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含(叶七，我是来提亲的)

Posted 2023-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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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彦含(叶七，我是来提亲的)

叶音坐在喜床上，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绞的不成样子。屋内是一片红，大红的烛光，大红的床幔，大红的窗纱以及大红的嫁衣。

叶音眼前也是一片红，龙凤呈祥的盖头近乎遮挡了她全部的视线，入目除了红还是红。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红，不自觉地又想起莺娘来。

莺娘是叶音的阿娘，也是叶父众多妾室中的一个。

昔年旧事：那年莺娘才貌双绝，叶父风流公子；看上了，抢回来；厌倦了，又抛弃。再平常不过！

多可笑，上至风流名士，下至乡野村夫，无一不追崇美人，却又都轻贱女人。

所以，叶音自幼就告诫自己：叶府是地狱，说什么都要逃！

这不，一直等到现在。

没错，这亲事是叶音抛却脸面和尊严，堵上未来孤注一掷求来的！

叶音握紧帕子闭眼吸气，眼前又浮现莺娘的样子。

上轿时，莺娘红着眼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可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她眼角似血的红入了叶音的眼，这一入便再挥之不去！

“小翠！”叶音心底生出不安，想找个人说话。可屋里并没有人应声。

小翠是莺娘为叶音讨的陪嫁丫鬟，主母身边的人，现今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叶音悄悄拭去手上的温热。今日可是她大喜的日子，再好不过的日子！

“七小姐。”

空荡荡的房间，满目红纱，寂静的让人害怕。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翠终于回来，这如坟墓一般死寂的喜房才有了其他的声音。

“小…小…小翠，你去哪里了？”叶音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抖，大抵是真的怕。

闻言，小翠忍不住讥笑：“叶音，你好歹也是叶家七小姐，当日你在堂上求亲时，可不是如今模样！”

是了，林府与叶府隔着宿世的恩怨，一城南一城北，你抢过我的田，我占过你的铺。更别说，两家还各自沾着对方的血。

若不是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了谁，怕是早就拼了个你死我亡！

小翠快走了几步，毫不留情的拽下叶音的盖头，叶音被屋内的红烛晃了眼。

“你！这不合礼数。”叶音绞紧了帕子低声说道。

“礼数？你还真当自己是来林家做主母的？”

小翠围着叶音来回打量，她的恶意迎面而来，叶音颤抖着缩了缩身子。

“别说，你这相貌确实不错，配林府的瘸子不亏！”

鳏寡孤独，沾一样都是良配，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仇恨！

叶音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事情的起因是一场乱斗，叶音的四哥不小心打死了林家的老二。本就是世仇，又加了一笔血债，若不是知府从中周旋，叶家也不至于赔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人家了事。

叶音眼里有恨意一闪而过。叶父把这些庶出的女儿当筹码，送给那些又老又丑的人也就算了，现在就连这些嫡系的婢女都不把她们当人看！

“这林府也算是完了，老大身患残疾，老二又被人打死，这偌大的家业可不就是败落了。就是可怜我，还得跟着你受罪，真真是晦气！”

陪嫁丫鬟而已，叶音低下头，身子轻轻打颤，指间已然见血。

那边小翠瞥了一眼，轻笑：“呵，窝囊！”

狗仗人势，不外如是！

林彦来时，这出好戏正演得热闹。

大喜之日，既无长辈到场，也无亲朋观礼，就连新郎官都不当真。这样的婚事，岂止是可笑！

林彦推开喜门，身后的仆人推着轮椅进入：“恶犬噬主，也就叶家能教出这样的下人！”

说人坏话还被主人听了去，小翠涨红了一张脸，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坐在轮椅上的人打断。

“逞凶可以，可我林家不是叶家。狗就是狗，再会叫也成不了人。林福，府内不养恶犬，馥兰苑是个好去处。”

“我可是叶夫人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小翠终于慌了，馥兰苑什么地方，勾栏酒肆销金窟，若是真进去，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可不管小翠怎么喊，终归抵不过林福的冷漠。叶音看着，眼神明灭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同情。她想：这就是权势！掌人生死，也掌人命运。

叶音看着小翠，林彦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身着红衣，艳若桃李；目如点漆，身姿婀娜；真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叶音不回神，林彦便不说话。良久，叶音似是终于从困顿已久的噩梦里脱身，回眸浅笑。

