)
「刷」,實有馳騁凌雲,揮灑恣意,沈著痛快之風神。一如宋高宗趙構《翰墨志》中言:
以芾收六朝翰墨,副在筆端,故沈著痛快,如乘駿馬,進退裕如,不煩鞭勒,無不當人意。---昔人謂支遁道人愛馬不韻,支曰:『貧道特愛其神駿耳!』余於米字亦然。
近代書法名家沙孟海亦說:「米老論書主張『振迅天真』,所以他下筆爽捷自然,一無做作」。米芾《跋顏書》則自言:「自以挑剔名家,作用太多,無平淡天成之趣。」(附圖3)米老所論之用筆法,自是此振迅天真,如駿馬馳騁的爽捷風韻;無作用挑剔,平淡天成的自然風骨。故於第四則中言:
老杜作<薛稷惠普寺詩>云:『鬱鬱三大字,蛟龍岌相纏。』今有石本得視之,乃是勾勒倒收筆鋒,筆筆如蒸餅,『普』字如人握兩拳,伸臂而立,醜怪難狀。由是論之,古無真大字明矣。
對矯揉做作之用筆,描頭畫尾深表不滿。然米老之用筆,並非徒以爽捷為快,宋趙希鵠《洞天清錄》言:
南宮本學顏,後自成一家,於撤掠弩趯,動循古法度,無一筆妄作。
若非經「集古字」的深耘厚植,豈能得壯年之後的振迅天真。此後之學者所不可不知。然亦惟具此深厚之基礎,始能行不逾矩,玩規矩於股掌之中,而不為規矩所限。如宋周必大《平園集》所言:
元章初學羅讓書,其後超邁入神,殆非側勒弩趯側掠墜傑,所能束縛也。
2、筋骨之說:
第九則言:「..筋骨之說出於柳,世人但以怒張為筋骨,不知不怒張自有筋骨焉。」第十一則言:
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捉筆,字愈無筋骨神氣,作圓頭筆如蒸餅,大可鄙笑。要須如小字,鋒勢備全,都無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實得之。榜字固已滿世,自有識者知之。
第十六則言:
字有骨骼,肉須裹筋,筋須藏肉,秀潤生,佈置穩,不俗。險不怪,老不枯,潤不肥。變態貴形不貴苦,苦生怒,怒生怪;貴形不貴作,作入畫,畫入俗:皆字病也。
關於「筋骨」二字,較早明確提出此概念的是先秦老子。老子第三章言:「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乎智者不敢為也。」第五十五章中言:「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博,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強其骨」、「骨弱筋柔」,骨之意象何以兼強弱?實因於老子柔弱勝剛強之哲學思維,骨之弱,筋之柔,即因其柔弱所以能無堅不摧而成至剛至強。亦即「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的守柔思想。因此,「筋骨」之意象實仍是強勁矯健的。此「筋骨」之概念後用之於人物之品藻,如王充《論衡》有<骨相篇>,用之於文學批評,《文心雕龍》有<風骨篇>,而用之於書學理論則最早見於衛夫人《筆陣圖》言:
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聖,無力無筋者病。
米芾之所論實源於此。而明人豐坊於《筆訣》一文中對米老之說有更加詳盡之闡述,其言:
書有筋骨血肉,筋生於腕,腕能懸,則筋骨相連而有勢。骨生於指,指能實,則骨體堅定而不弱。血生於水,肉生於墨,水須新汲,墨須新磨,則燥濕停勻而肥瘦適可。
筋骨實相依附之概念,在於縱橫勁健、靈活神駿,在於「大膽落筆,小心收拾」,一如王羲之於《書論》中所言:「欲書先構筋力,然後裝束」。 筋骨既全,神氣乃現,始得以成其 「神氣飛揚,筋骨雄毅」之風神。
而其論中言「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捉筆,字愈無筋骨神氣」,那到底如何用筆方能寫出有筋骨神氣之好字?「學書貴弄翰,謂把筆輕,自然手心虛,振迅天真,出於意外。」「要須如小字,鋒勢備全,都無刻意做作乃佳。」只要掌虛指密,虛靈不怒張,勿做作,勿用力搦管,勿肥,肥則近俗。 寫時成竹於胸,落筆鋒勢備全,則筋骨自現。
書法是抽象的線性藝術,因於線條的韻律感和立體感而形成筋骨血肉之說。這抽象的線條一如人體,形神俱全,人與書學藝術美學相互融合、互統為一。以對人之觀照,鑑照於書法之線條,這是天人合一思想的一脈。
3、反對安排費工之唐楷
第六則: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見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鍾法。丁護道、歐、虞筆始勻,古法亡矣。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醜怪惡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附圖4)
第九則:「..柳與歐為醜怪惡札祖..」(附圖5)
第十四則:
歐、虞、褚、柳、顏,皆一筆書也。安排費工,豈能垂世。李邕脫子敬體,乏纖濃。徐浩晚年力過,更無氣骨。皆不如作郎官時『嫠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惡札,全無妍媚,此自有識者知之。沈傳師變革,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使蕭誠書太原題名,唐人無出其右。為司馬繫『南嶽真君觀碑』,極有鍾、王趣,余皆不及矣。
第十五則:
智永臨『集千文』,秀潤圓勁,八面具備,有真蹟。自「顛沛」字起,在唐林夫處,他人所收不及也。(附圖7)
八面之說,實最易為後學所誤解,或解之為永字八法或論之為上下四方,眾說紛紜,無一定解。而其中以沙孟海之說最為精闢恰當。因其說,八面實即指用筆和結構上的千變萬化,不管用筆的輕重,落筆的方向,轉折的方圓,收筆的形態,均極少雷同,參差錯落、生動跌宕,方始能達既秀潤又圓勁的藝術效果,令人百看不厭、目不暇給。米老用筆之法崇尚天真自然,其以此為標準,對楷法典則的歐、柳自會心生不滿,言其為一筆書、為醜怪惡札之祖。然以尚意的宋朝書風,來規範重法的唐楷,米老之論實忽略環境時代之因素。然就學習的繼承與創新而言,米老之見亦非全無可取之處。因楷書之確切起源年代雖已難考究,然自樓蘭李柏文書殘紙之時代起,又經鍾繇、王羲之等魏晉名家之研究和創作,至隋朝楷法已漸成熟,如智永的千字文便是此時代表之作,另如龍藏寺碑,董美人墓誌銘,蘇孝慈墓誌銘,均已婉麗成熟,後出者實難再出其右。米老便自言:「智永有八面,已少鍾法。」對秀潤圓勁之隋僧智永禪師尚且不滿,況論創楷書三十六法的歐陽率更,和唐楷書的完成者柳公權。楷書之法至歐、柳已發展至顛峰,時至今日學楷書者莫不宗唐。筆筆是法,邯鄲學步,那復有情性可言。實則,當藝術之創作,發展出種種遵循之法則時;藝術之生命,亦漸漸的凋萎。米老央央大家,繼承如此之前朝書風,自不甘於扭捏作態,附歐、柳驥尾以效顰,故遠慕魏晉,師法鍾王,乃能卓然成家,為宋四大家之首。其言歐、柳為醜怪惡札之祖,無異是為當時學書者所發之「獅子吼」,其用心豈學步效顰者所能知之?然有一點需得澄清:言其為醜怪惡札之祖,並非言歐、柳為醜怪惡札。子路師孔子,有暴虎馮河之勇,然必言孔子亦具此莽夫之勇,豈是正理。唐李邕亦言:「學我者死,似我者俗」。北海不俗學者自俗也。因此,並非歐、柳,自為醜怪惡札,而是不善學者易入此魔道也。
第八則: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當。浩大小一倫,猶使楷也。僧虔、蕭子雲傳鍾法,與子敬無異,大小各有分,不一倫。徐浩為顏真卿辟客,書韻自張顛血脈來,教顏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第十二則:
--蓋字自有大小相稱,且如寫『太一之殿』作四窠分,豈可將『一』字肥滿一窠,以對『殿』字乎!蓋自有相稱,大小不展促也。余嘗書『天慶之觀』,『天』、『之』皆四筆,『慶』、『觀』字多畫在下,各隨其相稱寫之,挂起氣勢自帶過,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飛動之勢也。
第十三則:
書至隸興,大篆古法大壞矣。篆籀各隨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狀,活動圓備,各各自足。隸乃始有展促之勢,而三代法亡矣。
