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宫搬家(逃离北上广背后的三个故事)

Posted 202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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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宫搬家(逃离北上广背后的三个故事)

转自：地产营销总，id：yingxiaozong

近些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掀起一阵「逃离北上广」的浪潮，但每次还未等浪潮散去，就会有一波三四线的年轻人奋起反抗，说要「逃回北上广」。

其中缘由很简单：「一二线容不下肉身，三四线放不下灵魂。」

可时间到了2018，逃离北上广的人有不少，逃回北上广的呼声却似乎越来越弱。有媒体甚至截出今年「逃回北上广」一词的百度搜索指数，发现比之前几年低了很多。

今天我们不看数据，不谈政策，只聊聊身边发生的故事，想想为什么呼吁逃回北上广的人越来越少了。

「北漂」了六年的货车司机郭师傅最近在忙着卖车，也许是行情不好的缘故，报价已经比之前的预期价低了两成，却还是找不到买主。

与郭师傅相识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我要搬家，从北五环搬到东五环，有朋友推荐了一款搬家软件，说很方便，而且便宜，郭师傅便是我约的搬家师傅。

我东西多，原以为他要带个帮手一起来搬，没想到他只一个人来了。

第一眼见他，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感觉里，干搬家这行，应该高大健壮，不然怎么能抬得起那么重的东西？可他，又瘦又小，身高只有160。

不过，还没等我疑虑完，他已经一手扛起一个大包往外走了，那个大包，我拖起来都费力，他竟然能扛两个。我想帮忙，他让我站一边就好。

所有行李，不过15分钟，便已从五楼的住处被搬到了货车上。我关好门，下了楼，他额头滴着汗，但还是站得笔挺，朝我用力一挥手：出发！

我坐上副驾，窗外阳光正好，准备眯会儿。可还没开出多久，车抛锚了，郭师傅下车检查了下，朝我无奈张了张手：「得找拖车来了，你着急吗？着急的话，你再叫辆车，我们公司车很多，十分钟就能到。」

我问他得要多久，他竖起两根手指头：「恐怕得俩小时。」那时才下午1点，我想着下午也没什么事，再加上懒得再把东西搬上搬下，便冲他摇摇头：「没事，不着急，等你修好吧。」

郭师傅也没再说什么，让我陪他一起等。为了避免尴尬，他跟我聊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是山西运城人，今年50出头，儿子儿媳在北京买了套小房子，花了他大半辈子积蓄，后来孙女出生了，老伴就舍弃了他和家里的小卖铺来北京照看，他原本是想着继续把小卖铺经营下去，但赶巧遇到了拆迁，一时没地方住了，便收拾行装一起到了北京。

儿子的那套小房子，是住不下那么多人的。他也不愿招儿媳烦，主动在外租了房子，平日里给人开车送货，一个月下来赚的钱，刨去房租和日常开支，还能有些余钱给孙女买糖吃。老郭很健谈，谈到孙女时，总忍不住翻出手机里孙女的照片给我看。里面好多张，是他在长城、故宫、人民广场这些北京著名景点前抱着孙女的合影。

修车的时候，我见维修点旁边有家奶茶店，便去买了两杯。递给郭师傅时，他显得有些激动，放在手里细细看了看，一脸朴实地笑着：「我还没喝过这东西。」

后来，他又问了我的一些情况，在了解我的房租情况后，说了句：「你们小青年，真舍得花钱！」

我有些尴尬，心里想着，我租的房子已经是我承受的底线，不能再差了，但终究是没说出口。

临近傍晚，我们终于把东西搬到了新租的房子里。我在软件上付了他搬家的费用，才两百多块。他确认好订单，临走前还让我加了他的微信：「以后再搬家，可以直接找我，没有平台费，我收你便宜点。」

我笑了笑，点头答应。

再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没有联系，直到去年大兴的那场大火。我从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公寓被大火烧过后的照片：地面和墙壁都是黑乎乎的，路边的一棵大树已被烧成了黑炭。九宫格的最后一张，是一个白板通知：至今日，所有住户全部清退。

