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陵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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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目录

1、三陵统领

2、明十三陵之首,十三陵的巨大石牌坊是如何立起来的

三陵统领

清光绪24年(公历1898年)的冬天出奇的寒冷,棉絮般的大雪漫天飞扬。这天晚上,辽西海城温香镇巨赌草上飞家灯火通明,投掷骰子的声音响成一片。赌徒们赌博正在兴头上。
草上飞是河北保定人,由于有一身好武艺,被大财东张二麻子聘为贴身保镖。张二麻子有个风情万种的小老婆叫小茴香,张二麻子是个老头,小茴香就打起了草上飞的主意。两个人干柴烈火,好到一块去了。张二麻子发现了,将小茴香打死了。草上飞恼羞成怒,杀死了张二麻子,放火烧了张家大院。为躲避官府,草上飞隐姓埋名,流落温香镇,以赌博为业。由于他腿上功夫好,大伙儿都叫他草上飞。
再厉害的高手也有点儿背的时候,今天晚上草上飞就输了个精光。
“草上飞大哥,剜块肉抵现银五百。”说着话,打人群里站出一位浓眉大眼,年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冯家街屯的冯麟阁。别看冯麟阁年纪轻轻,在方圆几十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为人仗义,放浪不羁,枪法武艺更是一绝。辽西海城一带,只要一提起达莲村冯家街屯的冯麟阁,财主富绅也怯他三分。
冯麟阁轻蔑地看了一眼草上飞,从绑腿上摸出一把尺把长的匕首,“啪”地往八仙桌上一掼,说:“草上飞大哥,这可是按您立下的规矩办事呦!”
冯麟阁为何要草上飞剜肉抵账?
前年秋天,冯麟阁在神仙台王老彪那儿输了草上飞五十两银子,冯麟阁已经输光,请王老彪做中间人暂缓几日,哪知草上飞白眼一翻:“没钱不要紧,告诉冯麟阁,一块腿肚子上的腱子肉可抵现银五百!”王老彪如实转告冯麟阁,哪知冯麟阁眼都不眨,手起刀落,一块足有寸把长的肉连皮带血被“啪”地扔在桌子中央。草上飞哈哈大笑起来:“冯老弟是条硬汉,今儿个立下个规矩,往后还有谁输得身无分文,一块腱子肉可抵现银五百!”
草上飞没想到两年后栽在了冯麟阁手里,冯麟阁疯狂恶毒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冷气,逼视着草上飞。草上飞知道,无论是枪法还是武艺,自己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最后,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草上飞站在屋当前做了个罗圈揖,笑道:“诸位老少爷们,我说话一言九鼎,自己立下的规矩不能破,按规矩我理应割下一块腱子肉抵债,可我又一想,冯老弟至今还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我最近领养了一个黄花闺女,如若冯老弟看得起我,我愿将她许给冯老弟做老婆!”草上飞说罢朝里屋喊,”孩儿他娘,把小凤带来。”
门帘一挑,草上飞的黄脸老婆打里间领出一个水灵灵的姑娘来。只见她身着粉红色缎面小袄,黑黜黜的大辫子垂到腰际……姑娘惊疑不安地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红着脸儿低下头来用手指头轻轻摆弄衣襟。
大伙儿向冯麟阁道喜。冯麟阁被淹没在众人的祝福中。王老彪笑着说:“冯老弟,你小子好福气,半道上拣了个漂亮媳妇,我看划得来。冤家宜解不宜结,草上飞的面子也给足了,我看就算了吧!”为了个姑娘就这么便宜了草上飞?冯麟阁犹豫不决。草上飞见冯麟阁似乎不为所动,忙又说道:“大伙儿听着,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原装货,我可没动她一根手指头。要是冯老弟发现她是敝口子货送回来,我决不赖账!”王老彪见草上飞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了,就走到他面前说:“我代冯老弟答应了,你们今儿两清了!”
当夜,一顶小轿把小凤抬到了冯家街屯冯麟阁家。小风蜷缩在炕头,吓得浑身筛糠般抖动不已。冯麟阁说:“草上飞把你输给了我做老婆,你若不愿意跟着我,我明天就送你回去。一厢情愿的事我冯麟阁绝不会做。”
“你就是冯麟阁?”一听“冯麟阁”这三个字,小凤涩滞的眼睛里透出一束活光,“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姑娘,有话慢慢说,你这是干什么?”冯麟阁将小凤搀扶起来。
小凤哭泣着向冯麟阁述说了她的身世。
小凤是辽西大青沟人,父亲宋万财是个大烟鬼。因为没钱抽大烟,狠心把她卖给了草上飞。“那草上飞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当晚就对我动手动脚,多亏了我以死相阻才……”小凤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剪刀。冯麟阁钦佩不已,安慰道:“小风,我打心眼里敬重刚烈的女子,你等着,我天亮就到大青沟找你爹。”
冯麟阁吃完了饭,就敲响了邻居谢二婶家的门,把小凤领了进来,说明了事情的原委,让谢二婶帮忙照顾小凤,顾不得昨夜未眠的劳顿,赶往大青沟。
冯麟阁赶到大青沟。按照小凤提供的地址找到宋万财的家,一个四十来岁抱着孩子的妇女走出来问:“您找谁?”冯麟阁忙说:“大婶,这是不是宋万财的家?”中年妇女随口说:“那个大烟鬼呀,一个月前就走了。老婆气死了,闺女给人家做小去了。这不,房子卖给了我家。”冯麟阁就问:“大婶,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妇女摇了摇头。冯麟阁只得到各个烟馆去打听,烟馆里的人都说半个月没见到宋万财的影子了。
冯麟阁回来后把情况一说,小凤听说爹不在娘死了,哭得死去活来。
这天掌灯时分,冯麟阁望着小凤说:“小风,你以后想咋办?”
