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沐恩堂可靠吗(爷爷泥水工，爸爸店员，妈妈只识几个字，九个子女个个学霸)

烽火求学路

百岁老人方爱兰

的家族故事

• 我爷爷是泥水工，我爸爸是店员，我妈妈只认识几个字，但我们方家兄妹9个，除二姐病逝，其他8个都是大学毕业生
• 我的大姐方爱兰，出生于1919年。湖州被日寇占领后，大姐去上海的中西女中继续求学。这是宋氏三姐妹念过书的名校。大姐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去的
• 现在大姐100岁了，住在老人公寓，每天看原版小说、英文版《北京周报》，飙一口流利的英语。她的退休工资，除了生活费和订报，节约下来的钱都拿去帮助别人
• 2016年、2018年，大姐两次资助杭州长河高级中学宏志班的贫困生，12人3年的生活费，总计19.8万元，把毕生储蓄都捐了出去。大姐说，资助他们读书，可以帮助个人及家庭改变命运

请看本期《倾听·人生》——《烽火求学路》

杭州日报 2018年12月25日《倾听·人生》

1

22岁的父亲辞去店员工作去读书，我母亲把缝衣和结发网所得的钱拿去支援丈夫，我父亲在学校厨房做杂务勤工俭学

我爷爷是泥水工，我爸爸是店员，我妈妈只认识几个字。但我们兄妹9个，除二姐病逝，其他8个都是大学毕业生。这对穷苦人家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我的老家在浙江东阳县南门外寿塔头村。爷爷方圣荣，靠做泥水工养家。1895年，我父亲方纯浩出生。爷爷认为，人的贫穷是由于不识字，等我父亲7岁，就送他去私塾读书。12岁时，家里再没钱负担馆金（学费）了，父亲只好辍学。

13岁，父亲去桐乡县石门湾复泰布店当学徒。临行前，爷爷准备了一只竹箱和一百枚铜元。父亲舍不得用一个子。年终店里发四元鞋袜金，他连同那一百枚铜元一起寄回家。

1930年代全家照，九兄妹唯独少了已被沈家领养的四姐方美兰。前排：八姐方雪兰、六姐方罗兰、二哥方儒修、三哥方儒雄、本文作者方慕兰，后排：大哥方儒雅、母亲潘经修、父亲方纯浩、大姐方爱兰、二姐方丽兰

三年满师后，父亲又在布店做了六年店员。期间，我二叔方纯甫来石门湾米店当学徒，做了几个月就不辞而别。爷爷很生气，二叔又音信全无，我父亲日不思食，夜不成寐，身体日益消瘦。有个叫钱宝坤的小摊贩，信耶稣教的，见我父亲如此愁苦，就拉他一起去教堂。

乡村教堂的老牧师叫沈干青，待人很好。他看我父亲还年轻，又有一点文化，就劝他去南京的金陵神学院读书，每月只要三元膳费即可，沈牧师还可每月支援两元。父亲担心学历不够，沈牧师便帮他补习。

由于这位老牧师的热心鼓励，22岁的父亲辞去店员工作，进神学院读书。爷爷知道后十分生气，说这是弃祖灭宗。但父亲为了能读书，决心已下。

幸好，我母亲把缝衣和结发网所得的钱拿去支援丈夫。我父亲又有一双勤劳的手，在学校厨房做杂务勤工俭学，解决了部分费用。

在艰苦的条件下，父亲读完了神学附科（相当于中专），毕业后在教会工作，每月工资16元。因为有9个子女要养，生活拮据。但父亲在子女读书问题上是倾尽全力，保证每个孩子都接受良好的教育。

2

日本兵冲进大姐住的慕尔堂顶楼搜查，看到大姐手里拿着英语书，不由分说就抢走

我大姐方爱兰，出生于1919年，她的中、小学在湖州的湖郡女中就读。1937年11月26日，湖州被日寇占领，湖郡女中无法继续办学，邱丽英校长亲自送大姐到湖郡女中的姐妹学校上海中西女中读书。

中西女中上课的情景

中西女中是宋氏三姐妹念过书的名校，大姐的同班同学中有荣毅仁的妹妹荣毅珍。

在上海中西女中读书时的宋庆龄

当时到中西女中读书的都是富足人家，学生穿皮鞋，还有小汽车接送。大姐是穿着母亲做的布鞋去的，但她学习非常努力，毕业后被保送到东吴大学法学院社会学系，系主任雷洁琼是著名的社会学家、法学家。

