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无烟炭吗(瓦窑堡的炭)

Posted 2023-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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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烟炭吗(瓦窑堡的炭)

李世勤

在沟壑纵横峁梁绵延的黄土高原腹部，有一座灰不邋遢不甚起眼的城堡，依山傍水，顺米梁山龙虎山山势而筑，秀延河逶迤摩肩而过。在它所辖之域盛产石炭，因有丰富的石炭因而派生出诸多相关的产业，烧砖烧石灰，有甚多的烧砖瓦窑，于是便有一个极具地域特色的名字——瓦窑堡。

地质勘探表明，瓦窑堡蕴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以城堡的龙虎山为中心，呈锅底状似飞碟样向周边绵延分布着一个或多个可观的煤炭层。

瓦窑堡的炭质轻色黑却闪着莹莹光泽，灵验好烧，能赶上急紧。把炭一投进炉灶，即刻便会噼啪作响，火焰喷动，砰砰而鸣。随着火势跃动的节奏，屋内空气也呼呼而动，窗纸门框砰然轰响。不一会儿，大锅小锅齐欢腾，煮饭烧菜，一挥而就，一气呵成。这就是陕北瓦窑堡人的家，红火而热烈，激情与爱意交融，奔放和豪爽揉和。令人念念不能忘怀的是婚丧大事满月合龙口宴请宾客，那阵势那情景那心中的激情非瓦窑堡的炭难以表述，唯瓦窑堡的炭方能写尽它的诗意。硷畔上一堆熊熊冲天的火塔塔，烈焰滚滚，烛照乾坤，一种野性的壮烈尽展风情，磅礴四溢；吹鼓手唢呐昂扬激越，鼓点击荡澎湃；厨房里热气腾腾，刀板锅勺钉铛；主人热情洋溢，豁达爽朗，笑容可掬。人生能有几回抖，往昔的艰辛寒苦全部抛在脑后，卯足了劲富有一回，品摸一回释放的滋味。往日只有攫取，向天攫取，向地攫取，向人攫取，今天释放一回真诚和希望。

瓦窑堡的炭与其它地方的炭相比具有赶上急紧的明显优势。瓦窑堡的炭成了家庭主妇们心目中的名优品牌，一首朗朗上口的民谣；“绥德的婆姨，米脂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极其准确地概括了她们切身的感受。

这首充满韵味的民谣，我们感觉到一种家的气息和女性的柔情。绥德的婆姨是她们骄傲的姊妹，米脂的汉是她们倾慕的偶像，清涧的石板光滑平整，薄厚均匀，青中淡绿，规格齐全，几乎不用打磨，剥起来把四周稍加磨砺就可成为上乘的建筑材料，用它做炕栏锅台锅盖光洁可鉴，有的主妇在其上当案板擀面条。

一九九五年春北上榆林，心中却对那首朗朗的陕北民谣充满诱惑，似乎是专为此行，以诠释心中久有的迷底。出了瓦窑堡地界，便进入清涧，和公路并行的河道，可见星罗棋布的石窝和剥离出来码放整齐的石板。清涧人把石板发挥到了极致。石窑上面的石板窑檐，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大门口石雕狮子，威武雄建，神情毕肖；石桥栏杆上的千狮兽千姿百态，玲珑剔透；还有小商小摊出售的小石猫小石狗，憨态可掬，可亲可爱。清涧绥德一带石匠手艺堪称一绝，石活细腻，纹路清晰，他们的石艺作品远销海内外，享有崇高的声誉。

走“天下名洲”绥德，未入县城，先被一座近日落成的气宇轩昂的巨大的石牌楼坊所吸引——名曰“天下第一楼”。廊柱瓦檐，精雕细琢， ……令人叹为观止。

绥德的婆姨耐看，有唐朝壁画美女的风韵，丰满圆润，圆圆的脸盘五官端正，肤色白净透着红晕，清爽亮丽。

米脂的汉浓眉大眼，微黑的面孔棱角分明，英俊却透着一股阳刚之气，一个个活像城中李自成扬鞭跃马飞越昂扬的面孔。李自成雕塑的蓝本是现代人，还是现代人秉承了李自成英俊刚毅的某些基因。