烛光带着喜气，染上她的眉眼。难得的轻松畅快！

“‘徒有其表’？叶府的人还真是眼瞎！”林彦讥讽，神色莫名。

叶音笑笑，轻声细语：“公子说笑，论谋略又有谁比得上林公子您呢？”

木制的轮椅有些笨重，叶音绕到林彦身后想要推他入座，奈何她一整日没有吃东西，推起来有些费力。

喜堂的红烛还在烧，因无人剪烛，发出‘噼~啪~’的细响。

林彦看着她，眼含恶意：“嫁给我这么一个废人兼仇人，你还真是够胆。”

叶音也笑，眼里是从未显在人前的洒脱：“我自幼生活在方寸地，见惯了勾心斗角、暗室欺心。想当人，却活的猪狗不如。胆子再不大些，怕是早死了。”

林彦挑眉，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这么恨？”

叶音苦笑：“算不上恨，只想活得像个人而已。”

林彦浅笑：“你我有血仇，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叶音也笑：“你会吗？”

林彦举杯，但笑不语。

“谢公子！”美人如玉，浅笑间推倒香烛，火光燃着红纱，不一会儿便蔓延了整个山庄。大红的绸缎尽数葬于火海！

这可真是个，大喜的日子！

叶、林两家的恩怨似乎因为一场可笑地婚事结了尾，可谁都知道暗潮涌动下的风浪才更是吓人。

这夜，正值大婚的林府突然就起了火，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林河府。

彼时的叶父正在厅里喝茶，堂前正跪着他那惹祸的四儿子。毕竟赔出去一个女儿不算什么，可他还赔出去了三十箱的珠宝和地契。

“你看看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弄瞎林老二，你怎么就把人给弄死了？”

说着，叶父又想拿起手边的藤条。

正在这时，叶府门外传来慌乱。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林府出事了！林府出事了！”

“慌什么，林府出事不是好事吗？”

“可是老爷，听人说这场火是小翠放的，还烧死了七小姐、烧伤了林姑爷，小翠放火时还大声叫嚣说是老爷夫人的计谋，现在林府报了官，正往这走呢。”

嘭！

叶父不小心摔碎了茶盏：“荒唐！这怎么还能怪到我的头上。”

“爹，可能娘真有这打算...”叶老四声音越来越低，不过他也就猜对了一半。

近些年林府越发的人丁单薄，偌大基业就留下林家老大和老二支撑。叶夫人早就眼热，这下见林府只剩了个瘸子，可不是想找人过去接手家产。

只可惜，小翠是个见识短浅的，叶夫人的提醒她没领会就被林彦扔了出来。

这厢正说着，林府和官府的队伍已到了叶府门前。

“叶老爷，你们两家的世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本官都明白。”韩知府挺着个大肚子责问。

“前几日你家四公子打死了人，林家还是看在本官的面子上才同意和解。当时是怎么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可倒好，这才赔过去一个闺女，转头就让丫鬟把自家闺女给烧了。叶老爷，虎毒尚不食子呢！”

叶父惶恐，头上覆了一层的汗：“大人，这可真是冤枉啊！”

叶府门前围了一群的人，不止是林家，还有围观的百姓。

林家只剩林彦这么一个嫡系了，刚娶的媳妇还没过夜，转眼就又没了。委实惨了些。

更何况叶府横行霸道早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如此心狠手辣，不处理实在是难以平众怒！

“大人，冤枉啊！音儿是我闺女，我怎能如此狠心？莫不是他林府设计陷害于我？”

闻言林府众人大怒：“陷害？我家少爷可还在府里躺着呢！”说话间林府众人押着挣扎不停地小翠出现。

“老爷救我！”容貌姣好的小翠再不是之前不可一世的丫鬟：“他们要把我送去馥兰苑，小姐又不帮我求情，我一时激动便不小心推倒了蜡烛。更何况可是夫人说让我找机会谋害小姐和姑爷的。我只是，我只是一时糊涂！”

小翠此言一出满场寂静，无人再关注她的狼狈与叫喊，只觉得叶府真是吃人的地狱！

不知何时，莺娘出现在前院，她红着一双眸子死盯着小翠，小翠抖着身子却又避无可避！

“音儿她？”