“我……”小凤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她含情脉脉看了看冯麟阁,轻轻说:“都说冯大哥是条汉子,果然不假,我愿意真心实意跟冯大哥过日子。只要你不嫌弃我,今晚上就不走了。”
冯麟阁扳住小凤浑圆的肩膀:“小凤,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小凤嫣然一笑,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现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双目清亮地看着冯麟阁,娇羞地点了点头。
小凤是个温柔善良心灵手巧的姑娘,她到来后,冯麟阁这个杂乱无章的小院一下子就变得温暖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冯麟阁起了个大早,来到冯家街屯外的树林里打了几只野物,然后就兴冲冲往家赶。昨晚上,两人一直唠到天亮。冯麟阁发誓让小凤过上舒心的日子
冯麟阁走到家门口,只见房门大开,雪地上脚印杂乱,心里一沉,忙快步走进屋内。屋内一片狼籍,小凤不见了。
小凤的失踪令冯麟阁悲痛欲绝。直到有一天,王老彪走了进来,拍着冯麟阁的肩膀说:“兄弟,小凤有下落了。”冯麟阁抓住王老彪的手不住地摇晃,急不可耐地问:“老哥,咋回子事?”王老彪说:“兄弟,老哥说了你可千万要挺住,心往开处想。老哥知道你喜欢小凤。”冯麟阁急切地说:“老哥,你倒是说呀!”王老彪这才说:“小凤是被知县老爷家的公子柳志英抢去做小了,小凤不从,悬梁自尽了。”
冯麟阁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老哥,您知道是谁告的密?”冯麟阁的双眼像喷火。王老彪见冯麟阁渐渐冷静下来,这才说:“也是场子上的人,王龙章。”冯麟阁一愣,操家伙就往外冲,被王老彪拦下了。
原来,草上飞是丽春院的常客。这天,草上飞又来这儿找他的老相好巧巧叙旧,走到楼上正遇见王龙章打里头出来。王龙章一见草上飞就躲躲闪闪的,勉强应酬几句便推说有事匆匆离去了。这时巧巧打里头出来,问:“认识这个人?”草上飞说:“岂止认识,都是场子上的朋友。”哪知巧巧嘴一撇:“你知道吗?这是个挖绝户坟敲姑子门的小人。前些日子为了讨好柳志英,把冯家街屯冯麟阁从你手里赢来的俏姑娘小凤给抢去做小了。”巧巧说到这儿,打了个唉声:“这姑娘刚烈呀,当晚就悬梁自尽了。.像王龙章这种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草上飞惊说:“你是听谁说的?”巧巧笑笑说:“还不是他自个儿亲口说的?他隔三差五就来小妹房中,这不,正跟楼下的小阿红打得火热呢!”草上飞惊讶不已。怪不得小凤被抢,原来是王龙章这小子使的坏。前些日子冯麟阁曾找他要人,险些动起手来。他当晚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王老彪……
冯麟阁在一个月冷星稀的子夜跳进了王家。王家东西二屋,西屋点着蜡烛。冯麟阁蹑手蹑脚地窜到了窗子下面,里边传来王龙章和女人软软的亲昵声。他想起王老彪所说王龙章近日跟小阿红打得火热。莫非,这女人就是小阿红?冯麟阁血往上涌,“咣”地一声踢倒门板,进了西屋。屋里头的温情蜜意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震荡得一干二净。炕上的女人把被子围在白光光的身子上。王龙章一见冯麟阁,情急之中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冯麟阁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将王龙章蹬了个.四脚朝天,顺手操起枕头下的火枪,目光中喷射出复仇的火焰:“王龙章,没想到你小子的心这么黑!”冯麟阁说着,从绑腿上拔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蹿上炕去捅在了王龙章的后心。除掉了王龙章,冯麟阁还想伺机除掉柳志英,可因为柳家戒备森严,接连几次没有得手,最后一次还暴露了身份。
很快,海城县城的大街小巷就贴满了悬赏追缉冯麟阁的告示。一时间,全县哗然。衙役们到了冯麟阁家,见屋内空无一人,打听邻居,都说冯麟阁离开冯家街屯已有半个多月了,至于人在哪儿,没有一个人知道。
原来,冯麟阁走投无路,投奔辽河边的胡匪万生朗去了。
投奔胡匪得有人引荐,还得会一些匪规、匪礼。冯麟阁的一个堂叔就在万生朗那儿当“炮头”。旧社会的胡匪里面,也有组织机构和职务分工,名称是这样的:大当家的,以下还有“里四梁”、“外四梁”和“崽子”,炮头就是“四梁”里能打仗的神枪手。冯麟阁从他那儿懂得了不少道上的规矩,也跟着堂叔学了一手好枪法。本来,冯麟阁准备找这位堂叔引荐入绺(成群的土匪组织叫绺子),可堂叔在砸窑子(抢有钱的大户人家)的时候被窑子家的护院开枪打死了。因此,他只好自个儿投奔万生朗。
万生朗的绺子在辽宁北镇医巫闾山的将军拜母沟中,冯麟阁走了一天一夜才赶到。把门的小崽(小土匪)一见寨门外来了个小伙子,就问:“春点开不开(会不会说行话)?”冯麟阁将双拳举过左肩,向后一伸,答道:“春点半开(半懂不懂),”把门的又问:“爷们儿从哪儿来?”冯麟阁说:“称不起爷们儿,兄弟是无蓬草,想找大当家的混碗饭吃。”把门的说:“进来抽口烟吧!”冯麟阁知道第一关过了,说道:“好嘞!”跟着把门的进去了。
过了好几道卡子,来到丁聚议门。冯麟阁见屋子里有十多个头目模样的汉子,就双手抱拳,举过左肩施礼:“西北连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哪位是君,哪位是臣。“正中一把太师椅子上坐着的那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开腔搭话了:”西北连天一块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黑云是白云?(你闯进来干啥?谁是大当家的不是很清楚了吗?你是从哪儿来的?)”冯麟阁又一施礼说:“黑云过后是白云,白云黑云都是云。(咱们是一家人,要不也不敢闯。今天来有事。)中年人一笑,伸直了右手的中小指,掌心向里,意思是,我是大当家的,有话说吧。冯麟阁一见,扑通就跪下了,说:”大当家的,我想挂柱(入伙),请大当家的赏兄弟一口饭吃。”
中年人就是万生朗,他见冯麟阁是个材料,就将冯麟阁搀扶起来说:“老弟,绺子里有个规矩,想挂柱,行,不过,得先过过堂,看看你有没有胆量吃这碗饭。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有今个儿没明个儿,说不定明天就吃了柴禾(枪子)。”
冯麟阁说:“大当家的,兄弟自打迈进这个门坎儿,就不怕落脑袋。脑袋掉了碗大的伤疤。”万生朗笑了:“好,兄弟是个爽快人,来,让这个兄弟过过堂!”
有小崽儿拿过一个酒葫芦,放在了冯麟阁的头顶:“兄弟,往前走,不许回头。”冯麟阁知道,大当家的是在试他有没有胆量,于是大步流星走到百步,只听“啪”地一声枪响,酒葫芦被击了个粉碎。这时,那个递酒葫芦的小崽儿跑了过来,摸了摸冯麟阁的裤子喊道:“大当家的,是个顶硬的(胆大,靠得住)!”万生朗拍了拍冯麟阁的肩膀:“行啊兄弟,面色都没变。好,遛过了(考验过了),是条顶硬的汉子。来啊,拜香!”
