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九节窈窕淑女爱心送(山居笔记（十）窈窕淑女)

Posted 2023-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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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九节窈窕淑女爱心送(山居笔记（十）窈窕淑女)

作者雷扬彧

黄昏，夕阳余晖轻盈似薄纱，为深山坳中的孤村披一袭金色沙丽，满眼暖色调的风景画。

我很惬意地在村中光溜溜的石板路上走着，迎面来了个陌生男子，年龄似乎比我约略大些，穿着整洁，白衬衣绿军裤，裤子穿在衬衫外，腰间褐色腰带挺扎眼，人较高，腰板挺直，步态从容。因不曾见过，又这般装束，不由看了他一眼，没想他竟然站住,细细地打量起我来。这些年，我山高父母远，无拘无束，比山野村姑还无规矩，快忘了什么叫害羞。可被他这么一审视，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心想，自己不修边幅惯了，不会又出什么洋相吧！在山里，更常衣冠不整；再一想，这是什么地方，管他!嘴里小声嘟哝着：“看什么看！”那男子，不知没听到，还是不在意，居然用顺昌话向路过的孩子打听我是谁，孩子们大声回答：“知青！”他这才朝村子另一头走去。

到晚上看电影时，我才知道他是公社新来的放映员。尚坊村山高路远，难得有放映队来，一旦通知晚上放电影，村里人立马奔走相告，人人喜形于色，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即使放的是看了无数遍的片子，如：《列宁在十月》、《地道战》、《地雷战》……电影开始了，孩子们一边在下面接早已烂熟于心的演员们的台词，一边游戏，那才叫真正的互动；小媳妇、大姑娘叽叽喳喳、说说笑笑，也是一台戏，演得比幕布上还热闹；男人们也不示弱，精力充沛的便打打闹闹；当然，也有些长者，一天劳作下来的确困倦，在人们的嬉闹声中美美地打着瞌睡：一村人，各得其所，怡然自乐。电影给村民带来欢乐，自然放映员就成了大家的贵客，应有的礼遇一应俱全，简直和下乡的县委书记不相上下。那天来了这么个颇帅气的小伙子，姑娘们除了打听他的来历，就是羞答答地站在那看他安装放映机，看他放电影。我不知道她们是打哪里听来的，电影开映前，我已经知道那陌生男子，是刚从部队复员，在部队就是放电影的，家不在我们公社，现在正在物色媳妇呢！

看电影后的没几天，我们给花生锄草，突然下起大雨，大家急急地跑到路边的亭子避雨，亭子在通往公社进出村的必经路上，一看便知是为过路人而设。雨雾将山野笼得迷蒙一片，等雨闲得无聊,就看亭中刻的字找乐。我突然看到这么一句话：深山有清泉,高山出美女。一看就是新刻的。怎么说也经风雨，见世面，加之严母管束，我满脑子正儿八经的革命大道理，什么路线、阶级斗争、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云云，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忍不住高声道：“哪个流氓刻的？”一个小姑娘忙制止我：“别乱说，是那新来的放映员哦。”我想起他那天看我的眼神。对自己的容貌，我一向有自知之明。虽不是回眸一笑百丑生，吓倒观众一大片的角色；也绝非佳丽靓女，能吸引人眼球。仅仅是还对得起观众:皮肤略白,从小绰号“白小姐”；眼睛大，喝牛奶长大的，总要有些地方对得起奶妈；个子高，但不亭亭玉立；仅仅头发称得上还顺眼，浓密黑亮，脑后两条齐腰长的辫子，常收获别人的赞美，可这算什么？没听说哪头猫或狗，毛多而密，人们因此说它美。我革命的母亲经受文化革命洗礼，说出的话句句境界更高。只要相见，她对我们姊妹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万不能有小资产阶级情调，什么美不美的，贫下中农最美，劳动美，朴素美。所以我返城，一身破衣烂裳，再打个赤脚，让母亲看得喜上眉梢，高兴时还夸赞几句，这样的便宜不捡白不捡。可真正的贫下中农和母亲的观点常相左，他们特羡慕别人皮肤白，认为一白遮百丑。我自小因肤白而深受其害，和同学闹别扭时，常被辱骂作：“白小姐、白小姐，资产阶级白小姐！”为此还没少掉过眼泪。曾一次次到西河游泳，在太阳底下暴晒，可脱皮后又恢复原貌，好不沮丧。插队的地方山高林密，一年到头难见天日，我那是雪上加霜，灾难深重啊！

