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骨灰盒的人有讲究吗(殷国然：捧骨灰盒)

Posted 2023-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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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骨灰盒的人有讲究吗(殷国然：捧骨灰盒)

突然接到老家父亲打来的噩耗电话，说远在西安做生意的族妹青梅喝农药自杀了。族内长辈商议，每家出一男子，陪青梅父母也就是我族叔族婶赴西安，一来协助善后事宜，二来向青梅婆家讨个说法。青梅三十岁不到，早听说勤奋能干，吃苦耐劳，结婚后白手起家，在西安一农贸市场经营水产生意，仅几年时间，就买下市区房子，攒下百万家业。正是大好光景，突然自杀离世，作为娘家人，血浓于水，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善罢甘休。事不宜迟，我立即动身离城返乡，来到族叔家中。此时，接到讯息的同族兄弟，先后有十多人从天南海北返回，齐聚族叔家，一面商议路上怎么乘车，一面极尽好言好语劝慰悲痛欲绝的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撕心裂肺的伤痛可想而知，族叔族婶痛哭流涕，大放悲声。青梅唯一的弟弟青林红着眼睛，不时给我们让烟倒水，说着感谢的话。他刚二十岁出头，还没结婚。按家乡习俗，此次赴西安，盛放青梅骨灰的骨灰盒将由他捧回。第二天，在踏上去西安客车的一行人中，除了我们同族兄弟十几个，族叔三口，另有两个不速之客:青梅的亲姨妈和姨父。我们虽然微感惊诧，但仔细想想，也算近亲，情有可原。进了青梅西安的家，揪住青梅丈夫，厉声质问之下，这傢伙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原委说了。原来手头宽裕后，青梅丈夫春心荡漾，开始在外沾花惹草。耿直的青梅眼里容不下沙子，家庭战火一再升级蔓延。青梅丈夫不但不收敛，反而红口白牙，倒咬一口，说青梅把挣的钱都填给了娘家，帮青林又是盖楼又是买车的，他为了报复才寻花问柳，青梅气昏了头，便买瓶农药喝了。我操你妈!春林像头愤怒的豹子，飞起一脚，把青梅丈夫踢个倒栽葱，随手又捞起一把椅子。

我们一群人赶紧上前劝住，兄弟，他再不是东西，咱也不能把他打死，不然咱那没成年的外甥外甥女谁替他养啊？青林丢开椅子，抱着头蹲在一边，嚎啕大哭起来。殡仪馆。整过遗容的青梅含着笑，安静得躺在水晶棺内，仿佛睡意深沉，正做一个好梦。梅啊，我苦命的闺女，妈来晚了——族婶一声长嚎，跌撞着身子，扑倒在水晶棺上，放声痛哭。族叔也老泪纵横，用手摩挲着棺盖，痛不欲生。姐，我的亲姐啊——青林一边痛哭失声，一边呼喊。声声哀恸，撕心裂肺，闻之心碎。我们所有人无不泪流满面，抽泣难抑。晶莹泪光中，我发现青林的姨妈姨父没去安慰族叔族婶，却一直一左一右跟在青林身边，不时低声嘱咐青林不要哭坏了身体。火化室工作人员把盛放青梅骨灰的骨灰盒交到族叔手上。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族叔满脸泪水，颤抖的双手捧着盒子举到青林面前，嘴唇哆哆嗦嗦的说，林，咱带着你姐，一起回家吧。青林哭着，伸出双手去接。这时，说时迟，那时快，青林姨妈和姨父几乎同时飞步上来，一人拉住青林一只胳膊，猛地把青林拉后一步，两人像山墙一般堵在青林前面。让俺儿捧骨灰盒，不中!猝不及防的一幕，所有人始料不及，都惊呆了。青林怎么变成了他们的儿子?族婶愣怔片刻，明白过来，生气的说道，二妹，你俩咋这样?青林是你生的不假，可他一落地我就抱过来养了，这二十年吃喝拉撒我都是当亲生儿子养，哪一点亏待他了!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咱家的规矩就是由她兄弟捧骨灰盒回去，好让他姐走得心安理得。不中!恁闺女年轻，煞气重，俺孩子沾了这霉气，万一有个好歹咋办!青林姨妈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我们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青林是族婶抱养她二妹的儿子。我对族叔族婶充满了深深的同情。我问低头沉默不语的青林，兄弟，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你姐拿钱给你又是盖楼又是买车，这次生气吵架把命丢在这，有一部分原因不就是为了你吗？再说俺叔把你当亲儿子养，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候你能给他撑门风，让他觉得后继有人？咱做人可得知恩图报，不能没良心，你看应该咋办?不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还是被他姨妈，不，他亲妈的话吓唬住了，青林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我……我不知道……我心凉了半截，失望的摇摇头。他发怒时像个小老虎般充满血性威猛的男子汉形象，霎时在我心里坍塌殆尽。族叔站到青林面前，浑身抖得像风雨中飘摇的落叶，泣不成声的说，林啊，你知道你小时候你姐是咋疼你的吗？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都叫留给你，你五岁那年冬天，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你姐带你坐船过河到集上喝糊辣汤，上船时由于翘板结了冰，你一失足掉进了河里，你姐二话不说就跳到河里把你捞了上来，抱着你一口气跑到家，她的棉衣都冻成了梆梆硬的冰冰块，为此还感冒发烧了好几天……你上中学时住校离家远，哪回不是你姐蹬着自行车给你送粮食送衣服，整整六年啊！现在你大了，要说媒找对象了，她又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掏出来给你张罗着盖楼买小汽车，她恨不得把身上的肉都割下来给你，你说她图个啥?这让你最后带她回家都不成吗？我……青林抬起头，脸上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往下掉，他不由自主伸出了手……不中!林，不能接!青林亲妈亲爸旋风似的探过身子，又把青林严严实实罩在身后。都不捧，我捧!族叔怒吼一声，脸孔因极度愤怒扭曲了，额头暴出蚯蚓般虬结的青筋。捧着青梅的骨灰盒，像捧着一块重愈千斤的巨石，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向殡仪馆大门……梅啊，跟爸妈走吧，爸妈带你回家——族婶夹带哭腔的吆喝，像风中断线的纸鸢，摇摇晃晃飘向广袤深远的苍穹……

作者简介：殷国然，70后，沈丘人，喜爱阅读和写作。文学创作以小说和诗歌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