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挂面(繁星｜初遇“洋”面条)

Posted 2023-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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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挂面(繁星｜初遇“洋”面条)

没听人将面条举为“国粹”，其源远流长却是一定的。东亚日本、韩国的面条固然是中国传过去，欧美蔚为大观的意大利面条，有一说也是马可·波罗从中国学得而生的变种。没想到日后会杀一回马枪——我说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源自东洋的方便面，还有西洋人的意大利面，都在中国抢滩登陆。

父亲患糖尿病，在饮食上大受限制，吃什么吃多少，不敢越雷池一步，医生说吃面条有益，于是每日必吃一顿，在这范围内多少求点变化，也是自然的。这也连带着让我对面条界的风云变幻，易于察觉。

意大利面最初出现的场合是食品店。食品店也有卖面条的，限于挂面。意大利面条的特别处，是散着堆在过去糖果食品厂运送糕点饼干的那种敞着的木箱里，黄澄澄有点透明肥皂色，不知什么来路，一问，是意大利面。于是买回去让父亲领教洋面条，当然自己也跟着新鲜一把。不想下到锅里就是不肯服帖，硬邦邦像自行车上的辐条，杵在那里。

初遇意大利面，有我这样经验的不在少数。也许就因不知如何下手的缘故，“其兴也勃焉”，“其亡亦忽焉”，这种面条很快就消失得无踪无影，要到好多年后，“意面”才算进入到中国人的食谱。

相比起来，差不多同时登场的方便面很快就被接受。只是最初方便面之受青睐，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其“方便”，而是因它的“高级”。我记得最早领教的是上海益民食品厂生产的“美味肉蓉面”，有着鲜艳漂亮图案的半透明油纸封装。其时切面固是裸售，挂面是一张纸束成圆桶状，一头封死，另一头露出一二分。纸是普通的纸，上面是单色印的，简陋至极。

另一方面，价格也让人不能等闲视之。还是粮票时代，每袋二两粮票，似乎将近两角钱，倘知道其时一斤切面才两角钱，小馆子里一碗馄饨是一角三，一碗阳春面不到一角钱，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概念。方便食品而今已是系列繁多，蔚为大观，彼时尚无这一说，要图方便，那就是干粮，中学时外出活动，都是带这个：烧饼、馒头、面包、油球……居然可以不用举火，开水一泡就得，由不得你不称奇。自然恭而敬之，当作好东西：卷曲头发般的定型，包括调味包，工业流水线带来的特征，都被视为“好”的证明。

要过相当长的时间，方便面已是铺天盖地了，我们才算完成了对方便面的祛魅。这时好多地方都引进生产线，各种牌子都出来了，记得北京产的有一种，包装上偌大的“油炸”二字，具有相当的吸引力，虽说其他的事实上也都是油炸。方便面特有的味道，所谓“鲜”来自那个很夸张的调料包，所谓“香”则正是从油炸来。

眼下生产商对“油炸”避之犹恐不及，当年却因油炸催生出方便面的另类吃法。我是某次找不到开水无意中得之，后来向一朋友传授，刚问得一句“知道方便面还可以——”对方便截断话头道：“干啃，干啃”。

相与抚掌大笑。

作者：余斌来源：扬子晚报编辑：华明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