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煤木煤炭(【矿区记忆】——战斗英雄耿晚子和我的爷爷奶奶（下）)

Posted 2023-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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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煤木煤炭(【矿区记忆】——战斗英雄耿晚子和我的爷爷奶奶（下）)

爷爷的哥哥与弟弟是八路军

我的爷爷共哥儿三，爷爷排行老二。他哥哥樊苶苶跟着耿晚子当八路军侦察员。1945年初，执行锄奸任务时，遭遇鬼子追杀，牺牲在矿区张家井村边，当时他的妻子生下他们女儿不久，他是由奶奶张秀妮埋葬的。之后，他的妻子带着俩孩子远嫁黄沟，解放后，她病故后俩个孩子无人照管，我的奶奶接回俩孩子抚养成人，其中的女孩樊英娥现仍健在。

后来北凤山旧村迁建，耿晚子住进中凤山村的新家时，我陪奶奶前去看望。耿晚子打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个烟袋杆的玉石嘴儿。他告诉奶奶：“这是樊苶苶的。他牺牲前的夜里，我俩一炕上睡，这个嘴儿从烟杆儿上脱下来了。那天事儿紧，还没顾上给他，结果他遭遇鬼子遇难了。这么多年我留着当做念想。你家的东西，还给你们吧！”。

爷爷的弟弟樊贵来曾给日本鬼子当便衣特务，爷爷和他翻了脸。后经耿晚子和奶奶说服教育，弃暗投明也当了八路军，1943年秋天，牺牲在井陉县苍岩山。

当时地下党派人来通知家人给樊贵来收尸，因爷爷外出，就由奶奶随来人去了。赶到那里时，八路军队伍已转移，日寇已占领苍岩山一带。奶奶就在胡家滩村住下，等找见部队，因打仗打乱了队伍，问不清尸首在那里，三个月后空手而归。回家后，爷爷把奶奶赶出家门：不该管樊贵来的事，女人不该抛头露面，不该三个多月才回来。爷爷脾气火爆，邻居都不敢劝说，只好把耿晚子找来。耿晚子把奶奶送回家，厉声训斥爷爷：“秀妮劝樊贵来当了八路军，又去收他尸体，你还骂她。是冲八路军的吗？你再给她气受，我就和你算账。”这件事情才算平息了。

1964年，奶奶带着我与爷爷重逢时方知，爷爷那夜逃走，天亮时逃到鹿泉土门一带，租房住下。多半年后身体才恢复，在那里重操旧业开起了煤木场。日本鬼子投降后，有人说爷爷曾给日本人做过煤炭买卖，被叫去问话。爷爷如惊弓之鸟，一夜之间扔下买卖，逃到山西榆次，改名叫樊荣甫。几年后有人认出了他，他又逃到太原西山煤矿当了煤矿工人。几经周折，他又回到赤贫的境地。

爷爷实在不明白、自己是穷人还是富人、算不算干过革命。“文革”期间，他回到井陉矿看望救命恩人耿晚子，不料半路上看见正开批斗会，几个熟人正被批斗，那个拳脚让他胆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敢停留，连夜返回山西太原。

耿直仗义直言

1947年4月，井陉煤矿解放。评定家庭成份时，要给奶奶定为“资本家”。耿晚子说：“她家为给八路军供煤，被日本鬼子没收了所有家产，是最合格的贫农”。这才被定为“贫农”。谁能料到事后的几十年中，这个“贫农”成份，竟让我一家三代受益多多！

耿晚子住在距离我家100米的坡下，他没有担任村里职务，但德高望重，遇事都离不开他。1961年，三年困难时期的一天，我跟奶奶挖野菜，路过村西铁道边的张差耳门口，听到张差耳和奶奶说：“俺老俩已三天没开锅，快坚持不下去了。”奶奶还留给他两把野菜。傍晚，我在街上看见晚子爷，他伸过长长的烟袋杆儿，叫我用火柴给他点烟，完后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用胡子茬扎我小脸。我推开他的下巴说：“我有事！”他说：“你还有事？”

我把张差耳三天不开锅的事告诉了晚子爷。他问奶奶：“真的？”奶奶点头。他神情严肃地说：“不行，我得想法子！”第二天中午，他扛回来一整袋面粉，放在大街的石头台阶上，盛出半盆面给张差耳。又对围上来的乡亲说：“剩下的，每家一碗分了吧”。然后，耿晚子拉着我，就给张差耳送那半盆面。张差耳流着泪冲我说：“你这孩子真救我这老头儿一条命！”我说：“是晚子爷救你的。”耿晚子说：“是党和政府给送的，要感谢党和政府”。那年我6岁，这件事我记忆犹新。

六十年代初期，因煤矿采煤地基沉陷，旧北凤山村民房严重受损，故由煤矿出资，全部迁建。但迁往交通和生活便利的东边，还是迁往种田便利的西山根下，村民们长期争论不休，迁建陷入停顿。

一群妇女找到我奶奶，要奶奶去求耿晚子出面说说，“分两头迁不就行了。”奶奶拉着我，带着一群妇女找到耿晚子，把这个意思说了。耿晚子抽着长杆旱烟沉思良久说：“大伙的意思，的确是一条路子”。他就领着大伙找村干部。但村干部说：“一个村分成两块，相距十几里，以后工作咋做？”耿晚子说：“村领导就是给百姓办事的，辛苦多了点儿，就不行啦？”一句话把村干部给问住了。耿晚子从百姓利益出发，为百姓仗义执言，推动了迁建工作。这件事也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

爷爷送耿晚子“白皮香烟”

1973年冬，我到山西太原探望爷爷奶奶，他们知道耿晚子烟瘾大，让我带回两条香烟给晚子爷。当时物资紧张，香烟凭票供应，每人每月两盒白皮烟，没有商标和牌号，是用白纸包装的那种。在屋里一个大铁皮炉子前，我把白皮香烟交给晚子爷，问：“您的房顶和墙头，怎么还架着电网？”晚子爷从身后掏出两把手枪，是枪筒较长的那种，不新但很亮：“还有俩枪呢，都是特批的。抗日时我打死过太多的汉奸。老了，不知谁想要我的命，提防着点儿”。晚子爷摸着白胡子茬下巴，屋里充满了他爽朗的笑声。

我突然想起一个很久的疑问：“您当年怎么摸进宪兵队，把我爷爷背出来的？没人把守吗？打死鬼子的人了吗？”晚子爷收起笑容说：“当时很犯难的就是不能打死鬼子的人，因为你奶奶带着孩子（我父亲）走不了，目标太大。打死了人，你奶奶你爹就会遭报复、丢命的。”我感慨地说：“您真是冒了太大的危险啊！”晚子爷一笑：“你的爷爷对边区有功劳，危险也得救啊！”

（侯福顺整理）

图文：樊卫生

编辑：卢少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