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塑料内衬袋(下密城疑云)

Posted 202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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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以明清潍县城东门朝阳门（即现在亚星桥西首）为坐标，沿直线东去19公里(亦或沿清代官道东行四十五里），就会在后吉村以东的阜康河东岸遇见一座故城遗址，即下密城遗址，史称东下密。

遗址中丰富的文化层令人惊叹，大量的砖瓦陶瓷残片俯拾皆是，加之沿袭至今的“大殿”、“荷花池”等地名，都在极力佐证一座古代城邑在潍坊历史长河中的存在。

然而，或许是因为距离潍坊城区太过偏远，或许是由于考证研究的乏力，该城在潍坊建城史上一直鲜有提及。择机对此该故城遗址进行考古探究，还原其在潍坊城建史上的应有地位，对于理清隋唐时期潍坊的城邑迁建谜团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在潍坊地区的历史版图上，至少出现过三个下密城。巧合的是，将这三处下密城遗址在卫星地图上标注后相连，竟然是一个较为规则的等腰三角形：

年纪最老的“下密”在昌邑——汉下密城

“下密”二字最早见于典籍，是东汉班固的《汉书地理志》。该书述及下密县是胶东国的八县之一：“胶东国……县八：……昌武，下密，有三户山祠”，同时述及高密县是高密国的五县之一：“高密国……县五：高密，莽曰章牟……”。由此可见，下密县和高密县都是西汉时期的县，而它们的命名都与潍水（密水）有关。在古潍水的上游有一条重要的支流叫密水，密水在流经西汉时期的高密县城西之后，注入了潍水。因此，自此而下的潍河皆亦称之为密水，二名相通。两个县城都是因密水得名：上游的，得名“高密”；与之相对，下游的则得名“下密”。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有载：密水“北流迳高密县西，下注潍水，自下亦兼通称焉”，又说“潍水又东北径下密县故城西，城东有密阜”。由此可以明确西汉下密县城在古潍水西南、密阜以西，也就现在的昌邑市围子镇古城一带，遗址方圆约1公里。

熟读《三国》的人，也许会由此联想到刘皇叔。《三国志》言，“灵帝末，黄巾起……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毋丘毅诣丹杨募兵，先主与俱行，至下邳遇贼，力战有功，除为下密丞”，说汉灵帝末年（184年前后），刘备跟着主将平叛，在下邺（今江苏睢宁）与黄巾军狠狠地干了一仗。立下不俗战功的刘玄德被委任为下密县的县丞（“除”在此是委任的意思）。《三国演义》第二回中，对此事作了更丰富的演义：刘备出战的地点变成了渔阳，也增添不少情节，但“除下密丞”一事仍基本忠于《三国志》的记载。忙活了半天，只干上了个二把手（县丞是县令的佐吏），胸怀大志的刘备当然不会就此甘心。在下密县干了没多久，他就找了个机会调任高唐县尉，而后当上了县令，终于扶正当上了一把手。

可以明确，遗址位于昌邑县围子镇的下密县城，是潍坊历史上最早称为“下密”的县城，它的建城历史可以追溯到西汉乃至更早。

规格最高的“下密”在潍城——西下密城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时局动荡，潍坊区域的行政沿革几经变换。大约在北魏或北齐早期，原位于潍河流域的都昌县城和下密县城分别西迁，都昌徙于昌乐地区，下密则搬到了现潍城地区（潍城西二里，即现在的西关街道区域）。如此迁徙背后究竟有何样的政治考量，今仍难得其解。如今，昌邑还有个都昌街道，昌乐朱刘有个都昌村，两个县市都说自己是都昌故城，也各有各的道理。

《魏书地形志》：“北海郡，汉景帝置。治平寿城，领县五”；“平寿，二汉属（北海郡）。晋属齐郡，后属（北海郡），有浮山，有金关山”，两汉以及后魏时期，北海郡的郡治还是在平寿，以浮山为参照物，可以确定平寿古县城的位置即《太平寰宇记》所说的“州（宋代潍州）西南三十里”，即现在的潍城浮烟山附近的平寿村一代。

《隋志》：“北海，旧曰下密，置北海郡，后齐改郡曰高阳”，一个“旧”字告诉我们，在北海郡改名高阳之前，北海县就开始叫下密了，下密县城从昌邑迁到了这里。在北魏的时候，北海郡的郡治还在平寿城（《魏书地形志》：北海郡，汉景帝置。治平寿城）；北齐时期北海郡改名为高阳之前，北海郡的郡治已经在下密县城了，虽然这个时候平寿县与下密县还是并存的。

下密迁至的位置是否就是汉北海郡的郡治平寿县城（州西南三十里）呢？对此，《魏书》、《隋书》、唐《元和郡县图志》皆未曾述及，一直到北宋的《太平寰宇记》才有了些许的蛛丝马迹：“平寿县，在州西南三十里...北齐天保七年废”，“西下密县，在州西二里”。古人过于言简意赅的记录，告诉我们两条信息：其一，北齐天保七年（556年），与下密县并存的平寿县被废。其二，下密县从昌邑迁来的时候并没有迁入平寿县城（潍城浮山），而是选址于州西二里（潍城西关）。我们大致可以推断：下密县城西迁的时间为北齐天保七年（公元556年）以前的某一年。