雷洁琼与丈夫严景耀

雷洁琼的丈夫严景耀，也是著名的社会学家。他来东吴大学兼职讲课有个条件：开班人数不能超过20人，所有学生由他亲自挑选。大姐有幸被严教授选中，成为严、雷两位先生的共同学生。大姐的毕业论文题目是《读龙布罗梭<犯罪人>有感》，全部用英文撰写。龙布罗梭是意大利人，被称为“近代犯罪学之父”。

切萨雷·龙勃罗梭（Cesare Lombroso 1835—1909），意大利人，犯罪人类学的鼻祖。1876年龙布罗梭出版代表作《犯罪人》，提出了臭名昭著的“天生犯罪人”理论

严教授还借给大姐一本绝版的外文参考书，再三交代不能弄丢。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人占领了租界。一天，拿刺刀的日本兵冲进大姐住的教堂顶楼大肆搜查，看到大姐手里拿着英语论文和书，不由分说就抢夺走了。大姐的毕业论文只好重写。

严景耀曾在上海工部局西牢（提篮桥监狱）任助理典狱长。抗战胜利后，为了搞社会调查，他带我大姐等十二个学生去监狱搞调查，战犯冈村宁次当时就关在那里。

冈村宁次在公审现场

本来大姐准备毕业后去宋庆龄主持的慈善机构工作，在同学曹友容带领下，她已经几次去宋庆龄家拜访。这时，湖州福音医院的院长孟杰到上海来找我大姐，希望她到医院的社会福利科工作。当时全家都随父亲在湖州，为了离家人近点，大姐放弃了为宋庆龄工作的机会。

年轻时的方爱兰

湖州解放后，福音医院被收编为部队的“九八”医院 ，非军事人员要撤离。此后，大姐先后在包头、秦皇岛、长沙、岳阳的中学担任英语教师直到退休。

1957年，方爱兰在山海关

现在大姐100岁了，住在杭州的下城老人公寓，身体很好，每天看原版小说、英文版《北京周报》，飙一口流利的英语。她的4000元退休工资，除了老人公寓的费用和订报，节约下来的钱都拿去帮助别人。

2013年，94岁的方爱兰在老年公寓

2016年、2018年，大姐两次资助杭州长河高级中学宏志班的贫困生共12人3年的生活费，总计19.8万元，几乎把毕生储蓄捐了出去。

大姐说，他们比我更需要钱，资助他们读书，可以帮助个人及家庭改变命运。

2018年5月，方爱兰百岁寿诞及捐资助学签约仪式

3

如果没有日本人侵华，我二姐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兄妹9人肯定是9个大学生

二姐方丽兰，出生于192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二姐高中毕业，大哥读高中，二哥初中毕业。他们都不愿意接受日本人的奴化教育，1942年5月初逃出沦陷区，到国统区去求学。

第一站是金华，当时浙江的战时省会。他们先乘火车在嘉兴汇合，再坐小船到德清的一处“阴阳界”（日伪军和国民党交替统治），由当地政府派出向导和挑夫，在一个细雨蒙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偷越京（南京）杭国道上的封锁线。

1940年全家照。前排：八姐方雪兰、三哥方儒雄、六姐方罗兰、本文作者方慕兰。后排：大哥方儒雅、二姐方丽兰、母亲潘经修、父亲方纯浩、大姐方爱兰、二哥方儒修

行进途中，一位燕京大学的女学生掉进河里。二哥伸出竹竿手杖，叫她抓住。没想到另外一边也有人伸手相助，她抓我二哥手杖的手一松，我二哥失去平衡，翻进河里。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二哥拼命抓住桥墩石缝里长出的水草，把一只手伸出水面，才被拉上岸，但装钱和奎宁药的背包掉进河里。队伍必须马上开拔，只能放弃打捞。

天亮后，他们到达浙西山区的国统区。一路翻山越岭后，终于到达国民政府浙江行署所在地天目山。去大后方的通路被日寇切断，大哥要照顾发疟疾的二哥，二姐只好转回孝丰找工作。

二姐高中毕业，文化程度较高，很快在设立于寺庙的孝丰县立小学当上老师。女校长姓汪，丈夫不幸在日机的轰炸中身亡，自己又染上死亡率极高的伤寒。不幸，二姐也被传染了伤寒。

