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粗的钢筋型号(吕文有｜黑河老鬼)

Posted 2023-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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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粗的钢筋型号(吕文有｜黑河老鬼)

黑河老鬼

吕文有

说黑河滩，记得最清楚的是“老鬼”的故事。

“老鬼”是男人间的互相称谓。准确说是五十岁以上男人的称谓。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称名道姓太麻烦。感情近的, 见面打招呼: 呔！老鬼。感情一般的: 哎！老鬼。喊得顺口, 应得自然。以致于小孩子大都不知道大人名字，以致于后来回忆人和事, 常常得回村里问好些年龄大的人。那些老鬼们的姓名，有时候连他们也绞尽脑汁想不起来。

吴二贵是独户。这是我后来询问了好多老人才问得的名字。吴二贵从不在地里干农活，记忆中他就在黑河滩里搭一间明房子过活。明房子就是独一间屋，不在村里、在野地没有围墙的房子。吴二贵的生计夏天靠黑河上摆渡，冬天靠打猎。除了种地，劁猫骟狗无所不能，感觉是别人不会的他都会。由于他名字的原因，村里人都叫他“五二鬼” 。“五二鬼”是对不务正业，好逸恶劳的人的贬称，相当于“二流子”、“胡日鬼”。后来因为他乐善好施，村里人实在不好意思喊他“五二鬼”了，就删了一个字叫“五鬼”！再后来还是不好意思，就干脆和大家平起平坐喊“老鬼”。这么多年我心里把他叫为“黒河老鬼”！

那时候黑河河面宽百十来米，水深处两米左右，水浅处一米左右。遇到雨天洪水，水漫河滩，把我们河滩高地上晒的粪和所有家当都漂走了，但从未漂动过黒河老鬼的那间明房子。小时候听得大人们说得如何神往，工作后去过想探个究尽，可黑河滩已开成良田碧顷，绿油油望不到边的玉米地，把黒河都淹没的看不见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至今不忘黒河老鬼，最是记得他的船和网。

吴二贵不是本地人，在父亲那一辈才不知因何故流落到此。他父亲来时三十多岁，入赘当地寡妇家。寡妇有一子名大贵，他生下后自然叫了二贵。二贵三岁那年，父母把他托嘱给村邻，带大贵去黑河北岸走亲戚，回来时遇上了几十年一见的大雨洪水，三个人都卷走了，留下他吃百家饭长大，一家一个月直到他十三岁。没成过家，不过记忆里大人们最爱津津乐道他年轻时候在两岸间的故事，小时候没专注听过，长大后回想，那才叫故事。

老鬼天生的与船和网有缘。很能说明他祖上可能是海边的。我们当地人从不会使船使网，老鬼却是与它们天生亲近。在老鬼十几岁时，当地人过河都能听得见对岸人喊话，却要绕下游二十里走桥。是老鬼在两岸间拉起了一根手指粗的钢筋绳，亲手打造了一条小木船，摇摆于河南河北岸。

有钱的不管人多人少每趟2毛钱，没钱的，撂下点粮油酱莱都行，都能换得过河。如果遇上他心情好，又恰是没人渡河时，伙伴们就央告他来回摆船玩。船固定在那道钢筋绳上，有一个滑轮，非常轻巧，一节一节往前拽。平常小船都是停泊在我们河南岸，只有响起“过河喽！”的喊声才过去渡人。再后来我们长大些，风弱水静时，听到喊声或南岸有人北渡，我们早兔子一般抢着去摆渡。我们摆渡从来都不收东西，只要钱，不是一趟人多人少都2毛，而是每人2毛，随渡自行车也另加2毛。伙伴们什么坏事都干，但从不昧老鬼的钱。每次完了都把钱当他面恭恭敬敬放在钱罐里。有次一趟渡了1个人外加一辆自行车和半袋子面粉，看模样像个当干部的，便硬讹了他6毛钱。老鬼啥话也没说只是在我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算是告诫。

有趣的是后来参加工作到县里，头一天就遇到硬讹了他6毛钱的那个人，他竟然己是县里很大的领导。吃饭时在机关灶上遇见他，显然他记得我，他狠狠地盯了我一会，吓得我后来总是瞅他吃完走了我才好意思进去，折磨了我大半年。好在没多长时节他就高升调走了。

老鬼还有几张鱼网，根据不同水情水域捕鱼。老鬼从来是用网捕鱼的。他不捕小鱼，所以渔网的网眼都有严格尺寸。记得他说过，大意是做人做事要留得余地，大鱼小鱼统捕就是赶尽杀绝，是“孽捕”。

不过他从来只管自已，我们天天抓小鱼他从未拦档过。如果不拾粪，看见他拿网出来，我们都异常兴奋地跟在他后面。他那一网上来，要是有货，捞上来的都是一斤以上的，这是我们想啥办法也抓不住的。所以看他撒网时那屏气心跳的感觉今天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他捕到的最大的鱼是一条十三斤重的。那是一场不太大的洪水刚过，老鬼在一个河弯里撒网下去，网出水面时，我们吓得都不敢到跟前看。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鱼，眼晴如车大灯般死死盯住你，嘴呼哧呼哧地跟怪物一般。那个夏天，恰逢村里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他就让我们用水缸淹水把鱼活蹦乱跳抬上送给了大学生家，说是“鱼跃龙门”。全村人把秤围观，都吃了那顿鱼肉汤。

那一年发大水，老鬼提前半个时辰就预测到了，满河滩疯一样飞跑，把河滩的二三十个伙伴都收拢到了他那间不大的明房子里。瞬间山呼海啸般的巨响，洪水冲上河岸，不一会功夫，黑河滩已成汪洋大海，水头己铺盖农田直逼村落。伙伴们头一次见如此大的山洪水，吓得鬼哭狼嚎，喊爹叫娘。两天了不见水退，村里的大人们站在村边干着急，夜里在能看见的地方家家都点起了大堆长明火，能做的也就是这些。老鬼平日里就是个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人，二三十个半大孩子困在这里，已记不起他是咋弄过来的。后来只记得三四天水退后，孩子们没一个死的。

从此，也到了上高中时节，再没长天下过黑河滩。

（作者简介：吕文有，男。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临泽县文联。先后在《厦门文学》、《飞天》、《北方文学》《短篇小说》《广州文艺》《陕西文学》等多家省市级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三十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