隋开皇初年，朝廷又把高阳郡给废了，重新设置北海郡，郡治所则迁到了青州。十几年后的开皇十六年（596年），又把北海郡从青州分了出来，新成立了一个潍州，并将下密县城作为州治所（州治所相当于省会）。自此至大业三年（607年）被废，潍州与青州平起平坐，度过了11个春秋，下密县城则当了11年的潍州州治，相当于当11年的省会。所以说这一处“下密”的城邑规格是最高的。在废潍州的同时，又将下密县更名为北海县。至此，潍城西关的县城冠名“下密”的历史画上了句号。从天宝七年下密县城迁徙于此至此，共41年。而它被称作北海县的历史还要继续，一直到隋末唐初的朝代更迭乱世。

具名时间最短的“下密”在寒亭——东下密城

大业三年（607年），在潍城西二里的下密县改名为北海县的同时，同时将潍城东去四十五里的潍水县更名为下密。为了避免混淆，《太平寰宇记》《续山东考古录》等后世史书都将潍城西二里的下密县城称之为西下密，而将潍城东去四十五里（今寒亭区后吉村东南）的下密县城称为东下密。

《隋书》：“下密，后魏曰胶东，后齐废。开皇六年复，改为潍水，大业初改名焉” ，宋《太平寰宇记》：“胶东县，在州东南八十里，后魏皇兴三年（469年）置，北齐天保七年（556年）废”。《隋书》里此处的“下密”当然指的是大业三年之后的下密，《太平寰宇记》中的“胶东县”虽然在据潍州的里程、方位上有所偏误，在这里应该就是指的以后变成了东下密的胶东。

看来，这座城邑早在北魏皇兴三年（469年）就已经是县城了。这一年，原位于现平度地区的胶东县城迁徙到此，此地作为一座县城的历史由此而始。此后，历经后齐、后周，胶东县城一直作为一个独立的县城，与其他诸县并行发展。到隋开皇六年（586年），又组织把下密县（区划概念，县城在潍城西关）东部一部分境域划分出来，置为胶东县，并很快把名字改成潍水县。也就是说，在被易名为“下密”之前，这座县城至少已经有了110多年的建城史。

此地建城的历史虽已过百年，但它被称为下密县城的时间却仅有13年。到隋大业末年，随着山东地区农民造反运动的风气云涌及等各方政治势力的角逐，攻城掠地之事频见，福康河畔的下密县城亦难以幸免，估计确曾遭受重创。虽然在唐初武德三年（620年）在潍州北海郡下又设潍水县，县治也有可能就是是隋大业时期的下密县城（东下密城），但经历战火后一蹶不振的潍水县再难以为继，在5年后的武德八年（625年），与其他诸县一并废除，全部并入北海县，直接隶属于青州。

至此，这座城池作为县城的历史彻底结束，共140年。其中，为胶东县城的历史约100年；作为潍水县城的历史包括隋代的11年和唐代的两年（唐武德三年置潍州诸县，武德八年并潍水县于北海县，唐潍水县城是否在此地，仍需存疑），共16年；作为下密县城的历史亦13余年。由此可见，与其将此处遗址称为下密故城，莫若称之为胶东故城更为合适。

东、西下密城的消失之谜

位于如今潍城西关区域的西下密城和位于寒亭后吉的东下密城，无论他们的称谓如何变换，他们的城市沿袭的历史在隋末唐初之前一直没有断线，但在隋末唐初之后这两座县城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来看看“西下密城”（潍城西关）的沿革：“汉平寿城→北齐下密县城→隋代下密县城（潍州州治）→隋代北海县城→唐初北海县城？后城废”。尽管在唐代还有北海县城，但已经不再是隋代北海县城的位置，而是东移二里后新建了一座城池，即后来明清潍县城的位置。在1931年对此地的一次考古发掘中，发现了汉代至隋代的瓦瓷碎片等实物遗存，并未见唐代之后的历史遗迹。据此可判断隋末唐初之后，这里的城邑确实是弃而不用了。再看看“东下密城”（寒亭后吉）的沿革：“北魏胶东县城→隋代胶东县城、潍水县城→隋代下密县城→唐初潍水县城？后城废”。虽然在唐初的动乱时期，朝廷仍然设立了一个潍水县，县城也非常有可能设在前朝的东下密城，但时局一经稳定，这个过渡时期的城邑又很快被放弃了。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两座相距仅20多公里的城池几乎在同一时期被废呢？

在走访寒亭区后吉村时，问及东下密城消失的原因，村民大多说是天灾：“地震”。他们认为是一场强震让这座县城彻底陷落。老百姓更愿意用这种最直观的原因来解释满地的碎砖残瓦：是让地震给震碎的。