米老所言之旨,其要言即在大小各盡字之真形。商、周金文字形大小錯落,各隨字之繁簡,自然排列,故樸雅豐茂;漢碑以隸為主,緊中宮而展左右,字多橫勢,已差三代矣。
(二)重勢的結構論:
結構是書法中的理性秩序,具高度的敏感性和嚴密性,筆筆之間相互呼應,互為和諧。然而平穩只是平凡無奇,是學書法的初步。欲登堂入室,古書論家弔詭的說:「字欲奇正」,這是種內在結構的緊張,所達成的和諧狀態。在避就、穿插中所形成的一種動態的平穩妥貼。米老論字之結構便特別強調「勢」。其於第五則言:「真字甚易,唯有體勢難」,第十七則亦言:「章子厚以真自名,欲吾書如排算子,然真字需有體勢乃佳爾。」即強調此緊張的結構,動態的和諧,也就是米老所謂的體勢。另第十則中言: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後經生祖述,兼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見也。(附圖9)
近人沙孟海《海嶽名言》注釋言:
指寫大字運筆結構要與寫小字一樣從容,寫小字運筆結構要與寫大字一樣鋒勢備全。
此說如再結合東坡先生《書論》中所言當更契合米芾之說。東坡言:「大字難於結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而有餘。」大字自易寬綽而難於無間,小字易於無間而難於寬綽,蘇米二家同為宋臣,其書學精神竟亦相通。言及此,各位或當發現,米老何以未論佈白、避就、穿插、向背,計白當黑,輕重緩急之理,而僅言一「勢」字?此不得不談宋人之心結。宋人尚意,讚賞晉人之瀟灑逸興,崇尚抒情主意之美學,有別於歐、虞之古典主義,張、顏之表現主義,以天真爛漫為師,無為法拘,而自得我法。東坡言:「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山谷言:「老夫之書本無法也」,這瀟灑信手、遊戲遣興的宋代書風,豈會汲汲營營的去佈置點畫,安排空間,有的只是任恣性情,自由揮灑,以對書法藝術的靈明知覺,隨其意興而成之佳篇。此魏晉名士之風骨,對講究點畫位置之結構法則,自不願多談,然並非米老不能為工整之楷書,試看其《向太后挽詞》「用筆古雅,結構遒媚」(附圖10)實有不讓唐人處。
(三)米芾論各家法書
米老論各家之說分列於第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三、十四、十八、廿一、廿三、廿六諸則,其中部分於前列各章節中已有論述不再重複,又各則所論,因論及各家,重複性不高。故本節所採論述之方式,異於其他章節,均分則立論述米評各家之旨。
第三則:
江南吳浣,登州王子韶大隸題榜有古意,吾而友仁大字題榜與之等。又幼兒友知代吾名書碑及手大字更無辨。門下許侍郎尤愛其小楷,云:『每小簡可使令嗣書』謂友知也。
吳浣、王子韶均無書蹟流傳。大字題榜流傳不易,亦多已絕跡,實殊可惜。此則所可資參究者僅「古意」二字,米老所云古以何為標準?宋《宣和書譜》云:
米芾書學羲之,篆宗史籀,隸法師宜官,晚年出入規矩,自謂善書者只有一筆,我獨有四面。寸紙數字,人爭售之,以為珍玩。請求碑榜,戶外之履常滿,家藏古帖甚富,名其所藏為『寶晉齋』。
就《宣和書譜》所載米老之學習歷程言,其所謂古意當為自先秦起,直迄魏晉之書風。米老以為論書標準,奉為圭皋之「古意」,亦即此樸茂古雅之書風,所謂「古質今妍」,米老好古如許,以此為標準相稱於其言行。
第九則:
--無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顏出於褚也。又真蹟皆無蠶頭雁尾之筆。與郭知運《爭座位帖》有篆籀氣,顏傑思也。柳與歐為醜怪惡札祖,其弟公綽乃不俗於兄。筋骨之說出於柳,世人但以怒張為筋骨,不知不怒張自有筋骨焉。(附圖11)
「乃知顏出於褚也」。顏真卿學褚,可謂善學者。歐陽通師承其父詢,然詢結體上促下舒,通反之,上舒下促,而成名家,可謂善學。懷素學顏,顏雄厚豐茂,遒勁剛毅,而懷素卻如高古遊絲,煙掩古松,似超凡仙人,此善學者。善學,何必汲汲營營,不能逾矩,而在推陳出新,得之於胸,乃能卓然成家,為萬代宗主。顏真卿為褚之善學者。
「與郭知運《爭座位帖》有篆籀氣,顏傑思也。」此處言郭知運當為郭乂,《爭座位帖》為顏真卿與郭叉書,郭知運為郭叉之父,或以為傳抄之誤。「篆籀氣」當可與上則論「古意」合而論之,清馮班《鈍吟書要》亦言:「顏行如篆如籀,蘇、米皆學之。」
第十八則中言:
顏魯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由此可知米老所論有篆籀氣者,僅言其行書,對楷書之評論,則一本初衷,仍以為一筆書也。
第十四則:
--李邕脫子敬體,乏纖濃。徐浩晚年力過,更無氣骨。皆不如作郎官時『嫠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惡札,全無妍媚,此自有識者知之。沈傳師變革,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使蕭誠書太原題名,唐人無出其右。為司馬繫『南嶽真君觀碑』,極有鍾、王趣,余皆不及矣。
李邕傳世書蹟以《李思訓碑》(附圖6)為第一,骨氣洞達,豪爽挺拔,所傳確為獻之外拓之家法。清包世臣《藝舟雙輯》:「北海如熊肥而更捷。」知人之論。
徐浩《嫠州碑》失傳,《董孝子廟碣》《不空和尚碑》(附圖8)米老以為晚年惡札,全無骨氣。《董孝子廟碣》現石在浙江慈谿,僅存半塊,漫患不清。《不空和尚碑》如「怒猊抉石,渴驥奔泉」米芾毀之太過。然其書,力過而乏韻致,確是不爭之事實。
沈傳師有《柳州羅池廟碑》(附圖12)傳世,書風在歐、虞、柳之間,米芾於《書史》中譽言:「如龍遊天表,虎踞溪傍,神情自若,骨法清虛。」今觀其碑:瘦勁瀟灑,結體稍寬,爽朗有神,溫和剛介,予人清新透氣之感。康有為以為一洗開元以來尚肥厚之習氣,與米芾言「沈傳師變革」有異曲同工之妙。
而蕭誠書均失傳,無從知其所論。而提「極有鍾、王趣」為之譽,與其尚古之論相契合。
第二十一則:
一日不書,便覺思澀,想古人未嘗片時廢書也。因思蘇之才《恆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為天下法書第一。
《恆公至洛帖》亦稱《破羌帖》又稱《王略帖》,米老以為天下法書第一。原蹟今已不傳。米老論其為天下第一,有其背景因素,此帖原為蘇太簡所有,後歸米仲爰,米老不惜典衣,高價購得,因仲爰重新改裝古跋剪損,米老痛惜,故親手重裝恢復其舊觀,並加贊語,並附黃誥、劉徑、薛紹彭諸人和詩。此帖真跡已失,否則當可與被乾隆帝跋為「天下無雙,古今鮮對」之《快雪時晴帖》一較短長。
第二十二則:
半山莊台上多文公書,今不知存否。文公學楊凝式書,人鮮知之,余語其故,公大賞其見鑒。
王安石,號半山,諡文。今印行流傳之書蹟有《過從帖》,亦稱《奉見帖》(附圖13)。黃庭堅《山谷集》:「王荊公書字得古人法,出於楊虛白。」(楊虛白即楊凝式)所論與米芾同。(附圖14)
(四)、學習之法門
第二則:
--壯歲未能立家,人謂吾書為集古字,蓋取諸長處,總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見之,不知以何為祖也。
第九則:
石刻不可學,但自書使人刻之,已非己書也。故必須真蹟觀之,乃得趣。--
第二十則:
智永硯成臼,乃能到右軍。若穿透,始到鍾、索也。可不勉之。
第二十一則:「一日不書,便覺思澀,想古人未嘗片時廢書也。---」第二十五則:「學書須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別為一好縈之,便不工也。」 歸納此四則中所言,米老所開學習法門即為:學古之真蹟,積學厚植,久自成家,神不可明。然其說「石刻不可學」實有可議之處。以今觀之實為不當。清碑學大興,晚清諸家盡寫碑,盡掃館閣之俗媚,董香光末流之甜滑,其氣派之雄渾古所未見。如鄧石如、何紹基、趙之謙等,其書風均特異千古、卓然超逸,為已浮靡媚俗之書學,注入新的生命力。只恨米老不得觀此盛況,否則必改其言。
「別為一好縈之,便不工也。」此論探及書法創作之心理狀態,創作之時當心手俱忘,純任心靈一片空明,無意於求工,乃工。假心有別求,意念混雜,心亂則意亂,意亂則筆亂,自難於工。清大書家王鐸嘗戲書言:
書時二稚子戲於前,嘰啼聲亂,遂落數如龍行萬豁籌字,亦可處也。書畫事,須深山中松濤雲影中,揮灑乃為愉快,安可得乎?