林府众人不忍看向这位母亲，叶音同她都是可怜人。他们抬出一个裹着白布的尸身，大红的嫁衣已然残破，裸露的发丝和肌肤也是焦黑一片，再认不出那个温婉娇柔的女子。

莺娘眼里藏不住的恨，她恨命运不公，恨叶父无情，更恨自己无能，护不住自己乖巧的女儿！

她猛然拔下发簪向叶父刺去，那是不要命的架子！

突然间，两班人马就打作一团。混乱间也不知是谁，打断了叶四公子的腿、打折了叶大公子的胳膊叶二公子的眼。势要叶家付出代价！

韩知府在中间劝，好不容易才将这场斗殴制止，一时之间，知府大牢里关满了林叶两家的人。

——林府——

“公子，叶家的男丁除了出门喝酒的叶三，其余的人基本上都被抓了。”

林彦闻言一笑，喝了口茶道：“意料之中！林福，趁着这段时间，叶家的商铺和地契该收的收，可莫辜负了叶七这份好意。”

林福点头应下，后又迟疑到：“公子，出了点意外，莺夫人当场动手，受了点伤。如今已然回不去叶府，七小姐……”

林彦挑眉，有些意外：“哦？这莺夫人忍了这么久，竟也能爆发，也不枉叶七为她谋划。”

荒唐事终以荒唐结尾！

不知被什么惊吓的小翠咬死了是受叶夫人和叶老爷教唆，说什么都不肯改口。无奈叶夫人和叶父只能被关押审问。

荣华堆出来的女子哪里受得了苦，刑罚还未用上三种，叶夫人便忙不迭的认了罪，自此，叶家算是陷入了泥潭。

顶着众人目光，韩知府只得秉公执法。震惊了整个林河府的命案，终是在半个月后有个结论：叶夫人被判了个秋后问斩。

消息传来那天，叶音正在林河府往东二百里的小别院抹泪。

“娘，娘，你怎么这么傻啊！”

同样抹泪的还有哭得撕心裂肺的莺娘。

“你个死丫头，吓死娘了！”

叶音娇艳的脸上满是泪痕：“你才是吓死我了，做什么上吊？你不是最爱美了，上吊死多难看啊！”

跟过来的林彦一脸无奈，瞧着精明，甚至敢和自己做交易的人，怎么哭起来也这么吵！

见林彦来了，莺娘忙不迭地对他道谢。叶家那个地方，磋磨了她半生，离开已算是再好不过的事。

“不必多谢，也是七小姐聪慧，想到这招偷龙转凤，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快从叶府啃下一块肉来！”

叶音闻言顿住，再怎么反驳也无法掩盖她设计了生父的事实。

莺娘拍了拍叶音的手：“他那样的人，哪里算是一个父亲！不必介怀。”

林彦：“……”

林彦也只是随口一说，真没想到往日总和他斗来斗去的叶音，竟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他终于收了周身的刺：“那个，我听闻你放小翠回了乡下？经此一事，想必她也吃够了苦头。还有......”

林彦摸了摸鼻梁，十分的不自在:“为人父母者，疼子爱女是天性，他这样的人不配当你的父亲。”

素来争锋相对的人，突然便服了软。叶音一时猜不透林彦的心思，略带疑惑的望向他。

“你值得最好的！”

林彦坐在轮椅上认真的看着叶音，突然间他便笑了。彼时微风拂过，似是春日里的第一场晴日，吹散了叶音心头郁结已久的阴霾。自此之后万物复苏，春暖花开！

不知怎地，叶音想起了那对未燃完的喜烛，纵使身处大火中仍然明亮依旧。

“一定要走吗？”轮椅上的人有些落寞。

林、叶两家的事，至此算是完结。在这场恩怨里，没有人是胜者。

“这里已无我们的立足之地。”叶音笑，刚刚明亮的心，突然就长出了荒草。也不知是留恋这生长的地方，还是留恋这里的人。

“走了也好。”林彦道，声音轻的似是叹息。叶音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复杂的似是无人挽留的失落，又像是如释重负的释怀。

又过了几日，叶音带着莺娘北上。那里没人认识她们，她们在那里买了一座小院，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只是，偶尔叶音也会想起林河府，以及，那里的人。

“又在瞎想什么？快准备下，今日有客人。”莺娘喊她，叶音回过神笑着应下。

“娘，到底是什么人啊？劳你亲自下厨。”

厨房里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是叶音梦寐以求的日子。

这时，院外出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温馨的小院里来了一名旧识，他身前放着一个红色的包裹，包裹上方放着的是一对未燃尽的喜烛。

“叶七，我来提亲。”

林彦在堂前笑，笑容明亮的似是冬日里的暖阳。

叶音在屋内，彼时冬日的寒浇不息她心里的暖。

“好！”

文 / 梦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