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台木工锯床(难忘那台古董缝纫机)

Posted 2023-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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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台木工锯床(难忘那台古董缝纫机)

文 | 刘荣芹

小时候，从记事起，我家堂屋里就摆着一台破旧的缝纫机：三合板的台面表层已经残缺不全；失去光泽的机身正中，有一只不太清晰的老鹰图案。听母亲说过，这台缝纫机是父亲在旧货市场看见的，要价不贵，那时候刚结婚，想到以后有了孩子用得着，就买下了。

有了这台缝纫机，母亲用它学了一手好活儿。

随着孩子一个个出世，这台缝纫机还真派上了大用场。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贫穷年代，母亲经常把大人穿破的衣服拆开，裁剪下能用的布片儿，拼接成孩子穿的小衣服，还经常用缝纫机给我们补补丁。那年月，家家都是挣钱少，孩子多。小孩子拾大孩子的衣服穿，大多是破衣烂衫。可我家有了这台缝纫机，虽然我们姐弟的衣服也带着补丁，但都干干净净，很可体！

记得我和姐姐都盼着过夏天。因为夏天一到，母亲就会在缝纫机上用绫罗绸缎做出各种鲜艳的长裙、短裙、连衣裙，绸褂、丝褂、麻纱褂，我俩穿上漂亮极了。

那时，打开我家黑色大立橱，成卷的绸缎会往下掉。每卷布料一尺多宽，碗口那么粗，中间有个擀面棍似的圆木芯。这些布料哪里来的呢？

父亲说过，上世纪40年代初，济南老火车站南边，有一家日本人开的商店，叫马场百货店。那一年，他刚满20岁，经人介绍，到那里做店员。父亲自幼聪颖好学，进店没多久，就能用日语说出各种商品名称，还能和日本老板对话。老板的女婿和我父亲同龄，便经常叫住父亲问这问那，父亲也借机了解了一些日本的风俗人情。

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在华日商要一律回国，按照规定“净身出户”。一天，老板的女婿对我父亲说：店里这些绸缎不能带走，都送给你吧。父亲知道这些1尺2宽的布料，日本女人做和服，不用动剪子，截个长度缝合就行，但在我们这里不适用。尽管色彩艳丽，质地也很好，可很少有人买。父亲装了一地排车，拉回了家。最初，塞在橱里派不上用场，等我和姐姐稍稍长大，就成了我俩的专用布料了。

炎热的夏天，每到傍晚，母亲都会准备好满满的一大盆水，放在后院的东北角，再拉上一个床单，挨个儿给我们洗澡。之后给我和姐姐穿上艳丽的绸褂纱裙，她自己也换上好看的旗袍。那时家里有一个竹子做的儿童车，为了防止孩子栽出来，父亲用几根竹竿加高。母亲让人帮着抬到大门外，弟弟们站到里边。她推着车，我和姐姐跟着，去泉城路百货大楼前的空场上玩。一路上，乘凉的人都啧啧夸奖母亲干净利落，还不时有人过来捏捏我和姐姐的衣料。一次邻居韩奶奶指着我姐俩对母亲说，你咋这么能啊，把两个闺女打扮的跟皇姑似的，引来一阵笑声，这也是母亲最高兴的时候。

有一次，母亲找出一卷白色绸布，上面还有闪亮的小白花。她裁成了方方正正的十几块，用缝纫机轧成手绢，分给大杂院里的婶子大娘们。恰巧农村的小姨和妗子来我家，每人也得到了一块儿。当听说母亲分给别人十多块时，心疼地说：这么好的东西，咋不自家留着呢？你太大手了，不会过日子呀！母亲笑着说：“留这么多也用不着，咱送给谁谁喜欢，看着人家高兴，我也跟着高兴啊！”