董其昌亦言:「吾書往往率意當吾作意趙書亦輸一籌第者意者少耳」書法創作便是如此,一如莊周忘我之境。
四、米芾書學之成就與影響
米芾是宋代尚意書風最傑出之代表者。書蹟中筆鋒變換神明莫測,指腕鬆緊間,成就充滿節奏律動和豐富生命力的傑作。儘管字形左右搖晃,均能相成相就,而生變幻之姿,痛快之勢,表現孤挺放縱之一家風格。險中見穩,穩中出奇,氣勢如快劍斫陣,風韻如行雲流水。歷來書評譽多於毀,宋孫讀《向太后挽詞》跋:「---每出新意於法度之中,而絕出筆墨畦徑之外,真一代奇蹟也。」 明宋濂《宋學士集》:
余嘗評海嶽翁書如李白醉中賦詩,雖其姿態傾倒,不拘禮法,而口中所吐,皆成五色文。
米芾書蹟果如醉酒詩仙,左右傾側,五色成文,飄然如仙人妙態,醺醺然之醉步;渾然如西天織錦,神明不可名狀。宋濂之評雖隱而實顯,極盡藝術形象之形容,「太白醉酒」深得米書之神。然其神雖飄逸出塵,其質卻雄勁剛毅、沈著痛快。董其昌跋《蜀素帖》即云:「如獅子捉象,以全力付之,當為平生合作。」南宋高宗即喜此寓厚重於飄逸之中的書風,潛心模仿,上行下效,蔚為風氣,學米者眾矣。除其子米友仁外,吳琚為南宋學米之佼佼者,明人陶宗儀《書史會要》言:「琚字畫類米芾,以詞翰被遇孝宗,大字極工」。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吳琚書自米南宮之外,一步不窺。」吳琚之書酷似米書,幾能亂真,張丑《清河書畫舫》云:
晉陵吳琚,書宗米禮部,幾於奪真。今記『天下第一江山』題榜,是其蹟也。今世有米體書用『雲壑』印者,皆吳手筆,鑒家不可不知耳。
然而學米至此,已入魔道。雖神質具肖,畢竟下米老一成,非善學者。不如金朝王庭筠,書法悉宗元章風範,得米之神髓而變其面目,較之吳琚當有勝處。除此二家,尚有宋之王昇、明之徐渭、邢侗、董其昌、陳復道,清之王鐸、查士標、姜辰英、何紹基、梁同書--等,均好米書,學其法,而煥然成家。其中徐渭、董其昌、王鐸、何紹基,學米而不為米所囿,能再融合諸家之長,自立門戶可謂善學。一如王文治之贊米詩:「天資凌轢未須誇,集古終能自成家。一掃二王非妄語,衹應釀蜜不留花。」此四家之學米,不唯逐其跡亦得其心,可謂深得其神髓也。
五、結論
《石林燕語》載:「芾知無為軍,初入周解,見立石頗奇,即命取苞笏拜之,每呼曰:『石丈』。」米芾之顛便是如此。其顛是一種驚世駭俗,一種高蹈放任,是藝術家獨立精神的表現。清石濤即言:「余顛顛未已,豈讓米公前?」「顛」正是張旭、懷素、楊凝式、米芾、徐渭、石濤,諸家創作之動力,米因於顛,始能擺脫傳統,再創高峰;米因於天真,始能承前人之學,而不為其所囿;米因於狂,故立論精要,毫不客套,一針見血,嘉惠後之學者良多。米老論書,語真切而文清淺,理論精神,前後呼應而不相悖離。用筆主快意自然,把筆重虛寬空靈。結構重體勢,風神尚魏晉,章法之動靜燥潤、輕重緩急,則一本自然而不做作。明末董其昌、清王鐸、何紹基,均承其學而各領風騷,米芾於書史之地位,不可謂不重矣!
參考書目:(按引用順序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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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海岳名言》全文
米芾,字元章,号襄阳居士、海岳山人等,吴人,祖籍太原;书法家、画家、画理论家;天资高迈、人物萧散,好洁成癖;被服效唐人,多蓄奇石;世号米癫,书画自成一家,精于鉴别;曾任北宋校书郎、书画博士、礼部员外郎;善诗,工书法,擅篆隶草楷行等书体,长于临摹古人书法,达到乱真程度。
米芾自谓作书“刷字”,意指其作书行笔方法与前人不同。
米芾文集早佚,《海岳名言》是其友人张嘉父录于一纸,由南宋张邦基《墨庄漫录》保存下来。
米芾书论核心在用笔天真自然。他把用笔之法讲得非常生动、形象、易懂。
米芾的评书标准在尊晋卑唐,这和唐人重楷法而米芾不善楷书有关,所以他的书论主要讲翰札行书之法,包括用笔轻重、行间字的大小错落有致等。
《海岳名言》皆米芾平时论书之语,反映其书学美学思想。米芾重视魏、晋书迹的古雅自然,主张以情作书,指斥“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公然向“遣词求工”的历代评书弊端提出宣战。对于用笔、布白、筋骨、体势等法,米芾均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如“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评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自称:“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而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从而道出了由学习传统到自成一家过程中的甘苦。其次,曰:“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分析了石刻与真迹、大字与小字之间的关系和学习方法,强调“字有八面”和“八面具备”。这些见解,均为后世学者所珍重。但是,作者论及前代书家及作品,有时亦有讥贬过甚之言,如评欧阳询“道林之寺”四字,“寒俭无精神”,析柳公权“国清寺”三字,“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评“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不免放言矜肆,难以为训。然而,其论人论书,直言快语,直抒胸臆,无拘无束,不蹈陈规,为历来书家所传颂。其苛求前人之处虽多,但总比专以遣造溢美谀词者为好。作品关于笔法、笔势、笔意,和字病、字忌等审美标准,及其书法艺术等本质问题的独立见解,尤其是所言运笔布格之法,实能脱离前人蹊径。
刷——不等于快!