拜香,就是插香对天盟誓。冯麟阁依照万生朗的吩咐,从小崽儿手里接过香来,数了十九根,点燃,分成了五堆。拜香的插法很讲究,前三后四,左五右六,当中间儿再插一根。为什么要插十九根呢?这里边是有说法的。其中的十八根表示十八罗汉,当中的那根是大当家的。有这样一首俗歌:“西北连天一块云,城下耍钱一家人;清耍钱的是赵太祖,混耍钱的(胡子)是十八尊。”十八尊就是十八罗汉,胡子们最信奉的就是十八罗汉。
这当口儿,大伙都坐在冯麟阁身边,冯麟阁跪下:“我今天来挂柱,就是和弟兄们一条心,如我不一条心,宁愿天打五雷轰,叫大当家的插了(杀了)我。我今天入了伙,就和弟兄们一条心,不走漏风声,不出卖朋友守规矩,如有违犯,叫大当家的插了我!”万生朗在一旁说道:“兄弟,你起来吧!”冯麟阁抱拳道:“谢大哥!”万生朗又说:“兄弟,去认认众哥们儿!”认完了众弟兄,万生朗就说:“在道上混,没个号怎么行?兄弟,你就报个号吧!’”冯麟阁想了想说:“就叫老阁忱吧!”(冯麟阁字)从此,“老阁忱”的威名响彻了东北的白山黑水。
冯麟阁落脚后,活儿做得特别漂亮。绺子里不仅钱粮大增,又招了不少人,添了几十条快枪,从上到下都对冯麟阁打心眼里折服,不久,他成了绺子里的二当家。
冯麟阁无时不在想着为小凤报仇雪恨。因为虽然没有谈婚论嫁,但小凤却是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虽说此时,他已娶了台安县高力房镇东曾村史家房身的史家姑娘为妻,可依然念念不忘小凤。
冯麟阁几次报仇均未得手。没办法,他特意请王老彪用重金收买了一个柳宅的婆子作为内线。
这天晚上,冯麟阁正在屋子里擦枪,秃头进来禀报:“二当家的,拉线的(线人)捎来话,柳县令六月十五给他母亲办九十大寿。”
“姓柳的,这回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冯麟阁喜上眉梢,自语道,“小凤,我这回一定要为你报仇,你灵魂不散,助我一臂之力吧!”
冯麟阁请示了万生朗,第二天一大早就领了十几个身藏短枪的弟兄进了县城。柳宅果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冯麟阁等人乔装改扮成富商绅士,混进了柳宅。等到柳知县携老母端坐寿堂准备照相,柳志英才露面。冯麟阁朝天开了三枪,拉开嗓子:“柳志英,还认得我冯麟阁吗?”柳志英脸色刷地白了,刚想拔枪,还没搞清对方位置就被击倒。很快,柳家父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伊万诺夫像只受伤的恶狼,从腰间解下左轮枪,朝万生朗就是三枪
除掉了柳家父子,冯麟阁带着队伍回到绺子里。刚刚坐定,手下秃头来报:“二当家的,不好了,大当家的出事了!死在老毛子手里了!”
原来,1890年,甲午战争爆发,间有沙俄的老毛子兵也出来搅乱。
万生朗年过四十没有成家,寂寞之余,就常常下山到丽春院找乐。平时,他碍于冯麟阁,收敛许多,此次见冯麟阁下山报仇,就悄悄下了山。在路上,三当家说:“丽春院新来了个婊子叫红牡丹,人水灵着呢!听说,明天晚上还举行开苞仪式呢!”万生朗不由心动。便和三当家乔装打扮,来到了丽春院。
果然,红牡丹姿容绝代,万生朗喜不自禁,花高价买了红牡丹的初夜。两人正柔情之时,房门被拍得啪啪乱颤,传来鸨娘急急的声音:“不好了,俄兵大队长伊万诺夫来了。”万生朗惊惶失措,红牡丹披上衣服急急跑去开门,鸨娘直接闯入内室,面色如纸:“万大当家的,伊万诺夫大队长听说了今天的事情,特意赶来,说是要一睹中国姑娘的风采!”万生朗气得血往上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扬手一巴掌将鸨娘打得口鼻出血。这时,伊万诺夫进来了。红牡丹雪一样白的肉体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放着异样的光。伊万诺夫贪婪地看了看早已瘫软在床上的红牡丹,径直走到万生朗面前骄横地说:“你的,出去。她,我的!”说着怪笑着扑向红牡丹。
红牡丹成了狼口里一只无助的羔羊,尽管她苦苦挣扎,可还是被伊万诺夫剥了个精光。万生朗喊道:“妈个巴子的,老毛子算个什么东西?”鸨娘吓得哭哭啼啼,伊万诺夫疑惑地看了看万生朗,又哈哈笑着将红牡丹搂在怀中,冲着鸨娘和万生朗吼道:“出去,出去!”万生朗飞起一脚将伊万诺夫踢翻在地。伊万诺夫像只受伤的恶狼,从腰间解下左轮枪,朝万生朗就是三枪。万生朗只觉身子飘忽如驾云,眼前只浮现了一下冯麟阁的身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弟兄们听说大当家的死在老毛子手里,眼都红了,到警署领回了万生朗的尸体,往回撤又跟几个老毛子遭遇上了。弟兄们一发狠,把那几个老毛子杀了!
冯麟阁等人一身缟素,吹打三天,然后将万生朗埋在一块最向阳的坡地上。下葬那天,天上飘着白雪,大伙儿肃立而泣。刚填完最后一锨土,秃头急急跑来,边跑边喊:“二当家的,老毛子攻来了!”
枪声炒豆般越来越密,山下人影蚂蚁般地蠕动。冯麟阁将枪往空中一举,叭叭叭连发三枪,呼喊道:“弟兄们,有血性的人并肩子上呀!”