图片配文只有一行字：谁能帮我找个住处？

我那时正好认识一些中介，便问他想搬到哪去住。他说最好离旧宫近一点，因为原来的搬家平台的抽成费越来越高，他现在已在给一个电商公司做物流司机，旧宫是一个仓库点。

我把认识的中介都推荐给他，可他最终还是和他的一个老伙计搬到了距离旧宫有50公里的廊坊的一个小区去住，因为那里的房租只有旧宫附近的三分之一。

自此，他每天凌晨4点起床，才能赶得上公司的首班发车，原本每晚7点可以到家，现在得拖到晚上9点才能吃上晚饭。

2018年的新年，郭师傅和儿子一家在北京度过，他给孙女拍了一个小视频，发在朋友圈里，配文：妞儿最喜欢和爷爷在一起。

也许，在老郭的心里，再苦再累，只要能和孙女，和儿子、老伴待在一起，就是幸福的。

可不成想，几个月后的一次卸货伤了腰，让他彻底失去了继续留在北京的可能。原本他想着腰好了就再去上班，但物流公司也不养闲人啊，见他岁数也大了，腰又受了伤，便干脆辞了他。

老郭没了生活来源，便不愿每个月花几大百住在那间出租屋里。儿子把他接到拥挤的小家里休息，他又觉得自己啥也干不了是个废人，而且北京物价高，药费贵，左思右想，最终选择一个人先回老家。

临走前，因为卖车，他又联系到我，问我有没有熟人，我问了一圈，只给他介绍了几个卖车的平台。

我跟他说：「开不了车，也可以找些别的事做。你家人都在北京，回运城太孤单了。」

他隔了好久才回我：「北京容不下我这样又老又没用的人了，还是回老家吧，不给孩子们添乱。」

从北京复兴门到阜成门，两边十多里范围，扎堆着各类银行、券商和保险公司。在一栋栋玻璃和钢铁构建的大楼间，只要沿着金融街往前走几步，便会产生一种幻觉，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伦敦泰晤士河畔的金融城，抑或是香港中环。

不过不要紧，左拐进胡同，望着一家家老北京炸酱面、桂林米粉和沙县小吃，便会瞬间醒来，意识到我们是在西城。

西城盛产金融圈人士，这里也是北京折叠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投行的MD们住着单价15万一平总价2000万以上的西城晶华，金融小白们却到处找租金能在自己月薪三分之一以内的小卧室安居。

你可以进人均2000的la prairie给自己的皮肤做一次全面护理，也可以在同一栋大厦里花20元从屈臣氏买一张面膜给干燥的面部补补水。

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小白们的脑袋上始终顶着钻石般的梦想，他们当得了空中飞人，也熬得了通宵加班，更能忍一时的理想与现实的落差。只是在梦碎的那一刻，心里有些不好受。

在投行做了四年的李钰近一年来一直在想要不要离开北京，去个强二线城市，过一过巴适的生活。

李钰生长在成都，17岁那年考上北航，4年后又进清华读研3年。研究生毕业后，便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国内Top 3投行，年薪是一般同龄人的三倍有余。

全家人以她为傲，她也曾梦想着自己可以在京都终老。可是这个梦想正在被现实一点点击碎。

先是爱情。

工作后，李钰有过两段恋爱，但时长都不足半年。

在第一段感情中，男方是个地道的老北京人，祖上三代都住在京都。家产雄厚，「小炮儿」的痞劲儿也足。临分手时，「小炮儿」对李钰说：「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一套房都买不起。」李钰也不生气，笑笑：「我要是贪你的房子，也不会和你分得这么干脆。」的确，在那时，房子在李钰的爱情观里根本排不上名次，虽然只一年后，她便因房价的攀升对这次草率分手有过几次悔意。

两年后，她有了第二段感情，男方是个程序员，在上地工作。俩人虽说都是穷二代，但学识相当，能谈得来。可爱情最终被距离打败。虽然从金融街到上地只有7站地铁，但考虑到西直门换乘站和13号线的人山人海，以及双方极不友好的下班时间（一般在晚上11点后）和周末高频率的加班或出差情况，俩人见面竟像异地恋一样不容易。所以最后分手时，俩人也只是微信说一声，毕竟见面说，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两次恋爱，李钰的体验都不太好，这让她更加把精力转向工作。但没想到，身体却出了问题。

