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代的城市生活来说，空调和电扇，远比扇子更为常见。古时人们要想纳凉，主要靠扇子！除了消暑之外，遮阳、蔽尘、驱蚊赶蝇，也是扇子的功用。扇子的雏形，大约是芭蕉叶之类的植物以及鸟类漂亮的羽毛，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逐步形成了我们现今看到的样子。

芭蕉叶·来自今日头条图库

晋代崔豹在《古今注》中说扇子始于大舜之时，并无实物佐证，只能说扇子出现时代之久远。从考古发掘来看，迄今为止我国最早的竹扇是东周时期的，2007年1月出土于江西靖安李洲坳墓。羽扇最早的实物是战国时期的，1982年出土于湖北江陵柏马山砖厂一号战国墓。

马王堆小竹扇·四库全叔拍摄

竹扇与羽扇历代沿用不衰，马王堆汉墓就出土了两把竹扇；而羽扇盛行于汉末，如手持羽扇的诸葛亮，成为智慧的化身。随着工艺的发展，又出现了执扇（团扇）、葵扇等；而我们现在常见的折扇，则是在北宋时从日本传入我国的舶来品。

诸葛武侯像·四库全叔拍摄

无论是团扇还是折扇，在我国古典文学巨著《红楼梦》都有很高频次的出场率，不仅展示了不同扇子的不同功能，而且在衬托人物性格特征上，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刺绣团扇·四库全叔拍

长柄团扇“如手掌而立张”，因此又称掌扇，为权贵出行时的“障面”。《红楼梦》第十七至十八回写元妃省亲时，其仪仗中有“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这“凤翣（shà）”就是用野鸡或孔雀羽毛编成的长柄大掌扇，突显出封建社会最高统治阶层的威仪，是纯粹的礼仪用器。对于元春而言，这些既是她身份、荣耀的象征，同时也是禁锢、约束她的囚笼。

短柄的团扇更加小巧，使用起来也便捷，因此普及率相当高。这种扇子形状团圆如月，暗合中国人合欢吉祥之意，又名“合欢扇”。由于大部分都是丝织物制成，故又称“纨扇”、“罗扇”或“宫扇”。《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中，宝钗“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这袖中取出的扇子，前人多以为是折扇，其实作为闺阁中的女儿，更多是用团扇！而且，古人的衣袖宽大，放一柄团扇完全不是问题，如汉班婕妤《怨歌行》中有“裁作合欢扇，……出入君怀袖”句，便是明证。

黑漆柄白地彩绣花蝶纹团扇·四库全叔摄影

当然，在这段描写中，扇子只是个道具，重点是强调宝钗要扑“玉色”的一双蝴蝶，蝴蝶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是忠贞的爱情与美满婚姻的象征。这里暗喻了宝钗是破坏“二玉”婚姻的祸首。当扑蝶扑到滴翠亭的时候，真正的戏码就开锣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们且看原文：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人说话：“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 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的。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又听说：“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又听说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窗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顽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

这两段描写将宝钗的面目彻底揭露，当然，有很多钗党不惜余力的为宝钗“洗白”。但只要仔细看了原文，人们都不禁感到疑惑，何以这位一心扑蝶的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她为什么不说当即走开，或者咳嗽一声，提示下里面的人？宝钗处处遵从儒家思想，应该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且不说小红她们的话是否非礼，单就隔墙窃听而言，就已经有违她平日所自我标榜的“珍重芳姿昼掩门”的品格了。

宝钗是在什么情况下，要施展金蝉脱壳之计的呢？原来并不在于小红她们说了些什么，而在于她们要把窗子打开，免得有人偷听。而这，正好打到了宝钗的痛处！倘或传扬出去，一个主子，一个女儿家，一个天天劝别人留意经济道学的闺门贵女，竟然偷听丫环说话，岂不把她平日的伪装彻底的撕破了吗？！所以，宝钗才大吃了一惊，为了保全她自己，于是采用了嫁祸黛玉的手法。

宝钗那个时候虽然也就十几岁，但心智之成熟、做事之干脆，手段之老辣，绝非一般人可比。从小红她们说要开窗子，到她们实际打开窗子，也就是在瞬间而已。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宝钗的思虑已经全盘谋划了一番，既想到了“古今奸淫狗盗的人”，又猜出里面是红玉，还深知她“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并想好了应付“人急造反，狗急跳墙”的法子——金蝉脱壳，嫁祸于人。不单如此，宝钗还深通心理战，非但不避，反而迎上前去，打了小红她们一个措手不及，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在亭中故意寻了一圈，然后才抽身而去，真个举重若轻，不着一丝痕迹。

第二十八回端午节时，元妃赏赐给宝玉、宝钗“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宫扇在这里不单单只是节礼，而且，还暗示了元春对宝玉和宝钗二人的婚事态度。对此，宝玉怀疑“别是传错了吧？”而宝钗则假么三道的暗想“独他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

檀木柄大红缂丝兰蝶扇·四库全叔拍

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中，因宝玉不经意间将薛宝钗比作杨贵妃，让宝钗“不由的大怒”。可巧这时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来和宝钗要，被宝钗疾言厉色的斥责了一顿，泄愤之后又借“负荆请罪”的戏名，把宝玉和黛玉狠狠的挖苦讽刺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可见什么随分从时、稳重平和，都不过是表面功夫，只要“扇子”出场，宝钗的真面目就暴露无遗。

骨柄粉红绸纳褶穿珠花纹团扇·四库全叔摄影

折扇，以其收拢时能够二头合并归一而得名，又称“聚头扇”和“撒扇”。虽然它是由日本传入的，但在中国结合了书画、竹木等工艺，创造出了独特的艺术形式，得到了文人雅士的喜爱，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之一。

枣木刻百寿字描金山水折扇·四库全叔 拍摄

第三十一回晴雯跌了扇子，被宝玉叹为“蠢材”，“心比天高”的晴雯立时夹枪带棒的怼起宝玉，好在宝玉真是个暖男，事后没有责怪她，还主动哄她，表示：

“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它出气。”……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

这种能撕的如此轻巧的扇子，肯定不是那种丝织品的团扇，而是折扇。

仿浙江山水折扇·四库全叔 拍摄

折扇在南宋以后，生产规模日大，明代开始广泛流行，用料也日趋贵重。扇骨往往由象牙、玳瑁、鸡翅木等制成，工艺精湛，雕镂细致。扇面有细洒金、泥金、雪金等质地，上面更是由丹青高手或画山水花鸟，或绘人物，呈现出雅致的神韵，流传到后世，自然也就价值连城。

细笔山水折扇·四库全叔 拍

如出现在《红楼梦》第四十八回的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这些扇子被贾赦看上，据贾琏说：“原是不能再得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贾赦想要买他的扇子，可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最后被贾雨村捏造罪名，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做了官价”送给了贾赦。

从这些珍贵的旧扇子中，可以看到石呆子爱扇如命的痴，贾赦的贪，以及贾雨村的恶，这起由扇子引发的血案，最终必会成为贾府倒台时的罪状之一。

参考文献：

1. 《红楼梦》
2. 《中国扇子文化》
3. 《扇子的历史》

注：

• 文中照片除第一张来自头条图库，其余照片皆为作者四库全叔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