“为大当家的报仇!……”大家都持枪跃马,呼喊着向山下冲去与老毛子展开了血战。
然而,冯麟阁的部众武器怎能和装备精良的老毛子比,时间不长,就死伤了几十人。冯麟阁知道,如果再与老毛子硬拼下去,绺子就得被打花达(打散)了。千钧一发之时,忽听鬼子背后枪声如爆豆。老毛子阵脚大乱,丢了几十具尸体仓皇退去。冯麟阁正琢磨谁在关键时让他们反败为胜,忽见一旁树林里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伙儿。那小伙儿冲着冯麟阁抱拳施礼:“冯大哥,小弟作霖见礼。”
冯麟阁仔细一看,又惊又喜。小伙儿原来是三年前在大车店认识的跑堂伙计,绰号张小个子的张作霖。
原来,张作霖在1894年参加营口清军之前,曾学过木匠,卖过包子,当过货郎,但每次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要手里有几个钱,就常常出入赌场。母亲王氏怕他再走父亲的老路,一心想让他学门手艺,于是托人教其学兽医。出人意料的是张作霖对于兽医这行倒颇感兴趣,很快学会了一些相马、医马之术,干起了为黑道土匪及附近驻军骑兵医马的营生。但是,没过多久,张作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不愿整日闷在家里,干脆跑到图河堡镇的一个大车店里当杂役,负责打扫庭院,出售食品,为过往的行商服务。当时,冯麟阁经常入住这个大车店。他见张作霖帮着端茶倒水,套车卸车,处处透着一股子机灵气,心中非常喜欢,就给他讲了许多有关土匪生活的故事。
冯麟阁将土匪生活形容得天花乱坠,一如当时民间流传的歌谣:“当胡子,不发愁,进了租界住高楼。吃大菜,住妓馆,花钱好似江水流。枪就别在腰后头,真比神仙还自由。”冯麟阁还吹嘘说:“干我们这行的,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你以后有什么想法,只管来找我就是了!”一番话,勾得张作霖心驰神往。
几年过去了,当年的跑堂小伙计竟变得气宇轩昂。冯麟阁过去将张作霖抱住:“小个子,怎么会是你呀!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把老哥哥我想死了!”
张作霖拍了拍腰里的那把短枪道:“老哥,大车店一别,我就随母从赵家庙改嫁到了镇安县二道沟(今辽宁省黑山县绕阳河镇)李家。后来,我到营口当了兵,想在军队里混口饭吃。没想到,小鬼子打过辽河,火烧田庄台,队伍战败,我也回到了赵家庙,重操旧业,自己办起了兽医桩子。”
“刚才,是你领着人在鬼子屁股后边放的枪?”冯麟阁疑惑打量着张作霖。
“老哥,打走老毛子的功劳不是我,是它们!”张作霖将冯麟阁领到树林之中,冯麟阁一看,原来,树林中有几只水桶和燃放后的爆竹。
冯麟阁拍了拍张作霖的肩膀大笑:“兄弟,真有你的!不过,告诉哥哥,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张作霖眯着眼睛一笑:“老哥,当然是找您指个明路,混口饭吃。”
原来,张作霖随母改嫁到二道沟后,继父让他到清军里吃粮当兵。不久,爆发了中午甲午陆战,日本人打过辽河,清军管带宋毅率部抵抗,结果清军战败,日本人火烧田庄台,二千清兵被俘,张作霖持枪逃回了老家。赵家庙财主赵占元见张作霖见过世面,就将女儿嫁给了他。张作霖结婚后,为了生计,就重操旧业,自己办起了兽医桩子。此时,辽南、辽西地区各路马贼蜂拥而起。当时匪帮多半骑马,张作霖常给他们医马,结交了很多的绿林朋友,结果社会上到处风传他是胡匪的窝主。
不仅如此,张作霖还恶习不改,经常赌博,输急眼了,也干出一些耍光棍的事。因此,婚后的张作霖在那一带名声很不好,连岳父一家都跟着借光挨骂。媳妇的规劝,岳父岳母的斥责,四邻八村的冷嘲热讽,使张作霖感到无地自容。在贫困交加中,他自己也觉得当兽医赚钱实在太少,不由想起了冯麟阁对他说过的话,于是不顾妻子和岳父劝阻,决定铤而走险,离家北走广宁(今北镇县),去找曾与他在大车店谈过心的巨匪冯麟阁。刚刚走进沟口,张作霖就听见了老毛子围攻冯麟阁阁的部众。在县城,他就听说了万生朗因为一个叫红牡丹的窑姐与老毛子争风吃醋被枪杀之事。张作霖知道,冯麟阁在万生朗手下当二当家的,老毛子围攻万生朗的部众,张作霖想提前报信,怎奈老毛子是骑兵,比张作霖的双脚跑得快。老毛子攻打冯麟阁的时候,眼见冯部吃亏,张作霖灵机一动,到山下买来水桶和爆竹,一边用手中的短枪打老毛子的后腚,一边在树林里燃放爆竹。老毛子见后边的弟兄死了七八个,以为中了冯麟阁的埋伏,扔下同伴的尸体逃走了。
听罢张作霖的讲述,冯麟阁哈哈大笑:“小老弟,想跟哥哥我混口饭吃,有什么不行的呢?不过,老毛子和日本人现在对我虎视眈眈,我的绺子随时有被吃掉的危险,为了保护你,我给你介绍另一个去处,不知你乐不乐意?”
张作霖道:“我听大哥的。”
冯麟阁道:“黑山董大虎绺子,麾下数百人,但缺少兄弟这样的干材,我给你书信一封,你去投他,定得重用。”
于是,经过冯麟阁引荐,张作霖加入了董大虎的绺子。冯麟阁知道,张作霖非池中之物,果然,三年之后,张作霖和他一道,都成为辽宁各帮武装力量的翘楚人物。
张作霖走后不久,冯麟阁知道,北镇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将队伍拉进了辽阳境内的首山。这里山高林密,离俄国兵较远,正好休生养息,把绺子重新壮大起来。
到辽阳后,手下冯云阁对冯麟阁说:“当家的,现在到处都是散兵游勇,如果把他们招聚过来,用不了多久,当家的就是威震一方的草头王。”
冯云阁是冯麟阁的本家哥哥,不但枪法出众,武艺超群,而且稳重机智,被冯麟阁引为智囊。于是,冯麟阁便听从了泻云阁的建议,四处收拢游勇,笼络饥民。冯云阁可谓深谋远虑,从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到1895年数万清军在牛庄、田庄台一线溃散,大批军前利器散落民间,大批散兵没入绿林,于是,绿林气势大涨。到1900年庚子事发,冯麟阁已聚集3000人马,成群结队在辽海大地上活动。因他队伍中牛压人多,故又称牛帮。牛帮人马整日整夜攻打响窑,威震辽海。
冯麟阁从海城温香起事,随着时光流转,又向北越过辽阳界,西进台安、黑山,北去彰武,又西去广宁(今北宁)后返回海城,在这一广大地区内,冯麟阁在结交了许多绿林豪客的同时,也结交了一些文人学士,乡绅耆老,胆子越来越大,见识越来越广。
这天中午,冯麟阁正在柜房喝茶,二当家张海鹏和三当家汲金纯走了进来。这几人都是冯麟阁的左膀右臂。冯麟阁接受清军招抚后,汲金纯等人也成为了清军军官。民国成立后,冯部编为28师,汲金纯任28师56旅旅长,后来,冯麟阁参加了张勋复辟被逐,汲金纯皈依张作霖,升任28师师长,后来又升任蒙疆中路军总司令,热河督统,奉军15军上将军长,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上将军事参议官等职;而张海鹏则任55旅旅长,在张作霖统治东北时,任命他为洮辽镇守使,“9・18”事变发生时,张海鹏在日寇引诱下率先降曰,并带队进攻黑龙江和热河省。伪满洲国成立后,日本人派他担任溥仪的侍从武官,授上将衔。此是后话。
冯麟阁吩咐几人坐下,张海鹏道:“大当家的,我刚在山下听说,八国联军进攻了北京城,老佛爷带着皇帝也逃出了紫禁城。”
前几日,冯麟阁也听说,京津形势危机,八国联军将北京城围了个铁桶一般。冯麟阁就纳闷,堂堂大清国,怎么就抵挡不住几个拿着快枪的洋兵呢?