那时，我和公社里的三个女知青玩得特好，我们分散在不同的大队，艾插队在公社所在地，我们三人常相约到她那聚会。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逛集市，一起进县城。一次，在公社影院，有熟悉的人玩笑般地对我们说，你们可是公社四大美女！我听后心里怪怪的，满满沾光的感觉。我仔细端详着我的同伴，她们各有特色，但都美。

最出众的当数卿，我们中她年龄最小，现在提到她，我还会不由想起“铜雀春深锁二乔”中的大乔与小乔，我一直以为，她们应当如卿般皮肤白皙、细腻，永远面若初绽的桃花，五官身材符合黄金分割比吧。卿早早就名花有主，不久就嫁给了县革委会一个干部，随后调到县城工作。她的家，后来就成了我们在县城聚会点。

艾在我们中年龄最长，细长的柳叶眉，略略凹陷的大眼睛，像极了西域美女，可面对文文静静的她，你眼前总执拗地呈现出一祯山水画，好个荡人心魄的江南风光：天高云淡，山清水秀，小桥流水人家……她让你的心闲适、沉静、和美。她曾被公社一个单相思的干部追得死去活来，艾避瘟神般地躲着，几乎要发疯，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而又固执愚昧的追求者。

丽是我们中最活泼的，浑身上下散发出青春的活力，丰腴热情的她爱笑，笑若灿烂的山花……

我想，那放映员要以为我美的话，就如井中之蛙，坐井观天，孤陋寡闻，其实，外面的世界很大，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不过，也许我自作多情，妄自揣度，他或许说的是别人，村中的确有不少女孩长得很水灵。

山上的好水不足以吸引山外人,美女就不一样。似乎放映队来得更勤，不是我这样认为，村里的人都这么说。众美女中他的目标是哪个呢？不久似乎就有了答案，我听说那放映员到我们村最美的小姑娘家提亲。那小姑娘叫玉清，真正名如其人，白皙如玉，清纯如泉。她笑起来，嘴角立即现出两深深的酒窝，别提多让人销魂，还有那婀娜的身段,怎不使翩翩少年郎春心萌动？那年她才十六岁，要在城里顶多上高中，她开始自然不同意，但最后拗不过父母，最终应允。村中的姑娘都羡慕她，那放映员的家可是在远比我们这热闹富庶多的大集镇上，他本身又有这么体面的工作，人又长得不赖。没被看中的姑娘，心中的惋惜常常溢于言表，小姐妹们对玉清说：去享福，可别忘了我们。玉清总羞红着脸不理她们，有时被她们逼急了，嗔怒到：爱去，你们去！出嫁前我们都去看她，她是阿招的堂妹，阿招是我好友，所以平时我和玉清也走得近。我们不舍，她似乎更不舍，平时爱说爱笑的她，有时竟望着我们泪汪汪的，还一再叮嘱我们要常常去看她。

玉清出嫁后，放映队还常来，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放映员有意所为,刻意讨好娇妻，虽然他在物色对象时过于直白、大胆，但人看起来还是朴朴实实的。玉清开始还跟着来，后来就不来了，说是怀孕了。村里的小姑娘仍爱围着放映员问长问短，和她们熟了，他和她们开起玩笑，他要她们叫他哥哥，玉清自然就是嫂子。离村前，姑娘们叫到：哥，带嫂子回来，还要多带好看的电影来哦！

玉清生孩子后，我和阿招去看过她。婆家很殷实，青砖灰瓦的房舍，宽敞明亮，楼上视野开阔，想家时，她可以远眺，在群峰染翠，山的那一边，便是她的老家。玉清明显胖了，仍带孩子气的脸上尽是幸福和满足。

一日，我无端琢磨到：一人入莽莽丛林，正山重水复疑无路时，眼前突现一村，进村后，迎面又来一青年女子，虽相貌平平，却眼前一亮，惊为窈窕淑女……人的鉴赏眼光常由心境所左右，想想换是我，一定也如此！若不会，多半没困在大山里过！

202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