李钰常自诩为「金融民工」，虽说收入比其他行业高些，但工作强度也比其他行业要高出好几个level。

李钰在刚进入这个圈子时，就有一个前辈告诫她：「女生要想在这个圈子混得好，要么美如范冰冰，要么把自己变成比男人还拼还牛的工作机器。」

美如范冰冰就算了，李钰自知先天不足，也不忍在脸上动刀，但在拼命工作上，她还是可以的，每周工作100个小时又如何。

可是不分昼夜、黑白颠倒的生活让她的身体在意志力之前被击败了。好几个深夜，李钰捂着自己跳动异常的心脏不敢入睡，生怕自己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然后是生活品质。

这也是让李钰越来越不能忍受的一方面。从收入上看，她比留在老家的同龄人要高出许多，但在生活品质上，她一点优越感也找不到。老家的姐妹有房有车，可以生完一胎生二胎，李钰在自己租住的老破小里，心算了下在北京达到同等生活状态所需的钞票，心有点凉。

种种不如意，让李钰在一年前产生了离开北京的冲动，但每想到此，心又有所不甘，离京的日子也就一拖再拖。

她虽然也清楚，自己最终大概率会离开，只是现在心里还有期待，期待奇迹的发生。

有人说，能在北京留下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比你有才华，而是因为他们比你老。

第一次见何丛明时，他便直言：「北京是一个对年轻人关闭的城市。」

何丛明今年45岁，20多年前从北京某军校毕业后，先是留校当了两年老师，后又因英语水平不错，被委派进一家老牌国企工作，这些年，这家矿业集团一步步走向世界，他这个老臣也一步步走向高层。

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是我的本家。在我来北京前，便听过他的传说。老家人常说他是我们祖上烧了高香才出的人物，他之前多次随某领导人出国访问的事迹也被老人们讲了一遍又一遍。

我初来北京时，被家里人要求去拜访他。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说话也极其谦和。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一边给我泡功夫茶，一边劝说我离开北京，去南方城市：「这里雾霾这么大……我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女孩子离父母近点好，北京太辛苦……」

我对他的话点头应答，心里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来因为刚到北京，北京的很多景点还没去玩，二来我那时做俄语翻译，北京的业务自然更广。

不过聊北京，话题总会落到房价。他谈起他在京名下的三套房，一套在军队大院，是早先年由国家分配的，他和太太孩子还住在那里，另两套是在房价只有6000元每平时买下的，一套租了出去，一套给他的岳父岳母居住。

他说，他后悔没能在房价飞涨前在三环内买套大房子，现在再想买，也难了。虽然现在这三套房也值不少钱，却还不如去个二三线城市买套小别墅住得舒坦。

「现在年轻人想在北京买套房太难了，北京是一个对年轻人关闭的城市。」他最后总结。

只可惜他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当初并没有引起我的共鸣，直到我几次租房不如意时才明白他的苦心。

后来再见他，是一年多后的元旦。

他请我去他家吃饭，他太太（我喊「婶婶」）做饭。席间，他说隔这么久才请我来家里吃饭，是因为他这一年来做了两次小手术。我有些吃惊，因为看他的精气神很好，完全不像生过大病的样子。

「我的身体适应不了北京的雾霾。」他看出我的疑虑，指着客厅里的一台空气净化器对我笑道：「现在全靠着这个活了。」

婶婶一边给他递米饭，一边埋怨：「你们领导也不让你走，你这离退休还有十多年呢！」

他轻叹了一声，没有接话。

饭后，他又问了我一些近况，因为他下午还有会，便没有聊多久。临走前，我看他仔仔细细地戴上了防PM2.5的口罩。

婶婶又留我说了会儿话，说她最近在忙着学英语，因为再过几个月，她就要陪儿子去美国读高中了。

她说：「等你叔退休了，我们就找个空气好的地方养老，当然，能留美国是最好。」

这是她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那天下午，我告别后，从军队大院往地铁站走，身边不时有外卖员或快递员经过，他们是这个城市最常暴露在室外空气中的一个群体，可却鲜见他们做什么防护措施。

他们来到北京，也许并不是为了来看这花花世界，只是因为这里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可以让他们更好地生存。

故事讲完了，对于为什么呼吁逃回北上广的人越来越少，总结起来便是：

有些人想留，但知道留不住；

有些人想走，也劝身边的人离开；

还有些人，在「走」与「留」的矛盾中徘徊不定。

在生活的挫折中，大家渐渐不会再轻易呼吁那些逃离北上广的人回来，因为懂得大城市中有太多不易。

房教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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