汲金纯道:“大当家的,现在民变蜂起,正是起事壮大的好时机。虽然我们现在已有数千人马,但在群雄鼎立各据一方的形势下,咱们还得寻求一种明哲保身的良策呀!”
张海鹏也随声附和。冯麟阁便向汲金纯问计,汲金纯说,如果再以武力抢捐,后果只能是帮派间开战,实行火拼一条路。
“兄弟,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冯麟阁一向对汲金纯言听计从。
汲金纯想了想道:“大哥可还记得黑山八角台的黄甲举人刘春R,盘山清莲泡举人李龙石?”
冯麟阁点头,这二人是他最为仰慕的大贤。在当时的辽河两岸,刘春R和李龙石不但才高八斗,而且是一对生死挚交。现在,这二人隐居在医巫闾山木叶山庄。刘春娘是八角台首富,当年,冯麟阁打八角台刘春娘家的响窑,没料想,刘春R却大开府门将他迎接入府。当时,李龙石也在场,二人高雅自如的气质让冯麟阁大为叹服。刘春R摆下宴席款待冯麟阁,席间,刘、李二人连珠发妙语,对时政精辟独到的分析和见解,让冯麟阁这个草头王大开眼界。刘、李二人都劝冯麟阁有朝一日报效国家,并拿出纹银一千两捐给冯麟阁,冯麟阁执意未收。冯麟阁回到绺子里不久,部众就收到了刘春R送来的千两纹银。这几年,冯麟阁厉兵秣马,却从未忘记刘、李二贤。今日汲金纯提起,当即骑上快马,乔装改扮,来到刘春R隐居的木叶山庄。
夏天的医巫间山飞泉流瀑,百花斗艳,冯麟阁拜望刘、李二贤。此时,刘春R和李龙石已结为儿女亲家,李龙石设馆教徒,刘春R则专门一心研究炮术。在读书堂的石棚里,刘春R吩咐摆下宴席。冯麟阁说明来意,李龙石道:“麟阁,时下局势动荡,如再以武力抢捐,只怕帮派开战,实行火拼,而一些黄甲文人,乡绅耆老,也认识到,只有把他们与你们这些绿林豪客较为秘密的关系转为公开才行。”冯麟阁聆耳细听,不过对李龙石的见解似懂非懂,刘春R见状道:“龙石公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绿林帮伙,要成为地方官府可以承认的地方武装,才能即可保家,又为官府所容。”
冯麟阁恍然大悟。不过,他又有一丝担心,现在,他和许多绿林人士一样,在官府的眼里,是胡匪强盗,于是,他有些忧虑地说:“官府和朝廷能真正容我们安身立命吗?”刘春娘道:“阁忱不必担心,由我和龙石公再寻一些同道,联名向奉天将军请难,立巡捕局,建大团,用抚强汰弱的办法,以靖地方。”
李龙石看了看刘春R道:“刘兄,我看不如这样,绿林界由阁忱牵头,文绅界由你牵头,明日我再约上李澍龄、冯绍唐、德彬(这几个人均是当时辽海一带最有名的黄甲文人)几人联名,前去奉天府请难。刘兄,意下如何?”
“李兄,我也是此意。”刘春R道,“麟阁,你回去等候我的消息。”
于是,刘、李二人找到冯绍唐、德彬、李澍龄联名,由刘春R牵头,绿林方面,由冯麟阁牵头,向奉天将军请难,立巡捕局,建大团。
没想到,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奉天将军早被冯麟阁的大名惊得食不甘味,这些绿林胡匪,无疑就是《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反了。现在时局不稳,外国强权入侵,老佛爷都率皇帝逃离了京都,他一个奉天,说不定什么时候洋人就打进来了,到时候,外有强权,内有强敌,局势就不好控制了。就在他夜不能寐之时,没想到有心腹大患主动投靠的好事,当即,无须细想,也来不及请奏朝廷,奉天将军便答应了冯麟阁等人的请求。得到了奉天将军首肯后,公推冯麟阁为总巡长,同时兼河东总局练长,驻海界高坨子(即今海城市高坨子镇)。
冯麟阁最喜大鼓了,正听得如痴如醉,忽然,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叫,两个老毛子正在调逗姑娘呢
冯麟阁在八角台会盟后,回到高坨子,又组织了河东会盟。由高坨子七会总会首刘中义和刘子元出面操办,会盟时,李龙石和刘春R应邀到场,由冯绍唐、德彬领衔,笼络了不少文人出席会盟。当时,举人秀才几十人,与绿林豪客歃血为盟,黄甲文人,乡村耆老,不仅保绿林首领,还保全体绿林兄弟;绿林人与乡绅,共同保护地方,做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冯麟阁在会盟后,对不服从调遣、不守团练约束的帮伙,使用各种手段.分别给予清剿。志郎轩入骆驼背子,冯麟阁率部将其包围缴械;十一老尕嗒窜到刘二堡西的小西地,冯麟阁令张海鹏率众予以围歼;山东帮子朱子荣有上百人的队伍,冯麟阁以检阅为名,予以缚杀。
一时之间,辽阳海城域内,为之慑服。不过,却有一股绺子,却似乎跟冯麟阁叫上了板。冯麟阁几次派下人手进剿,均无功而返。
这天晚上,冯麟阁正躺在炕上吸着水烟,忽听外边一声枪响,紧接着,张海鹏气呼呼走了进来。
“海鹏,什么事毛毛愣愣的?”冯麟阁问。
张海鹏道:“大哥,门外有人叫门,还是那伙毛贼,这回,我打听清楚了,领头的叫什么张雨亭,据说,也干上保险队了。大哥,既然送上门来,就不能便宜了他们。”
“张雨亭?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走,出去看看!”冯麟阁放下水烟,和张海鹏赶到寨门外。
寨门外,有三十几号人枪,冯部将他们团团围住,汲金纯道:“大当家的,这是这伙人跟咱们过不去。没想到,今天却送上门儿来了。”
“大哥,小弟作霖这厢有礼了!”