2:《海岳名言》原文:
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
【遍观前代名家关于书法的评论,引证之事,全都曲折而抽象,就好比“龙跃天门,虎臣凤阁”之类,这是什么语言呢?要不就是追求华丽的辞藻,这样其实离具体的笔法更远了,对学书者没什么益处。所以我这里所说的,只想人易理解,不用那些浮夸之辞。】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我写的小字行书,有如大字;但我只在家藏的真迹题跋后,偶尔这么写,不给求字的人。写这种字,关键是要胸有成竹,心中有底就可以随意下笔,写起来很自然,而字迹也古朴雅致。我成年时书法还未能自成一家,别人都说我的字是“集古字”。其实我这是吸取各家之长,将其综合起来。等到年老的时候,就开始独成一家,别人见了,竟然不知道我是学哪一家的字呢。】
江南吴、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友仁大隶题榜与之等。又幼儿友知代吾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辨。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云每小简可使令嗣书,谓友知也。
【江南的吴,登州的王子韶,用大字隶书题榜很有古意;我儿子友仁,大字隶书跟他们一样。再者,我小儿子友知,代我写碑及手书大字,别人都分不出来;门下省的许侍郎尤其喜欢他的小楷,曾对我说过:“若有给我的短简,可让你儿子代写。”他说的就是我小儿友知。】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诗云:“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由是论之,古无真大字明矣。
【杜甫写了首题为《薛稷慧普寺》的诗,其中有两句说:“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现在见到了原石的拓本,一看,原来是用回锋色勒的,每一笔都显得跟蒸饼似的。其中的“普”字,就像一人握紧两拳,伸直了双臂杵在那儿,是在是怪异不美。由此说来,古人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大字。】
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勾,其势活也。【葛洪所书“天台之观”四字飞白书,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写的“道林之寺”,单薄寒酸,没有精神。柳公权所书“国清寺”,字体大小不相称,还费尽气力。裴休随心书写牌匾,倒很有味道,不至于丑怪。楷书很容易写,只是写出气势来难。应该说,只有不像画算筹似地那么刻板,笔势就活了。】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勾,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字有八面,只有在正楷中能全部表现出来,大字小字各具其妙。智永的字有八面,可是已经缺少钟繇笔法。丁道护,欧阳询,虞世南等人,笔法开始变得整齐匀称,此时已是古法殆尽了。柳公权字学欧阳询,但远不如欧,反成丑陋怪诞之祖。自柳公权开始,世上便有了俗书。】
唐官告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开元已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已前古气无复有矣。
【当初唐朝的委任文书都用褚遂良、陆柬之及徐峤之的字体,其中颇有不俗之作。开元以来,只因唐明皇的字体属肥俗一路,开始有徐浩之流,写丰肥之字以取悦皇上,抄经者的字体也开始变肥了。开元之前的古气就不再有了。】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僧虔,萧子云传钟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唐朝人把徐浩比作王僧虔,是很不恰当的。徐浩的字,大小一致,跟下层文吏的楷书差不多。王僧虔、萧子云传承钟繇笔法,和王献之的字一样,大小各得其所,不会强求一致。徐浩是颜真卿的门客,书体源自张旭一派;张旭教颜真卿大字缩小,小字扩大,这却非古法。】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披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差,乃知颜出于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不能学石刻上的字。因为自己写的字拿去让别人刻,刻出来就变了样了。所以说,还须拿真迹来观赏研究,才能得其真谛。比如,颜真卿就常让家仆去把他的字上石,家仆猜度主人心思,刻字时就将撇捺等笔画作了修改,于是颜氏书迹大为失真。只有在吉州庐山的题名,是当时题完就走了,后人根据原迹刻石,所以保存了颜书的本来面目,没有做作庸俗的的缺点。看了这个才知道颜书是出于褚体的。况且,颜字真迹中也没有蚕头雁尾的笔画。颜真卿写给郭英乂的《争座位帖》,有篆书籀字的味道,是颜书中的杰作。柳公权与欧阳询的字是丑怪俗烂之祖,不过其弟枊公绰却不和兄长一般俗气。字贵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只知字怒张者有筋骨,却不知不故作怒张者,也自有筋骨在的。】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都说大字要当小字写,小字要当大字写。褚遂良小字写得如同大字般有气势开张,以后的抄生者学他,偶尔也有字写得好的。大字写得跟小字一样细致入微,一丝不苟,还没见过别人有这样的字。】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世人写大字时大多用力抓笔,这样反而更没有筋骨精神,写出的圆笔末尾就和蒸饼似的,实在鄙陋可笑。大字要写得跟小字一样细微,笔锋气势一应俱全,必须无半点刻意造作才算佳品。自古以来,还没有写大字如小字的,在下不才,幸而掌握了其中的诀窍。现如今的大字随处可见,这些人中总会有人明白我的。】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虽真有飞动之势也。
【石延年(字曼卿)所写的佛祖名号,全无回环转折的体势;小字扩大,大字缩小,那是随性癫狂的张教给颜真卿的谬论。事实上,字本身有大有小,比如说写“太一之殿”四个字,分四格写,难道要把“一”字写得肥大,占满一整格,以和“殿”字保持大小一致吗?其实大小适宜即可不必特意扩大或缩小。我曾经写过“天庆之观”四个大字,“天”字和“之”字都只有四笔,“庆(庆)”字和“观(观)”字下面笔画多,我根据其自然的形态来写,写完挂起来一看,气势连贯,大小适宜,确乎有飞动之势。】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到隶书产生,大篆古法就被破坏殆尽了。篆文籀字都是各随其字形大小而写的,正如世间万物,生动完美,各具其态。隶书开始有了大者缩小,小者扩大的写法,从此古文,篆,籀的书写古法就不复存在了。】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余皆不及矣。
