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景观塔(达尔吉林寺金色的屋顶和慈积金刚塔白色的塔尖，散发着祥和的光)

Posted 2023-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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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景观塔(达尔吉林寺金色的屋顶和慈积金刚塔白色的塔尖，散发着祥和的光)

传承

（一）

一九九五年。

那年夏天，身为教师的父亲突然提议，去离家十几公里外的一个地方看看，说是纪念抗日战争五十周年。

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怎么纪念，只是随父亲走了很长的山路，直到父亲带着我和弟弟登上一座椭圆形的高高山包。山包已经有些破损，有的地方还露出了钢筋，我们好奇地走了一圈，父亲才告诉我们，脚下的这个山包不是普通的山包，是当年日本人侵华时修筑的军事防御工事，专门用来存放小型战斗机，当地俗称“飞机包”。只不过飞机包还没来得及投入使用，日本就战败投降了，但这些飞机包永久保存了下来，成了那段侵略历史的铁证。我和弟弟吃惊地听着，第一次感觉到战争就在身边。站在飞机包上再仔细向四周看，同样形状的飞机包大概还有七八个，散落在大片茂密的田野间。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父亲的讲述，还以为这是当地农民储存粮草的仓库。站在飞机包上，父亲幽幽地说，都五十年了。

那一幕，记忆深刻。

以至，后来每一次听到有关抗日的事，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场景都是飞机包，仿佛又看到我们一行人站在飞机包上远眺……

此前，对于战争的感受，我得承认并无太深，包括对于某一次战役甚至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就像学生时期在历史课本上读到关于抗日战争的一页，无论老师讲述得如何慷慨激昂，也很难想象那些活生生的身躯怎样穿过呼啸的炮火颠仆踬踣。那些走远的血雨、眼泪、厮杀、饿殍，对于我和我的同龄人，都只是写在纸上的一个符号一种记录，唤不起一个孩子对于国殇家恨的切肤之痛。

毕竟，它结束时，我还没有出生。我和它隔着望不到的距离。

后来，常常想到父亲的良苦用心，在那个夏日，用这样亲历的方式让我们靠近和触摸历史。以后偶有路过飞机包，都忍不住多看一眼。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夏天时隐没在绿色的庄稼和疯长的草里，秋冬时节草木凋谢就孤零零地凸显出来。路边来来往往的人，有注意到的就多看一眼，更多的或熟视无睹或不知何物。有一次路过，竟然看到飞机包上刷写了一条醒目的婚纱摄影广告，霎时有种说不出的心绪，也越来越懂得父亲当年的深意。父亲一九三七年出生，大半生经历战火与流离，从苦难中走过的父亲也许有着隐隐的担心，当炮火渐渐消尽，呼吸着自由空气的年轻一代，会不会对烽火历史，淡漠甚至遗忘。

（二）

一次出行海拉尔，归途前几个小时，一行人抛开风景区选择去当地的战争遗址看看。

著名的海拉尔世界反法西斯纪念遗址，相比简易的飞机包，充满更宏大的战争气息。冲杀的士兵雕塑、模拟的战争场景，甚至连广场空地上的一排排座椅都是以子弹造型。按照参观程序我们首先穿过广场进到展览馆，展览馆很大，展品也很多，战刀、马灯、带血的麻衣、铁锈斑斑的手枪，还有大量的文字说明，无声地陈述着那段长达十几年的浴血历程。为了铭记这得来不易的胜利，展览馆的一面墙上，还保存了几张当年的特殊日历——日本侵略者最后的终结日。而为了这一天，中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一块矗立的解说牌上写有这样一组数字：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全世界共有六十一个国家十七亿人卷入，中国有四亿五千万人走上战场，是参战人数最多的国家。同时中国又是战区面积最大的国家，有占到世界战区版图四分之一的土地遭受炮火蹂躏。这样的两个“之最”让人心里没有丝毫荣耀，只有沉重的叹息。

走过长长的展厅，尽头是一处对外开放的六百米长地下工事遗址。此前就知道，这里是很多人慕名来看的一处著名场所。二战期间，日本关东军在东北修建了多达十七处军事工事，海拉尔要塞是规模最大的一处。工作人员提醒我们，地下工事内比较湿冷，要特别小心。借助手电筒微弱的光，我们沿着一级一级湿滑的台阶慢慢向下移动，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一段完整的地下工事出现在眼前。虽然之前就对这处工事有所耳闻，但真正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到了。由于目前只开放一小部分，我们能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段，但仍能看出整个设计相当周密，每一处都分工明确。厨房、宿舍、通信室、通风室等等一应俱全，医务室门口清楚地挂着“绷””患”等日文标牌。看了旁边的说明文字知道，“绷”是代表用绷带包扎即可的轻伤员住处，“患”则代表伤势严重的重伤员住处，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严寒的北方丛林野外，在坚硬的地下二十米深处，要确保秘密地设计修筑完这样的军事工程，难度之大可以想象。因为时间和心情，我们没有去看就在距离不远处的万人坑，但每个到过这里的人都会知道，那里埋葬着当年被摧残致死的千万中国劳工的冤魂。而修筑这样军事工事的举动，暴露出日本蕞尔小国不只是觊觎中国东北土地，更妄图凭借坚固装备侵吞整个中国的大野心。就像在展览馆内看到的一幅黑白照片的景象：梳着齐耳短发的小学生，站在写着“民族协和”的黑板前，齐唱伪满洲国“国歌”。这样的“王道乐土”奴化教育正暴露了侵略者的险恶用心。但侵略者没有想到，中国人民用不屈不挠的抗争粉碎了他们夸下的狂妄预言。即使长达三千八百公里的“东方马其诺防线”，也阻挡不了正义的炮火。

走出地下工事，天空晴蓝得有点晃眼，我们都仿佛走过了一段生死时空。遥遥相望的对面山上，达尔吉林寺金色的屋顶和慈积金刚塔白色庄严的塔尖，在辽远的天空下，散发着祥和的光。

（三）

二〇一五年夏天。

我向刚上中学的儿子和小外甥提议，去离家十几公里之外的一个地方看看，一起纪念抗日战争七十周年。

沿着平整的乡间公路，穿过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 再次见到了那些椭圆形的飞机包。孩子们跳上跳下，新奇地询问着，也和我当年一样站在飞机包上向四方眺望。不知道对于比我当年更小的孩子来说，他们看到和想些什么。

就在我们走下飞机包，即将离开时，儿子惊喜地发现，在不远处立了一块写有“重点文物保护”的石碑，上面刻写着关于飞机包的历史渊源。这时，附近的几位村民走过来，热情地为我们讲起他们所知道的飞机包的故事……

作于 201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