冯麟阁仔细一看,怪不得领头的看起来很熟,原来是分别几年的张作霖。这小子不是到董大虎那儿去了吗,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金纯,他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张作霖!”冯麟阁说着下马快步,握住张作霖的手:“兄弟,你不是在董大虎那儿吗?”
张作霖道:“大哥,我早不在那儿干了。董大虎对我不错,可我看不惯他们绑架妇女肉票,待了两个月就回了赵家庙。我现在拉了保险队,自己单干.”
“兄弟,你这是从哪儿来?”冯麟阁望着这个比以前成熟多了的张小个子。
张作霖叹道:“大哥,一言难尽。队伍被老毛子的萨克骑兵打花达(打散)了!现在就剩下这几支人枪,所以,小弟特意赶来投奔大哥了。”
“听我手下的弟兄说,和大哥的人马叫板的就是兄弟你呀!”冯麟阁乐呵呵地说,“怪不得我的人马几次无功而返,原来掌舵的是兄弟你!”
张作霖道:“大哥,我真不知是你的人马,前些日子,我才得知大哥当了河东总局练长。所以,一来向大哥赔罪,二来想投奔大哥。”
原来,张作霖离开董大虎后想再投冯麟阁,可又觉得有些不仗义。当初,是冯麟阁举荐他去董大虎那儿,现在又不干了,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回到赵家庙自己拉起了一个帮头。不久,正逢庚子事变(即1900年),地方糜乱,乡绅公请绿林豪客弹压地面,以求自保。张作霖把人马驻扎在赵家庙,在那里干保险队,后来又扩大到高山子一带。前两天,张作霖同另一股绺子李翠华合伙,把金寿山从中安堡赶走,他们进驻了中安堡。金寿山是当时辽海地区的巨匪,是中安堡的土皇帝。把金寿山赶跑后,张作霖和李翠华仗着几十条人枪,在中安堡拉起了保险队。可是好景不长,金寿山被赶出中安堡后跑到锦州,用金钱买动驻锦的沙俄哥萨克骑兵,金寿山领着一队骑兵,在昨天晚上杀进中安堡。张作霖和李翠华的这几条人枪,怎抵得住装备精良的哥萨克骑兵?无奈,只好扔下几个弟兄的尸体杀出血路逃了出来。此时的张作霖,虽然拉了帮子,但仍然站不住脚,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清末有民谣:“张作霖,好跑滩,抢官夺印金寿山。”跑滩,就是躲打。一次次的教训,使张作霖想到这个问题,从中安堡出来后,广宁界面已经无处安身,于是,他听从得力手下张景惠的建议,来投冯麟阁。
二人携手入寨,冯麟阁设宴接风。冯麟阁道:“兄弟,有大哥的,就有兄弟的。不过,相信大哥一句话,你不是久居人下的人,所以,大哥可以助你重拉保险队。你需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帮助。”
“那作霖就谢大哥了!”
其实,张作霖投冯麟阁也是迫不得己,他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冯麟阁这么一说,张作霖看到了希望。于是,提出向冯麟阁要百条快枪,另借拨一百人给他。冯麟阁二话没说,当即拍板。
“大哥,小弟有个提议,希望大哥能够应允。”张作霖给冯麟阁满上一杯酒。
冯麟阁道:“小弟有话,但说无妨。”
张作霖道:“如大哥不弃,小弟想与大哥义结金兰,效仿桃园结义。”
冯麟阁笑道:“兄弟,冯某也有此意!”
于是,二人结为了兄弟。张作霖小冯麟阁9岁,被称为“老疙瘩”,对冯大哥极为尊重。有了冯麟阁的资助,张作霖的队伍由小到大,由弱到强,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成了与冯麟阁、杜立三、金寿山等并列的武装力量。在各帮中,冯麟阁资格最老,张作霖虽算是冯麟阁的绿林晚辈,但两人关系甚为融洽。
冯麟阁和张作霖结义不久,又命汲金纯占据辽阳的小北河,从此,冯的力量从海城直达辽阳。
此时,正是中日甲午之战,清朝失败后,日本以“三国干涉还辽”为由,曾于1896年《中俄密约》,签修复中东铁路权,1897年出兵旅大。张冯二人刚刚结义不久,1900年7月,沙俄悍然出动十多万大军进行武装干涉,兵分七路入侵东北。冯麟阁、张作霖等人,便成为这些地方的主宰者,这些地方也就成了他们安身立命显示身手和起家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一些人坠落下去,一些人上升,以至于以后飞黄腾达起来,浓装艳抹地走上政治舞台,成为左右国家命运的人物。
冯麟阁在高坨子名正言顺驻扎过后,不久,又遇到了麻烦。
设立脚点巡捕局,立大团,既经过清地方军学两宪的批准,又要呈请沙俄军驻辽阳统领震立蒙的同意,由俄军发给护照。按理说,这些入伍束局的绿林豪客,已经获得了公开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自由活动,然而,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这一天,冯麟阁和冯云阁、汲金纯去辽阳办事,中午,三人在醉仙居吃饭,邻座有一对男女在唱大鼓。男的三十左岁左,长袍马褂,长得很精神;女的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高挑身,鸭蛋脸,尤其那玉润珠圆的唱腔,更是博得了满堂彩。
冯麟阁最喜大鼓了,正听得如痴如醉,忽然,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叫,两个老毛子正在调逗姑娘呢!姑娘吓坏了,捂着脸直哭,和姑娘一起的男子过来劝阻,老毛子把男的推倒在地,其中的一个将姑娘搂在怀里强吻。冯麟阁最见不得欺强凌弱,更何况是他恨之入骨的老毛子?当年,大哥万生朗不就死在老毛子的枪下吗?现在,这帮家伙进驻东北,耀武扬威,坏事做绝,他设巡捕局,立大团,还得通过他们驻辽阳的统领震立蒙的同意,由他们发给护照。这算怎么一回事?