汪校长曾两次上吊，都被同屋的二姐救下。第三次上吊，是在二姐头顶的床架上。二姐从睡梦中醒来，见此一幕，极为惊恐，冲下楼去求救。结果病情迅速恶化，并发细菌性腹膜炎去世。县长亲自下令用上好的棺材给二姐入殓，当地报纸也以《孝峰又丧好教师》为题做报道。

如果没有日本人侵华，我二姐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兄妹9人肯定是9个大学生。

4

饥困交加之际，传来佳音，大哥立即奔赴江西赣州，到联合中学读书

二姐去世后，生疟疾的二哥被人送回家，大哥方儒雅（又名方欣）继续千辛万苦的求学路。

他随南下学生抵达浙东的常山，敦知甫卸行装，日军又于5月12日，倾八万之众，发动浙赣战役。数日后，诸暨、义乌、金华、衢州、上饶相继失陷。

刚刚结集在浙东的流亡学生，仓促地向浙南、闽北撤退。颠沛流离中，遭受日寇飞机轰炸，随身衣物尽失。饥困交加之际，传来佳音：原嘉兴秀州中学的顾惠人校长已在江西赣州重新建校。大哥立即奔赴江西赣州，到这所联合中学读书，1944年高中毕业。因战时无法升学，只好回到出生地湖州任小学美术教师。

1948年，大哥进设在汪庄的杭州西湖艺术研究所学习，师从著名画家倪贻德。后来又毅然中断学业，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解放后在部队工作。

1952年国家发展航空工业，急需培养一批航空人才。经选拔，大哥到南京航空学院航空仪表系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太原一家军工厂。

阴差阳错，大哥虽然没能成为一名美术家，但他为国家的航空事业做出了贡献。

5

父亲让小姑方桂莲带着四姐去沈嗣庄家祝寿。沈家喜欢孩子，把四姐留下作养女，改名沈越

另一个命运阴差阳错的人，是四姐方美兰。

四姐出生于1925年。三岁时，父亲让小姑方桂莲带着四姐去沈嗣庄家祝寿。沈家喜欢孩子，把四姐留下作养女，改名沈越。

为什么父亲不去要回呢？因为沈嗣庄是父亲在金陵神学院的校友，后经司徒雷登保举去美国公费留学，获神学与经济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在东吴大学任教。抗战胜利后，黄炎培聘请他担任中华工商专科学校校长。沈嗣庄写过一本《社会主义新史》，蔡元培亲自作序。

美中不足的是，沈嗣庄膝下一直无儿女，故沈家上下都把四姐当成掌上明珠，给她最好的教育。四姐毕业于上海震旦大学古典英语系，一生从教直至退休，现在美国随子女安享晚年。

6

当时一家有四个孩子读大学的不多见，四兄妹同时在北京读名校的更少

上世纪50年代，我们还有过四兄妹同时在北京念名牌大学的纪录——二哥方儒修在协和医学院，六姐方罗兰在中央音乐学院，三哥方儒雄在北京大学医学院，八姐方雪兰在清华大学。

二哥方儒修生于1927年，家中排行老五。1942年本想与二姐、大哥一起去“国统区”求学，因为患了疟疾只能中途折返。1945年他考上协和医学院，当时录取比例是58：1。协和医学院要读8年，相当于本、硕、博连读。二哥在协和跟随林巧稚、吴英恺、张孝骞等导师学习，1951年参加抗美援朝国内手术队。1958年调入现兰州军区乌鲁木齐总医院（原陆军第十一医院），直至退休。

六姐方罗兰生于1929年，她钢琴弹得好，经常拿第一，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当时的中央音乐学院。但父亲要她读东吴大学的医学护理专业，她只好从命。因为成绩优秀，六姐被学校保送到协和医学院护理系深造。

六姐割舍不下心爱的钢琴，于1951年放弃协和医学院的学习，再考燕京大学钢琴系被录取，直接跳读大三。

六姐既可以上协和，也可以上燕大，按照现在的说法，是当之无愧的“学霸”。六姐一生从事钢琴演奏与教学，她的很多学生考上名校，有的成为音乐界翘楚。晚年六姐随女儿在法国生活。

三哥方儒雄，生于1931年，排行老七。我在中学读书时，数学老师特地跑到我面前来鼓励我：“你的哥哥，数学是非常好的”。三哥至今能够背诵小学五年级的古文，足见功底扎实。