【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诸人,都只有一种笔法,写起来刻意造作,苦心经营,这样的书法怎能流传后世?李邕书法出自王献之,但失去了纤细与丰腴的适宜调节。徐浩晚年笔力衰退,写的字就更没了气骨,还不如作郎官时的《婺州碑》写得好。他的《董孝子碑》《不空和尚碑》都是晚年所书,完全是败笔,毫无美感,凡是有欣赏眼光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沈传师独辟蹊径,却有不凡的真趣,徐浩是不如他的。御史萧诚写的太原题名,唐人中没有比他强的。为司马氏所书《南岳真君观碑》,很有钟繇,王羲之的味道,其它作品都不如这一件。】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有真迹。自颠沛字起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智永临写千字文,面秀色润,笔圆力劲,八面俱备;这件作品有真迹传世。自“颠沛(匪亏)”起,在唐林夫处,别人所收集的都没有他的多。】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字要有骨力格调,肉须裹筋,筋要藏肉,这样就能俊秀丰润,结构妥贴,不落俗套。要做到险而不怪,老而不枯,丰而不肿。图变求新,贵在形态巧妙而不在苦用蛮力。苦则怒张,怒则怪异;贵在形态巧妙却又不能做作,做作就成了画画了,写字成了画画,那就俗了。这些都是写字的弊病。】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兹古语也。吾梦古衣冠人授以摺纸书,书法自此差进。写与他人,都不晓。蔡元长见而惊曰:“法何太遽异耶?”此公亦具眼人。章子厚以真自名,独称吾行草,欲吾书如排算子,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尔。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老话。我曾梦见有一个穿着服装的人教我折纸作书,自那以后书法就有了些进步,写给别人看都看不出区别来;只有蔡京见了惊奇地说:“你的笔法怎么突然变了那么多?”他真算是明眼人了。章惇自恃楷书优异,却单单称赞我的行草,暗示我的楷书跟排算筹似的呆板无神;不过楷书必须有体势才能算是佳品。】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颜鲁公(真卿)行书可学,楷书就俗了。】
尹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吾书多。小儿作草书,大假有意思。
【我的儿子友仁等学习古人的字体,其实学的还是我的风格居多。这小子写的草书,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若穿透,始到钟、索也。可永勉之。
【智永写字写到磨砚成臼,才能学到王羲之的样子。如果将砚穿透,才能上追到钟繇索靖的境界吧。所以说学书还得加倍努力啊!】
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因思苏之才《恒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为天下法书第一。
【一天不写字,就觉得思路迟钝了,想来古人片刻不停地在练习啊。由此我想起苏之才的《恒公致洛帖》,字迹明朗,意味不凡,很见功力,应该算是天下字帖第一了。】
半山庄台上多文公书,今不知存否。文公与杨凝式书人鲜知之。余语其故,公大赏其见鉴。
【半山庄的台上曾有许多王文公(安石)的字迹,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王文公学的是杨凝式的字体,世人很少有知道的。我一说出,他很赞赏我的眼力。】
金陵幕山楼隶榜石,关蔚宗二十一年前书。想六朝宫殿榜皆如是。
【金陵幕山楼的隶书匾额,是关蔚宗二十一年前所写。估计六朝时宫殿的匾额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今见其本,乃如柰重儿,握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
【薛稷写的“慧普寺”三字,杜甫认为是“蛟龙岌相缠”。现在看到原石拓本,就小孩子吃力地手握蒸饼的样子,可见杜甫是不会写字的。】
学书须得趣,他好但为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
【学习书法,必须要有兴趣,忘掉其它嗜好才能写得精到。但凡有其它爱好萦绕在心,就写不好了。】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我因对书法博学而被皇帝召去答话。皇上问起本朝几个时人认为会写字的人,我这样回答:“蔡京不得笔法要领,蔡卞有笔法而少韵致,蔡襄写字是用刻的,沈辽是用码的,黄庭坚是用描的,苏轼是用画的。”皇上又问:“那你写字呢?”我回答说:“我写字用刷的。”】
我喜欢通读原文,以免断章取义。先看米芾的书法观: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再看最后,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
作者认为此六人书法水平由低到高排为卞襄辽坚轼,勒排描画,皆动词,刷字也是动词,刷作为动词有涂抹之意,涂抹有随意地写或画的意思,这说明了他做书舒适的心理状态,处于无拘束状态,而不是前面几人刻意为之状态,之前苏轼算他眼中水平最高者(除本人),仅到画字水平,与前相对应,入俗。他的状态正好是书者散也,散怀抱状态。
再来看,如果理解刷字就是快速写字也不妥(其实作为一流术家写字速度都不会慢,但也不是只求快,一流书家也不会用直白的方式告诉你该怎么写)。刷不同东西有不同速度,刷墙就比较快,给家具刷漆就比较慢且仔细,刷马桶就比刷牙用力重些。
最后结论解释,刷字只是体现了用随心而书的状态写字(很多书论也都强调心理状态),刷这里不是指用笔技法,这如前面的勒排描画也不是指用笔技法一样。
3:米芾《宝章待访录》
汉河间宪王购书必录古简,梁武元、隋唐文帝金题玉躞、锦质绣章、破纸断麻取而华国。天宝以后,或进书得官,亦知上笃好。
本朝太宗混一,伪邦国书皆聚。然士民之间尚或藏者,既非宝鉴,皆以世传,闻见浸多,惧久废忘,因作《宝章待访录》,以俟访图书使焉。元祐丙寅八月九日。
目睹
晋右军王羲之书《雪晴帖》
右真迹在承务郎吴郡苏激处,集贤校理舜钦子也。帖尾有古跋、君倩字及褚氏字印。
陈僧智永真草书《归田赋》
右真迹在襄阳魏泰处,故南昌人装题曰:“虞世南白麻纸。”有古跋曰:“开成五年,白马寺临一过潭记。”某官潭,泰游湖外,携行赏跋累日。
唐率更令欧阳询书《卫灵公天寒凿池帖》
右真迹麻纸,在魏泰处。
唐彭王傅徐浩书张九龄《司徒告》
右真迹用一尺高绢,书多渴笔。词云:“正大厦者,柱石之力;匡帝业者,辅相之功。生则保其雄名,没犹称其盛德。”今在其孙曲江人岭南县令张仲容处。某官于桂林,借留半月,仍以纸覆裹,欲为重背,仲容惜其印缝古纸不许。九龄《神道碑》亦浩书。
唐中书令褚遂良《枯木赋》
右唐粉蜡纸拓书也,在承议郎合肥魏伦处,收以为真迹,魏氏刻石。某官杭过润,借观于甘露寺。
唐太师颜真卿书《送辛子序》
右真迹楮纸书,在宝文阁学士谢景温处。前后为好事者以笔描二大印,其文乱,仍书“铉”字,其中幸不合缝,鉴非铉笔,甚累墨宝。某佐宝文于潭,屡经赏阅。
陈僧智永《千文》
右唐粉蜡纸拓书,有古跋云:“契阔艰难,不敢失坠,信好事也。”在前国子监直讲杨褒处,得于外舅王安国。某元丰五年过金陵见之。内二真字双钩填者,然人犹未信为拓焉。
陈僧智永《千文》
右楮纸书,唐人临写,在宣德郎陈幵处。恭公侄作梵夹册,虽非真迹,秀润圆活逼真,今已罕得。某尝三阅。
智永《千文》半卷
右黄麻纸,唐人临书,在刑部尚书丹阳苏颂处。
王右军《兰亭燕集序》
右唐粉蜡纸双钩摹本,在苏激处。精神笔力毫发毕备,下真迹一等。此几冯承素辈拓赐大臣者。舜钦父集贤校理耆购于蜀僧元霭。某与激友善,每过,公必一出,遂亲为背饰。
唐太师颜真卿《乞米帖》
右真迹楮纸在朝请郎苏澥处。度支郎中舜元子也得于关中安氏。士人多有临拓本。此卷古玉轴,缝有舜元字印,范仲淹而下题跋。某尝十余阅。
唐率府长史张旭四帖