冯麟阁使了一下眼色,一旁的汲金纯会意,抬起一脚,脚下的椅子飞了过去,那个老毛子猝不及防,被砸倒在地。另外一个老毛子刚刚拨出枪,被张海鹏用碗将枪击落。两个老毛子叽哩呱啦说了几句,.脚底下抹油溜了。那对男女跪倒谢恩,冯麟阁得知,这是对患难夫妻,房子让老毛子给烧了。没办法才唱起大鼓。
刚将那对男女打发离开,忽听酒楼外噪声大起,张海鹏推窗一看道:“大哥,坏了,老毛子的人来报复咱们来了!”
冯麟阁推窗一看,楼下被老毛子的人马团团围住。酒楼的掌柜的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请求冯麟阁下去向老毛子认个错,冯麟阁冲着掌柜道:“软柿子,我就要看看,这些老毛子能把我怎么地!你们的店值多少钱,我照赔不误就是。”掌柜的其实也恨透了这些洋人,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买卖人,惹不起人家,今天见冯麟阁如此仗义,感动中不免加上一丝担忧:“这位朋友,在辽阳这块地界上,我所知道的,除了一个人敢和老毛子叫板,其它的人还没有。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真豪杰,让我开了眼。”
一旁的汲金纯向道:“掌柜的,能不能说说,您所说的敢和老毛子叫板的那个人是谁?”
掌柜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高坨子的冯麟阁。”
汲金纯哈哈大笑:“掌柜的,这位便是您所说的冯总练长!”
掌柜的顿时面露敬意,打量冯麟阁:“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冯总练长。”
说话的时候,老毛子的人已经冲上楼来,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横飞。冯麟阁掏出枪,和汲、张二人一起,撂倒了三四个。楼下的老毛子大怒,冲着楼上开枪。掌柜的道:“冯总练长,老毛子人多枪多,你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我楼下有个地道,诸位跟我来。”
冯麟阁点头:“多谢掌柜的。贵店的损失,容我回去后派人送来。”
随后,掌柜的带着冯麟阁等人来到楼下,通过一个地道逃了出去。冯麟阁等人刚走不远,便见醉仙居浓烟滚滚,烈焰飞腾,冯麟阁知道,老毛子们一定恼羞成怒,放火烧了醉仙居。不过,冯麟阁最担心的是那个仗义的掌柜,不知他此时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冯麟阁就打听到,老毛子火烧醉仙居,把掌柜的枪杀了,人头就挂在辽阳正门。冯麟阁遥祭那位仗义的好汉,发誓一定要和老毛子血战到底。
打那儿以后,冯麟阁吩咐部众,见了老毛子不要手软。尽管有不少人力劝泻麟阁,和老毛子做对,就等于和朝廷过不去,可冯麟阁却说,老毛子烧杀抢掠,那要咱们这些巡防团干什么?于是,部众们在冯麟阁的带动下,将枪口对准了俄国兵。冯麟阁抗俄骚扰俄军,深受群众的欢迎,冯麟阁的队伍有牛庄、海城和镇安(黑山)广宁(北镇)其队伍共有大小一百零八帮,号称一百单八将。沙皇军对冯的势力,甚为恐惧。
转眼,到了1901年的2月。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早,刚刚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虽然冰雪还没消融,河岸的向阳处便有隐隐的草绿了。这天午后,太阳暖暖地照耀在皑皑的雪野上,辽阳小北河的一个大院里,喜气洋洋,张海鹏的婚礼正在举行,张海鹏共有四房妻妾,前三房相继病死,这不,又看上了辽阳城里一个红得发紫的窑姐。今天,在冯麟阁的主持下,操办婚礼呢!
张海鹏将新人送到洞房后又出来了,对大伙儿抱拳道:“弟兄们,今儿个要是不喝趴下几个,是不给我张海鹏面子!大哥也不同意呀!”
冯麟阁也端着酒碗哈哈大笑:“听海鹏的,大家伙今天一醉方休!”
胡匪们大都嗜酒为命,时间不大,大家都生醉意了。忽然,“砰、砰、砰……”小北河外传来枪响。
“谁在打枪?”冯麟阁问身边的冯云阁。
冯云阁刚要迈步去打听,一个弟兄气喘吁吁跑进来道:“大当家的,不好了,老毛子骑兵把咱们给团团围住了!”
冯麟阁当时酒醒了八分,他吩咐大家不要慌,这时,两发炮弹在院门外爆炸,当时就炸死了五个弟兄。冯麟阁知道,老毛子把老抬杆拿来了。老抬杆在当时威力最大的火炮,是沙俄军的重型武器。老抬杆一次能装一斤火药,三四斤铧铁,威力大得能把一棵柳树毛全部打光。也不知此次老毛子用了多少老抬杆,工夫不大,小北河里便浓烟四起,枪声大作。老抬杆射程远,威力大,冯麟阁的人马被死死压在小北河。冯麟阁虽然指挥若定,但洋人的枪好炮烈,冯部吃了大亏。战斗一直打到了晚上,冯麟阁率部突围,张海鹏和汲金纯与之失散,到第二天凌晨,冯麟阁子弹打光,战马被打死,最后被老毛子抓住了。冯麟阁被推到了沙俄军辽阳统领震立蒙面前。
震立蒙上下打量冯麟阁,用不熟练的汉语道:“冯练长,知道我们为什么出兵把你抓来吗?”
冯麟阁点了点头:“震立蒙,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的意。不过,你们俄国人为什么要进驻我们东北?我身为巡防团总练长,能眼睁睁看着你的部下在我们的国土上为所欲为吗?”