1950年代，六姐方罗兰、八姐方雪兰、本文作者方慕兰、大姐方爱兰、三哥方儒雄

1949年，他同时被两所大学录取，浙江大学先录取，他去报到后上了十几天课，北京大学医学院的通知书也来了。三哥对学医很感兴趣，便办理退学手续到北京上学。

三哥在福建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工作到退休，现在福州安享晚年。

八姐方雪兰，生于1932年，从小独立、要强。那时父亲在上海西藏路的慕尔堂任职，慕尔堂是上海著名的教堂，蒋介石和宋美龄的结婚仪式就在这里举行。八姐每天跟着父亲从劳神父路（现在叫合肥路）乘公交车到慕尔堂的幼稚园上学，放学后父亲还没下班，她能一口气独自走回家，中间有5里地，要途经八仙桥、大世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非常能干了。

慕尓堂，现名沐恩堂，著名设计师邬达克设计

八姐初中在湖州湖郡女中读书，当时外籍教师大部分回国了，只剩下一位女教师Miss Stanford，这是位一生献给中国教育事业的女士。学生的英语程度很糟糕，Miss Stanford叫八姐把她的话翻译成中文告诉班上的同学。

八姐考上清华后，国家要求学俄语，所以她大学没有学英语，但由于中学里打下了良好的英语基础，到现在照样可以看原版英文书，唱很多英文歌。前些年，八姐在多本英语教科书中发现错误，给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去信，得到教材编写小组的肯定与感谢，足见八姐的英语水平顶呱呱。

八姐从清华大学土木系毕业后，分配到西北工学院任教。1988年调回上海，现在上海安享晚年。

当时一家有四个孩子读大学的不多见，四兄妹同时在北京读名校的更少，可见我们兄妹在学习上都是“学霸”。

7

在父辈节衣缩食、努力打拼的背景下，我们兄妹都受到了优良的教育，有了自己的事业

我读中学时，5个哥哥姐姐都在读大学，1个南京、4个北京，只靠父亲一个人的收入。本来我可以考北京的大学，但当时年轻气盛，想走得更远，报考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后来发现哈工大的建筑系是大专，又转报东北工学院建筑系。

全国院校调整后，学校搬到西安，并入新成立的西安建筑工程学院。恰巧八姐也在那里教书，成了我的大学老师。八姐对我很严，除了课堂作业，还找了很多资料要我读。这种渗透着爱的严格让我受益匪浅。

毕业后我分配到西北电力设计院。上世纪70年代末，我调回杭州照顾父母，一直在省电力设计院担任主任工程师。

爷爷认为“人的贫穷是由于不识字”，千方百计给我父亲上了几年学；我父亲宁可丢掉工作，没有钱吃饭也要想办法读书；在父辈节衣缩食、努力打拼的背景下，我们兄妹九人都受到了优良的教育。

尤其上世纪50年代，我们六个兄妹差不多同时读大学，光靠家里的力量是完不成学业的，感谢国家给我们提供了全部的学习费用，连吃饭也是政府包了。现在九兄妹还有五位健在，大姐100岁，我排行最小，83岁。我们的下一代更厉害，有大学老师、高级工程师、文艺工作者、经济工作者，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读稿人语

他们潜力无限

戴 维

每个时代，读书的路径都不同。方家姐妹的父亲是小时候千方百计上了几年学，有了饭碗后宁可辞职，吃不上饭也要读书，算是彻底改变了社会阶层。方家子弟也是这套系统的受惠者。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受益于当时的国家政策，上大学是免费的，六个方家兄妹才同时读得起大学。

前阵子，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的特稿《这块屏幕可能改变命运》被刷屏，一个不为人瞩目的事实浮上水面：7.2万名贫困地区的中学生，因接入名校成都七中的直播课，升学率得到巨大提升。如云南禄劝一中，往年考上“一本”的人数20多个，今年则接近150人，而且30年来第一次有学生考上清华、北大。

理性分析起来，这个“成绩”背后，还是钱。禄劝是穷县，2016年投入了7.5亿元发展教育，接近财政总支出的三分之一。2017年开始，全县农村家庭免费读高中。有评论说：无论如何，禄劝的主政者才最应该被嘉奖。

我们说这些故事，是认可“扼制贫困的最好办法是读书”这个逻辑。这也是千百年来人们心头奉行的法则。据报道，网易的丁磊已经公开表示，要拿出1亿，支持更多学校落实直播上课，让知识无阶层流动。不要觉得偏远地区的孩子基础差，“他们潜力无限”，我想丁磊是同意这个观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