右真迹在杭州陆氏,大姓也。旧有五帖:第一秋深,第二前发,第三汝官,第四昨日,第五承须。今所存四帖,“汝官”后有一古印文记,不可辨。“昨日”、“承须”二帖,襞纸也。陆氏子素从奉议郎关景仁学,关因借抚三大帖,余丱见石本于镇戎军。及冠,官桂林,朝奉大夫关杞为使者语及,始知石在关氏。二十五,官潭,杞通判邠州,以石本见寄。三十五,官杭,而景仁为钱塘令,陆氏子登进士第者来谒,与关谢而阅之。既见真迹,独“秋深”一帖诘之,良久,颦蹙而言:嘉祐中,太守沈文通借观,拆留不还,自此不复借出,因亦不复借阅。遣工抚得之即归,诘遘弟遬,时为郡从事,乃言在其侄延嗣处,后复得阅,今归余家。
王右军《来戏帖》
右麻纸,六朝人所临写,旁注小真字数枚,复以雌黄覆之。在苏州故相丁谓孙景处,后以一万质于郓州梁子志处,故相梁适孙也。又有《唐双钩抚帖》,亦在丁景处。某皆有题跋。
韩择木八分
右真迹楮纸,在丁景处。第二行书官位,以大字改为中字。
唐太师颜鲁公书名两字
右真迹书岭南刺史绫告,在朝奉郎临江许彦先处。
唐辩才弟子草书《千文》
右黄麻书,在龙图阁直学士吴郡滕元发处。滕以为智永书,某阅其前空两才字,全不书,固以疑之;后复空永字,遂定为辩才弟子所书,故特阙其祖师二名耳。
唐虞世南《枕卧帖》
右双钩唐模本,在朝奉大夫钱塘关杞处。上有储氏图书古印。关尝谓某曰:昔越州一寺修佛殿,于梁栋内龛藏一函古抚数十本,所可记者,王右军《十七帖》,世南《枕卧帖》、《十斗九帖》,褚遂良《奉书宁帖》,上皆有储氏图书字印,致功精绝,毫发干浓毕备。关与僧善购得《枕卧》、《十斗九》、《书宁》三帖。
唐秘书少监虞世南《积时帖》
右古双钩摹本,在承议郎洛阳李熙处。翰林学士维之孙亦缝有储氏印,某借抚石。
唐僧高闲草书《千文》
右楮纸真迹,在承议郎李熙处。
唐礼部尚书沈传师书《道林诗》
右在潭州道林寺四绝堂,以杉板薄,略布粉,不盖纹,故岁久不脱。裴休书杜甫诗,只存一甫字。某尝为杜板行以纪其事。沈牌,某官潭借留书斋半岁,拓得之石本为抚石。僧希白务于劲快,多改落笔端直,无复缥眇萦回飞动之势。
唐太子率更令欧阳询书荀氏汉书节
右楮册小楷,在潭州南楚门胡氏淳处。
唐欧阳询书道林之寺牌
右在潭州道林寺。笔力险劲,勾勒而成,有刻板本。又江南庐山,多裴休题寺塔诸额,虽乏笔力,皆种种可爱。
羲之《千文》
右楮纸书字,笔力圆熟。在宣州观察支使王仲诜处,故相圭之侄。谬题贺知章书四字于韵字下,非也。
颜鲁公顿首夫人
右真迹楮纸,破烂过半,在驸马都尉王晋卿家。
孙过庭草书《千文》
右真迹黄麻纸书。缝有梁秀收阅字印、王氏图书四字,随圈四转,其异制也,在如上。
怀素诗一首
右真迹绢书,在王晋卿第。
张长史虎儿等三帖
右楮纸真迹,同上。
晋武帝、王浑、王戎、王衍、郗愔、陆统、桓温、陆云、谢安、谢万等十四帖
右真迹在驸马都尉李公炤第。武帝、王戎书字有篆籀气象,奇古,墨色如漆纸,皆磨破,上有开元二字,小印太平公主胡书,印美哉,不可得而加矣,世之奇书也。王涯永存珍秘印、殷浩之印、梁秀收阅古书记字印。内郗愔一帖即阁本法帖所录者。昔使王著取溥家书,与阁下书杂模,此卷中独取愔两行,余在所弃,哀哉。谢安《慰问帖》字清古,在二王之上,宜乎批子敬帖尾也。
晋谢奕、谢安、桓温三帖
右真迹,麻纸书,在李公炤家。上有钟绍京书印、窦蒙审定字印印。谢安一帖,为后人恐墨淡,复用深墨填过,使人惋怛,与前卷并有绢帖书爵号,自为名笔。
黄素《黄庭经》
右同上字札,古无褚薛体,殆六朝人所作。缝有钟绍京印,后有陶穀汉时跋云:“此《换鹅经》也。”甲戌九月十一日,百计取得此书,详观,诚无唐盛时,是銛锋笔行书,虽恐非右军,诚尔。界行有钟绍京书印,二字小印卷末,真写胎仙二字,用陈氏图书印印之。又有钱氏忠孝之家印纸,跋云:“山阴道士刘君以群鹅献右军,乞书《黄庭经》,此是也。”逸少真书此经与《乐毅论》、《太史箴告誓文》累表也。《兰亭》、《洛神赋》皆行书,其他并草书也。草十行敌行书一字,行书十行敌真书一字耳。又续题云:“此乃明州刺史李振景福中罢任,过浚郊,遗光禄朱卿。朱卿名友文,即梁祖之子,后封博王,王薨,予获于旧邸,时贞明庚辰秋也。晋都梁苑,因重背之。中书舍人陶穀记。”是日降麻,以京兆安彦威兼副都统。米某跋云:“印小字,乃唐越公钟绍京印也。”此书在李太师第,固是甲观。
颜鲁公、郭定襄《争坐位第一帖》
右楮纸,真迹,用先丰县先天广德中牒起草,秃笔字,字意相连,属飞动诡形异状,得于意外也。世之颜行第一书也。缝有颜氏守一图书字印。在宣教郎安师文处,长安大姓也,为解盐池句当官,携入京,欲背,予得见之。安自云:“季明《文鹿脯帖》在其家。”
晋王右军《稚恭进镇帖》
右麻纸书迹,后有太常卿萧祐题跋,在前著作郎丁仲修处。
晋王羲之《官奴帖》
右双钩,麻纸本,亦在王仲修处。
唐张右史季明《贺八清鉴等帖》
右楮纸,真迹,笔法劲古,不类他书,世间季明第一书也。在承议郎苏液处,世多刻石。
怀素《千文》
右绢书,真迹,在苏液处,沈遘刻板本是也。
怀素书《任华草书歌》
右真迹,两幅,绢书,字法清逸,歌辞奇伟,在驸马都尉王晋卿第。尚方有三幅,乃其后幅,适完尝请出第,观复归尚方。
李邕《多热要葛粉帖》
右白麻纸,真迹,上有唐氏杂迹字印、陈氏图书字印、勾德元图书记字印,紫微舍人石扬休物,今在其孙前宿州支使夷庚处。前一帖与光八郎谢惠鹿帖真迹,余过甬上,于夷庚处购得之。
怀素草书《祝融高座帖》
右绢书,两行,此字入神,石紫微尝刻石,有六行在,不见前四行。问夷庚,云:“在王洙参政家。”此亦为其子弟购去矣。
陈贤《草书帖》
右六七纸,字奇逸难辨,如日本书。上亦有唐氏杂迹字印,在驸马都尉李公炤家。
颜真卿《祭叔濠州使君文》
右真迹,楮纸,书改抹多,在长安。安氏子师文携至京。
颜真卿《疏拙帖》
右麻纸书,真字,清劲秀发,亦与李大夫,时颜责硖州别驾,此颜第一帖也。
怀素三帖
右绢帖,云贫道胸中如刀刺。第二帖见颜公,第三帖律公发,怀素不与,世之第一帖也,亦见于师文。
怀素自序
右在湖北运判承议郎苏泌处。前一帖破碎不存,其父舜钦补之。
庾翼帖
全福上有窦蒙审定印。
张芝、王翼二帖非真。
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
欧阳询碧笺四帖,草圣
颜真卿与李大夫奏事张溆二帖
怀素草书三幅,杨凝式书三帖
皇象急就唐抚奇绝
右在故相张公齐贤孙、名直清、字汝钦处,今为楚州山阳主簿。
王右军《相温破羌帖》 有开元印,唐怀充跋。
右笔法入神奇绝,帖与王仲修学士家《稚恭帖》同是神物,有开元印,怀充跋。在苏澄道渊之子之纯处,今为歙州判官。
王献之《送梨帖》,有黎氏印,连柳公权跋。王右军《言叙帖》两行有贞观半印,徐僧权字。
右在左藏库副使刘季孙处,据柳公权跋,于唐太宗书前杂出献之书,乃将其父书却粘于献之帖后云。又一帖,柳误以父为子矣,况不知书者乎。
李邕四帖,内一幅碧笺,有唐氏杂迹印,勾德元图书记印、陈氏图书印,与石夷庚所藏《多热帖》同。
右在章子厚家。
王右军《笔阵图》,前有自写真,纸紧,薄如金叶,索索有声。
右同上,章公自云:借于赵竦。今为蔡河拨发。
王右军《纸妙笔精帖》,有贞观印。王太令《日寒帖》,有唐氏杂迹印。
右故相王曾家物,在其孙景融处,后为前龙图待制沈括存中取之。古跋,右军作,羊欣大令作,薄绍之仍将大中岁跋刮去数字,填为薛邕记之。而故相薛居正题曰:“和傅遗余。”此盖和凝为薛氏故物,归居正耳。唐太宗雅不喜子敬书,故时人以他名名之以应募。所谓绍之书,曰:乃于耳字不刮去,及不次献之顿首,字犹在,一分许可识。大中所跋,既不能辨,复为不鉴之人所收,遂使至宝永失其真,吁可痛也。
的闻
唐僧怀素自序
右在朝奉郎苏液处,杭州沈氏尝刻板本。泌、激皆舜钦子。苏氏自参知政事易简之子耆,耆子舜钦,钦之子激,四世好事有精鉴,亦张彦远之比已。上三事,并激云见之。
洪元慎集右军越州两碑
右真迹,在越州僧正子文处。尝通许借,未果。
褚遂良书《黄庭经》
右闻绿绫所书,丁谓孙倩处。质在无锡民家,士多因邑官借出。
王右军书家谱
右在山阴县王氏家,越州教授王涣之以书抵某,具言有此书。
虞世南书经
右同上,在越州上虞。
晋中令王献之《己复此节帖》
右在朝请大夫新昌石元之家,关景仁屡见之,尝抚石。某见两本,字札精妙。
虞世南书《汝南公主铭》起草
右在通直郎洛阳王护处,见抚本。给事中举元子云:真迹在洛阳好事家,有古跋。
欧阳询四帖
右同上。
颜鲁公书《韵海》