那么这种说法有无道理呢？即便是真的有过一场强烈度的地震，毁掉了东下密城的大量建筑物，但因此而进行举城迁居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这还要从古人的建城理念来分析。西汉晁错曰：“古之徙远方以实广虚也，相其阴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对一处初拟的城邑选址，要看风水，要考量其地势、光照、气候、水源、草木长势等各种因素，一切都妥当了，才能最终选定。然后在城邑内划出“里”，在“里”里再分出宅，并规划横平竖直的道路，如此搭建起一座城邑的规划框架。古人选择一处城址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是下了大力气的。即便是因为地动山摇的天灾导致城邑建筑被破坏殆尽，古人也会在原址之上重建，而不会随便迁城。如果不是因为地震等天灾，那城废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齐乘》是山东省现存最早的地方志书，由于钦纂修于元代。该书在提及潍州时说“隋开皇十六年置潍州。大业末年因贼陷俱废”，指出来隋末城废的原因是“因贼陷”。“贼”，在这里的意思当然不是窃物之贼，而是指的是意欲窃国之贼，即反贼，造反者。那么在隋朝的大业末年，在山东地区到底有哪些“反贼”呢？

《资治通鉴》：“大业九年（613年）三月。时所在盗起，齐郡王薄、孟让，北海郭方预，清河张金称，平原郝孝德，河间格谦，勃海孙宣雅，各聚众攻剽，多者十馀万，少者数万人，山东苦之”，山东地区的造反运动可谓是风气云涌。其中，北海一带的郭方预，自号卢公，聚兵曾经一度达到三万人，“郭方预等合军攻陷北海，大掠而去”，尽管这里的“北海”指的是“北海郡城”，是青州一带，但北海县城和下密县城作为郡下的两个县城，虽未见史料详载其遭受劫掠，但它们独善其身、不受战祸影响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

到大业十三年（617年），以北海人綦公顺为首的“反贼”三万多人又在北海郡一带造反，一度差点打下青州东阳城。以杨厚为首的造反军曾直接攻打过北海县城，“大业末，有贼杨厚拥徒作乱，来攻北海县”、“炀帝遣户曹郎郭子贱讨厚，破之”（《资治通鉴》），但由于隋兵防御得力、驰援及时，这帮人最终也没有打下北海县城来。

在杨厚围困北海县城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位忠勇节烈的的士兵松赟被后人载于史册。因其亡身殉节，还被隋炀帝下诏书褒扬，赐赠朝散大夫，文官从五品。话说这位松赟，是隋军中一个领兵50人的小头目，跟着部队来解北海县之围。在侦查敌情的过程中，他很不幸运的被杨厚给抓住了。杨厚软硬兼施，让他去北海县城下假说郡里派来的援军已经被打败了，劝城里的守兵早早投降。松赟假装答应，等到城下时却大呼：“大量的援兵马上就到，这些反贼很快就要被打败了！守城的弟兄们一定要坚持住！”杨厚立刻派人用刀挡住松赟的嘴，并进行殴打。松赟则继续大骂杨厚：“你这个老贼，怎么敢如此辱没贤良？你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话音未落，就被腰斩而死。城上官兵见此情景，无不“流涕扼腕，锐气益倍”，最后在援军的帮助下，把杨厚给打跑了。

除了这些农民造反军的劫掠，隋末唐初北海一代的战祸还有唐、隋两军间的争夺。经过连年征战，到唐武德二年（619年）春，隋军在山东青州府地区的大势已去。在这年的三月，隋北海郡通守郑虔符“以其地降”，标志着隋北海郡下各县（当然包括北海县、下密县）正式归降大唐。到夏四月，跟着瓦岗军混的綦公顺与主将李密一起归顺，綦公顺还被委任为潍州总管，成了唐代潍州的第一任守官。

从史料中的这些零散的记载，我们大致可以想象：北海县城（西下密故城）和东下密县城在从隋大业九年（613年）至唐武德二年（619年）这六七年的时间里，经历过诸多战祸：各路农民造反军的直接攻掠、各路造反势力之间的倾轧、唐军与隋军的征战、唐军与造反军的争夺，等等。迄今，我们虽已无法从史料中找到更多的佐证，但推断这两座县城其时经历过数遭战祸，应该是毫无疑义的。在此基础上，我们也可以进一步推论：其中某一次战祸成了整垮城邑的“最后一击”，北海县城（西下密故城）和东下密县城在经历了围攻，抵御，逃离，劫掠，纵焚，瘟疫等一系列的打击之后，两城相继被毁废。或许正因为此，古人们有理由认为因战祸而毁掉的城邑，已成为不祥之地。于是，北海县城在故址东二里余重建，东下密城则随着唐武德八年潍水县的撤并而彻底被放弃。

附：

东下密城（寒亭后吉）的实地调查图片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