还有一次，一位从没见过面的小五哥从老家来，他在聊城上学，返校时路过济南落落脚。小五哥叫父亲表叔。母亲见他个子不高，却穿了件大人的褂子，咣里咣当。就说，你把褂子脱下来，我用缝纫机给你改改。小五哥忙脱了下来。母亲把褂子翻过来，两边各轧进去一寸多，一试不肥了；她又把下摆折起来两寸轧好，再试试不长了；最后把袖子也改合适了。母亲说，以后长高了把线拆开再穿就行。小五哥一个劲儿地说，婶子你真能啊！

母亲又对父亲说，你买的那些破表有修好的吗？找一块让孩子戴上，出门在外也方便。小五哥边说不用不用，边走进里屋看着父亲给他挑出一块手表。父亲上好弦，听了听，又配上一副黑皮表带，给他戴到手腕上，教给他怎么调时间，怎么上弦，告诉他说，每天早上拧上几把弦这表就不会停了。

送走了小五哥，母亲笑着说，这孩子从进门，高兴地嘴就没合上，到了学校还得高兴三天啊！看那样子，她比人家还高兴呢！

13岁那年，我小学毕业考上济南八中。那时父亲已经在济南仪器社（济南仪器厂前身）工作。他每月50元工资，家里人口多，人均月生活费不足8元，学校便按规定每学期补助我3元助学金。一天，我穿了一件粉色连衣裙去上学，一进校门被几位女老师围住了。这个摸摸布料，那个让我转过身去看看样式。当她们知道是我母亲做的，羡慕地说，你家还有缝纫机呀！回来跟母亲说了，她笑道，看来你那助学金保不住了。

那时候人们都穿棉布衣服，洗上几回就褪了颜色。一次，我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裤子上学校，教图画的王老师看到问，你这裤子挺新啊，怎么膝盖上打了补丁？我告诉她，这是我穿破的一条裤子，母亲拆开后，翻过来给我砸起来又补好的。她感到意外说，你家还有缝纫机？是啊，那时一般家庭是没有缝纫机的。所以一学期下来，我的助学金真得就被取消了。

别看我家缝纫机破旧，半条街上也找不出第二台。母亲没小事儿，人缘好，不仅大杂院里的人来我家借用，就连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娘也经常拿着活来，让母亲教她们用缝纫机做。

那时，父亲经常光顾旧货市场，买回好多便宜的大轴机器线，还多买了好几个缝纫机上用的小线轴，母亲抽空把大轴上的线，用缝纫机把小轴缠满。不管是谁，来做什么活，线是免费用的。有时她们砸鞋垫，线用光了，母亲就帮她们再缠上一轴。遇到细法活，像衣服领子、袖口、鞋口，母亲不管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活，亲自上机替她们干。这台“公用的”缝纫机，连接起街坊和四邻，使大家越走越近，越走越亲了。

上世纪60年代初期，父亲一位搞收藏的朋友宗叔叔来我家，见到这台缝纫机大感兴趣，围着它转了好几圈。说，这台缝纫机是外国人造的，得有上百年了。别看它破旧，可是件古董啊！

之后，宗叔叔又来过好几次，每次都仔细看上一番。有一回他问母亲，用两台新缝纫机的钱350块买下行吧？母亲一听很高兴，钱是不少，但她转念一想：家里孩子多，缝缝补补地离了它不行啊，就没答应。

要知道，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缝纫机是紧俏商品，凭票供应，这票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1965年我上了中专住校，一个周日回家，看到堂屋里摆着一台崭新的蜜蜂牌缝纫机，当时非常高兴。母亲却说，别看你宗叔叔送来这台新的，还给了咱180块钱，可我心里老是惦着那台旧的呢。这些年，它帮我那么多忙，可给咱家出了大力啦！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也成了古稀之年的老人。每当回忆起儿时的生活，就会想到那台缝纫机。一想到那台缝纫机，就会想起一连串的故事。那台伴随我童年的古董缝纫机，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刘荣芹，原济南客车厂子弟学校教师，喜欢文学，有多篇散文发表在省市报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