右闻大书朱字,鲁公书小字,他人作苏驹云。在其父刑部尚书处。
柳公权书《柳尊师墓志》
右真迹,在钱塘唐垌处。
张长史《千文》三帖
右同上,模石乃李师中也,洛阳人。
欧阳询《鄱阳帖》
右同上,模石在灵隐寺。
褚遂良临王右军二帖
右同上,并坰自云,未肯轻出。
《老子西升经》,褚遂良书,阎立本画
右在观文殿学士洛阳冯京处。
晋王惲《真草帖》,晋张翼帖,宋阮研帖,宋萧思话表文,帝批答
右在驸马都尉李玮处。某并见石本,后见李云:“在高桥杨氏。”未获见。
颜真卿《寒食帖》
右绫纸书,在中书舍人钱勰处,世多石本。
王右军《玉润帖》
右苏州教授闾丘吁云:在承议郎建安王实处。有古跋。令装书人背,久不还。及剪却半跋,皆唐名公也,付理不可得,匠人愿陪四十千,即知其切,真得金已多。
兰亭抚本
右正议大夫章惇跋,苏激所收兰亭云,此与吾家所收同。
褚遂良《奉书宁帖》
右在关杞,某见石本。
晋葛玄飞白天台字
右见石本,真迹闻在台州。
唐东宫长史陆柬之书《十八学士赞》
右西京留台王瓘云:在舍弟圭处。
唐高闲书令狐楚诗
右真迹,在户部尚书康季常家,某见石本在湖州。
欧阳询二帖
右在朝议大夫晁端彦处。其本与苏州进士周沔。
怀素书萧常侍日下三帖
右同上。
宋羊欣、宋翼二帖,并褚令模兰亭
右见中书舍人苏轼云:在故相王随之孙景昌处。抚石在湖州墨妙亭,屡见石本,今在沈存中括家。
柳公权《紫丝靸兰亭诗》二帖
右待制王广渊抚石,跋云:龙图大谏李公帅府暇日出书,请抚石。李师中也,洛阳人。
张长史全本《千文》
右见临淮令曾孝蕴云:在京师谢氏,亦宝文公远族也。
颜鲁公帖一轴五幅
右见湖州巡检供奉官石裔驸马之孙云:在其兄处。
米芾是宋代书画、理论、鉴赏方面的卓越人物,也是彪炳千秋的艺术大家。初名敝,字元章,号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等。宋徽宗时,召为书画学博士,人称“米襄阳”,“米南宫”;因其举止狂颠,违世异俗,每与物迕,故人又称“米颠”。
《宋史·文苑传》说他“芾为文奇险,不蹈袭前人轨辙,特妙于翰墨,沉着飞翥,得王献之笔意。画山水人物,自名一家,尤工临移,至乱真不可辩。精于鉴藏,遇古器物书画则极力求取,必得乃尔。”宋《宣和书谱》说他:“……大抵书效羲之,诗追李白,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晚年出入规矩,深得意外之旨,自渭‘善书者只有一笔,…而我独得四面’,识者然之。米芾书时,其寸纸数字,人争售之,以为珍玩。请求碑榜,而户外之履常满。家藏古帖由晋以来者甚富,乃名其所藏为“宝晋斋”。好事替缨之流,出其所有奇字,以求跋语,憎重其书,而芾喜之,即为作。古纸临仿,便与真者无辨。兼喜作画,尝为《楚山清晓图》,曾非俗师所能到也,当时名世之流评其人物,此谓‘文则清雄绝俗,气则迈往凌云,字则超妙入神’。人以为知言。”
在理论上,米芾的书法思想及其思维方式对后世影响也相当大,尽管他没有留下比较系统的宏篇巨制来表述自己的书法思想,也没有留下独立成篇的艺术篇章。其见解仅散见于其所著的《书史》、《宝章待放录》、《海岳名言》、《评纸帖》、《砚史》、《画史》等中,有时也还不免陷于偏激:如《书史》中载有他寄薛绍彭诗云:“欧怪褚妍不自持,犹能半蹈古人规。公权丑怪恶机祖,从兹古法荡无遗。张颠与柳颇同罪,鼓吹俗子起乱离。怀素獠獠小解事,仅趋平淡如肓医。可怜智永砚空臼,去本一步呈于嗤”。不仅对欧阳询、褚遂良、柳公权、张旭、怀素、智永等千古大家多怀不满;同样的,就是与之同世的名书家,他也无所顾虑,在论书中给予极意诋诃。而对他自己的书法,则放言矜肆,颇为自负:“吾书取诸长处,总而成之,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海岳名言》)。
不过,从他自己的叙说和苏东坡等人的评述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把王羲之、褚遂良作为学书的突破口,站在众多书法古人的肩上,对传统书法进行了自觉的整理,并进而成功地变革出自我,其心得自然是很深的,因而,所言之法,也脱落蹊径。为书家圭臬。在传统的基础上,他根据自己的天才卓见,以抒情观强调“弄翰”,倡导运笔的“振迅天真,出于自然”,进而达到“筋、骨、皮、肉、脂泽、风神皆备,犹如一佳士”的艺术境界,开创了有宋以来书法理论思维的先声,在书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海岳名言》是米芾平日论书语的辑录,全篇二十六则,每则寥寥数语,所谓翰墨,微言精义,颇含深趣。它不仅是我国宋代书法理论的重要篇章之一,也是研究我国书法理论的名篇之一。
本文拟对此进行分析,借以探讨米芾的书学思想。
一、评论的“入人”观魏晋南北朝,是我国文学艺术的自觉时期。这个时期,由于何晏、王弼倡兴玄学,士大夫言谈多以诡谲为时尚,华丽浮靡,言不及义。在这期间称盛的书法评论,受其影响,自然也不例外。如袁昂的《古今书评》、梁武帝萧衍的《古今书人优劣评。》等,只求遣辞华美,比况奇巧,结果往往是去法逾远,不着边际,让人费解。如袁昂古今书评曰,“臣(指袁昂)谓钟繇书意气密丽,若飞鸿戏海,舞鹤游天,行间茂密,实亦难过”。
萧衍《古今书人优劣评》:“萧子云书法危峰阻日,孤松一枝,荆轲负剑,壮士弯弓,雄人猎虎,心胸猛烈,锋刃难当”。对这种吹捧的朦胧,评价的浅薄,在唐朝时就已为人所警觉和唾弃。著名书家、书法理论家孙过庭在《书谱》中便已表示了不满的看法,他说:“诸家势评,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内迷其理。今之所撰,亦无取焉。”可惜独具卓识的见解,并未能引起书坛的注意。唐朝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尽管对华丽不实的文风有很大冲击,但是,书坛上“多涉浮华”的陋习到米芾时,实际并未改观。米芾再也坐不住了。
他在《海岳名言》中开篇喊出:“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本来,艺术的欣赏是欣赏客体——艺术在欣赏者心里所激起的主观感受,主观色彩极为浓厚。它与欣赏者的艺术修养有很大关系,修养越厚,赏得也越深,这是客观规律。欣赏者得之于心,悦之于目,以比况言其心情,也不是不可,但是比况的奇巧和过份的夸张,给别人的高深莫测,玄而又玄之感,这不利于书法的正常批评与研究,尤其对学书者,又会有什么好处呢?当然,米芾反对的是指那种言过其实的比况,而对于切合实际,对来者和书坛有益的 “入人”的比况,他还是赞同的。他自己就在用比况,如: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海岳名言》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同上大家知道;欧阳询和柳公权都是以瘦劲著称于世的唐大书家,“欧书”字体紧厉,笔画劲刻,“猛锐长驱;智永亦复避锋”。“柳书”由于吸收了北魏方笔的长处,把点画写得好象刀切一样爽利森挺,均匀瘦硬,故有“柳骨”之称。这既是他们的特点,也是他们的致命弱点,只能写小;不宜放大,大便势弱。
文中所说的“道林之寺’与“国清寺”又系殴、柳二人大字书写摹刻,如果稍不得法或一点琉忽,流入寒伧,弱不禁凤,神情呆滞的境地也是可能的。对这种境地,米芾用“寒俭无精神”和“费尽筋骨”来比况,显然是很形象、很恰当的。关于第二段,陈训明先生曾作过详细精妙的阐释。这里不再赘述,摘录其后,足见米老精审。
1、蔡襄勒字:勒,指雕琢、迟滞。米老书评:“蔡襄如少年女子,行步缓慢,多饰繁华。
2、沈辽排字:谓笔画字体大小划一。
3、黄庭坚描字,谓其画法入手,颇现做作。明王世贞评:“山谷道人以画竹法作书。”
4、苏轼画字:隐指其肉多于骨。至于米老“刷”字的自谓,陈先生认为,可理解为用笔的果敢、迅速和率意,苏轼评其书如“风樯阵马,沉着痛快”黄庭坚评曰:“元章书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笔势,亦穷于此。然亦似伸对来见孔子时风气耳’,也是符合客观实标的。一个勒、排、描、画、刷字,便准确无误地概述了宋代几位代表书家的书法特色,凝练准确,恰到妙处,米老之后,何人足以雁行啊!