我的同学看过此文的初稿后，觉得陕北民谣有误，应该是“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看到后面方知我的用意所在，想要和李自成有些联系。其实我从小就是这样听的，也是这样一直认为的。绥德米脂地缘相近，水土相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以点概面是常有的事，男人女人女人男人，都可概括说明绥德米脂人仪表堂堂，像貌出众。而其它内容却是不可互置的。

“绥德的婆姨，米脂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有浓浓的触及可闻的家的温馨，陕北人恋家，“好出门不如歪在家”，“三十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陕北人极其注重对家的营造，即使千辛万苦也在所不辞。

瓦窑堡的炭是多少人家不可或缺的日常用品，烧火做饭，御寒取暖。官路上小道上铃铛叮铛，在黄昏在黎明总有匆匆赶路的毛驴车，夕阳西下，得得移动的倩影游浮在模糊的山梁上。在寒意料峭晓风残月星稀夜清的深秋之夜，白霜伏地，寒气袭人，寂寞难耐，不甘寂寞的赶牲灵人，裹一裹羊皮袄，终究悠悠怨怨，如泣如叙地吟唱起听似模糊却也真切的乐曲来，若冰层下流淌的潺潺小溪，在人静夜清之时听得清清切切：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地爱死人。五谷里田苗高，唯有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哟，数上那个花花好。我找见的情妹妹说不完的话，咱们二人常在一搭。

铃铛声得得蹄声渐渐远去了，悠悠如叙的信天游还弥留在深秋的寒夜里，漫入人们甜蜜的梦乡里，听来刻骨铭心，悲凉地让人眼泪汪汪。他们的家在哪儿，人们热炕头热被窝他们却风尘朴朴，日夜兼程。家，温馨甜蜜的家，永远牵挂的家，老婆娃娃就是永远的牵挂。他们的家人正在焦急地等待他们的安全回归，也许正在山梁上遥望那看不见的山口，心中唱着那企盼的歌：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三盏盏的那个灯，带上铃子哇哇声，白脖子哈巴朝南咬，赶牲灵人儿过来了，你若是我的哥哥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走你的那个路。

瓦窑堡的炭让人魂绕梦牵，瓦窑堡的炭翻山越岭，走家到户，用自己的赤诚温暖千千万万个家，用自己的纯朴书写陕北人平凡而艰辛的生活。

瓦窑堡的炭四海皆知，歌因物生，物因歌传，谁能料想当年毛主席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入乡随俗，面对蓝天白云，黄土高坡，绵延起伏的峁峁梁梁，触景生情，用浓重的湖南口音咏诵：“绥德的婆姨，米脂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是什么韵味，那是多么耐人寻味的一幕，那仿佛触摸到陕北黄土高原雄健的脉搏，测究到陕北人心中温暖的深情。

毛主席在瓦窑堡的旧居有两处，直线距离不到300米，一处是红军东征之前居住过的，一处是红军东征之后居住过的。

当他住进用石炭烧制的砖箍成的灰蓬蓬的砖窑洞时，冬暖夏凉，干燥舒适，吃着用石炭烧熟的费火费时的荞麦煎饼，绿豆凉粉，豌豆杂面，软米油糕时，一定会对瓦窑堡的炭赏识有加，妙语连珠。

瓦窑堡会议会址离毛主席旧居不远，也是几孔灰蓬蓬的新砖窑，一样地暖烘烘如春。

瓦窑堡的炭伴随瓦窑堡人多少辈多少年代，无从考证，大概在人类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了吧。瓦窑堡的历史就是炭的历史，瓦窑堡的炭已经溶进了瓦窑堡人的生活和性格之中，是瓦窑堡人的荣耀。当我们有一天觉悟到它不足的一面影响和破坏我们的生存环境的时候，我们很是悲哀和惋惜了那么一阵子，就像我们和一个人诀别一样，想起它的诸多好处来，我们的内心总有一种赴死的壮志没有释放，如项羽战败疆场，不肯过江东的豪情。不能忘怀那风风火火的争荣岁月，那情深意切温馨温柔家的情谊，亲切而陌生了的瓦窑堡的炭。我们把它写进历史的记忆，珍藏在心底。历史的辨证法总会无情地书写一个人的生命，一个无生命的物在它的面前总会显露出不足或缺陷的一面，人无完人，一个物呢！有利有弊总要集于一身，让人泣笑皆非，取舍难决，好烧的有烟，无烟的却迟慢，但却不得不和迟慢联手。

哦！我好烧的故乡的瓦窑堡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