二、审美的“真趣”观对于书法作品的审美,社会时尚不同,其结果也不同。所谓“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就是这个道理。宋朝的书风如何!苏轼以一个“意”字概之。他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重在写“意”,寄情于“信手”之间。又说“吾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而米芾论书,则与其又有所不同。
《海岳名言》中,他说得很清楚,试看: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论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俗之差。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余皆不及矣。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他所说的真趣,指的是书法作品的艺术效果,并不特指某风格。
按照海岳名言中所列,我们认为,他的真趣观,至少应包括三方面:
1、要有古法;
2、结体不一伦;
3、无作意。先说古法。米芾所倡导的古法,也不是指一般的典雅或雅正,它包括三代的古法和三国晋代的钟繇,索清、二王法。三代法:主要指战国以前所用的文字,如钟鼎、石鼓 等。他说“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晋代法:指魏晋南北朝碑帖中的拙朴 意趣。他在“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丁道护、欧虞笔始习,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中说的古法,即是指此。之所以他要诋诃唐人,就是因为他们“变乱古法”,致使“古法荡无遗”了,在他看来,欧、虞比颜、柳还稍好,也只是因为他们“犹能半蹈古人规。”(《宝晋英光集》)。其次是结体不一伦。
一方面,他反对唐人楷书的大小齐平方正。他认为,唐人把徐浩的书法比作王僧虔的书法,很不恰当。因为“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僧虔、萧子云传钟法,与子敬(王献之)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海岳名言》)
另一方面,他又认为“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即大字的用笔,要象写小字一样从容,大字的结体,要象小字一样结密”,张旭的“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的“展促”相称观,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并且是古法衰亡的罪魁。“只有大小不展促”,才能“相称”,为此,他举例说“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布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真有飞动之势。”(《海岳名言》)。 说到底一句话,要作到大小不一伦,需要作者在胸有成竹,审度字势、笔画疏繁,行气篇章的基础上,因势下笔,方能顺其自然,达到理想效果。再次是无作意;所谓无作意,是指用笔、结字、布白、行气、气韵的天真和谐,自然无作。但是《海岳名言》里,主要则是指的用笔和书法动作所达到的艺术效果。他说,薛稷“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
晋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并进而得出“由是论之,古无真大字”。又说“欧、虞、褚、颜、柳、皆一笔书也”,“一笔书”是指只用一种运笔书写出的字。因为“唐人尚法”,所以,较之魏晋,相对来说,的确是死板一些。按照他的要求,要进到无作意之境,应具备三点:
一是,八面具备。他说“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二是心既贮之,只有身心的自由和强烈的抒情表现感,才能“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
三是字要有骨格。他说:“肉须裹筋,筋须藏肉;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三,创新的继承观这是一个辩证的统一体。任何创新都离不开对传统的继承,自然科学的发明创造如是,书法艺术又何尝不这样。因为继承本身就意味着创新。离开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意蕴丰厚的传统,创新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甚或魔道走火,不能自拔。这一点,米芾是深通其理的,并下了极大苦功,遍临诸家,广收博采。他说:“余初学颜,七八岁也……见柳紧结,乃学柳《金刚经》。久之,知书于欧,乃学欧,如印版排算,乃慕褚而学之最久,又慕段季转折肥美,皆全,久之,觉段全绎展《兰亭》,遂并肩法帖,入晋魏平淡、弃钟,方而师师宜官《刘宽碑》是也,篆便爱《祖楚》《石豉》,又语竹简以笔行漆,而鼎铭妙古老焉,其书壁以沈传师为主……”。
从上述自叙中可以看出,米芾的视野是相当广阔和多师的。特别对魏晋书法,更是勤奋用力;探究深微。他说:“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海岳名言》),并用“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若穿透,始到钟、索也,可永勉之”为座右铭,时时勉励自己,临池不辍。其子米友仁在跋语米芾《指右军四帖》中说他父亲“所藏晋、唐真迹,无日不展于几上,手不释笔临学之。夜必收于小箧,置枕边乃眠”,谈得更清楚。米芾的创新,更重要的是他善于广泛学习传统。他聪颖的天资成就了他,他诡谲无常的心态造成了他。他对古代法帖用功之深,临字之精,前无古人,后乏来者。他临写的王献之《鹅群帖》,使得王洗、沈括等鉴赏大家上当受骗。包括流传至今的王羲之《长凤帖》,王献之《中秋帖》,实际也是米芾的手笔!对传统的吸收,他也是很讲究方法的。
他学书走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学古、集古,从古人的心得之言中吸取丰富的营养。所谓‘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
第二阶段是取法万殊,裁成一相。照他自己的话说是:“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清代名学者、著名书家王文治在一首《论书绝句》中,恰如其份地道出了米芾能化的精明,他说:“天姿凌轹未须夸,集古终能自立家。‘—扫二王’非妄语,只应酿蜜不留花”。很值得人深思。综上所述,米芾的创新观就是他的继承观。创新的成功,其根本点在于他广泛临写的是传统的优秀碑帖,善于学的是古人的优秀心得,培养的是自己质朴、古雅,自由的传统艺术气质……这一切的一切,都毫无疑义地表明:米芾的成功,也即是对传统继承的成功。其经验,对当今书法的创新,也不无俾益!
相关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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