震立蒙拍了拍手:“说得好,不过,我要把你交给我们的沙皇陛下处理。你的大名,我们沙皇陛下早就有所耳闻。”
几天后,冯麟阁就被秘密押往伯力(哈巴罗夫斯克)。在羁押期间,冯麟阁认识了沙俄的一个通事(翻译)刁玉亭。刁玉亭是牛庄(营口)市北大高坎镇人,在家的时候,就听到了不少关于冯麟阁的传说,如今亲眼目睹祟拜的英雄,就对他给予了很多关照。在刁玉亭的心里,冯麟阁是少有的英雄好汉,于是,由敬服而思救助。
随同看押冯麟阁回国的,还有震立蒙的太太冬妮亚。这位洋太太对冯麟阁早就有好感,听丈夫不止一次说起大盗冯麟阁,好奇中见冯麟阁身材伟岸,气宇轩昂,不觉心生敬意,因此,冯麟阁在一路上并未遭到多少磨难。相反,还受到优侍。冬妮亚对看护他的士兵说,冯麟阁身处异地,想跑也难,可以让他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冯麟阁对这个漂亮的洋夫人非常感激。
这天晚上,冯麟阁在闭目养神,刁玉亭走进来悄声道:“大哥,您知道老毛子要把您押到哪儿吗?”
冯麟阁摇头,刁玉亭这才说:“他们是想把您押到库页岛呀!冯大哥此去,凶多吉少!”
冯麟阁知道,库页岛是北部荒地,被流放至此的人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刁玉亭道:“大哥,轮船马上转航,明天晚上就是个好时机。”
第二天晚上,刁玉亭乘黑将冯藏于煤堆之中充当煤火工,趁一艘船去哈尔滨市之机蒙混出港。两年后,也就是1903年重返家乡,窥伺再起。
冯麟阁当了二十八师师长后,高兴之中夹着一丝不快。他万万也没想到,昔日里那个张小个子今天竟然和他平起平坐,都成了一师之长
冯麟阁复归,使冯部为之一振。这时,清廷早已批定合约,各地方官府依次恢复,奉天将军派员视察辽河两岸,由地方绅宿具保,招抚了冯麟阁。但冯麟阁又不把这软弱的官府看在眼里,另一方面,官府的官员又很自傲,轻视绿林起家的武装,减低对他们的待遇,拖欠饷银,这让冯麟阁大为恼火。不久,他带着人马脱离了官府,复入绿林。
冯麟阁虽然复入绿林,但仍每天关注时局。这天,冯麟阁和汲金纯一边看《盛京日报》-边评论时势。
汲金纯道:“大哥,现在时局不稳,听说,日本人正在招募东亚义勇军,前些日子在大连湾编列成营了。”
原来,此时日俄战争爆发,日本人和俄国人在旅顺口开战。为了对付俄国人,日本人招募东亚义勇军,来充当日军的“别动队”。
冯麟阁道:“老毛子和小鬼子都不是好鸟儿,朝廷这些兵马干什么吃的,居然让出地盘让他们在咱们的国土上开仗,真是闻所未闻!这些洋鬼子不会只图朝廷划下的地盘,用不了多久,咱们这里,就会成为他们争锋之地。不管是小鬼子还是老毛子,只要祸害老百姓,咱们就跟他们千!”
冯麟阁的判断很准确,不久,奉天境内俄军违反条约,出兵辽西,深入海城、辽阳、辽中各县大肆骚扰,激起当地人民的愤恨。冯麟阁及其部下汲金纯,组织“花膀子队”(农村百姓,身着便装,色杂不一,为了识别在膀子上刺上花纹),以大刀、长矛、土枪等原始武器,袭击俄军,并受到日军的关注。
在冯麟阁和汲金纯评论《盛京日报》的时候,日军驻旅大司令部内,日军大山岩元帅和手下的智囊林宾宜,川崎正在谈论冯麟阁。这三人都是中国通,特别是大山岩,研究中国文化多年,深知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
大山岩道:“宾宜君、川崎君,目前,我们与俄国人鏖战数月,双方各有损伤。俄国人现在倒不足为惧,重要还是那些支那人。”
川崎道:“元帅的意思是说那些支那军队?他们不堪一击,更何况,他们现在站在中间。”
林宾宜道:“川崎群,元帅所说并非支那军队,如果我所料不差,元帅的意思是那些支那绿林人物。”
大山岩拍了拍他心爱的学生,看着川崎笑道:“还是宾宜君了解我。目前,我们和俄国人在支那交战,常遇绿林武装对我们进行袭扰。虽然他们对俄国兵也用同样的手段,这也是我的一块心病呀!虽然我们拉拢过来一些人组建了东亚义勇军,但还有很多绿林武装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我找你们俩来研究对策,如何对付那些支那绿林武装。目前,最让的堪忧的就是冯麟阁的花膀子队呀!”
川崎道:“老师的意思我懂了,还是想将那些没有拉拢过来的人尽量拉拢过哭,为我所用。”
大山岩满意点了点头:“川崎君说得不错,这就是我今天找你们二位来的意思。你们马上和冯麟阁取得联系,尽可能把他们拉拢到我们这边来。他们提出的条件,尽’量满足。据我所知,冯麟阁的大哥万生朗死在俄国人手里,他也曾被震立蒙缉捕:差点流放到库页岛,所以,他和俄国人有深仇大恨。现在,他们所缺的无非是枪支弹药,只要给他们配备充足,就不难让他们为我们效力。”
于是,在大山岩的授意下,川崎和杯宾宜乔装改扮成商人模样,秘密潜到辽阳去拉拢冯麟阁。
这天晌午,冯麟阁和汲金纯、张海鹏二人在柜房喝酒,冯云阁和几个小崽儿押着扮成商人模样的林宾宜和川崎走了进来。林宾宜直接表明身份,汲金纯一挥手:“来人,把这两个小鬼子拉出去喂狼。”岂料这二人面不改色,川崎道:“都说冯练长宽厚待人,没想到手下竟如此无礼。我们此来,是奉我们大山岩元帅之命,和冯练长谈论合作事宜的。”
冯麟阁道:“我们能和你们这些东洋人有什么合作的?”
林宾宜道:“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冯麟阁吩咐将二人松开,笑问:“二位,,那你们说说,我们共同的敌人是谁?”
川崎道:“冯练长不会忘记差一点被俄国人流放库页岛的经历吧?您的大哥,万大当家的,又是死在谁的手里?我所说的,我们共同的敌人,阁下已是心知肚明。
汲金纯正要说你们东洋人也不是什么好鸟,被冯麟阁拦住了。冯麟阁道:“我们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俄国人。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无非想拉拢我为你们所.用。”
林宾宜挑指赞道:“冯练长真是聪明人。大山岩元帅说了,如果冯练长加入我们东亚义勇军,我们将为你们提供最精良的武器。冯练长,您看,怎么样?”
冯麟阁沉吟片刻,对林宾宜和川崎说,他们要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林宾宜和川崎被送到客房待候消息。冯麟阁和张、汲二人相议。张海鹏道:“小鬼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汲金纯道:“海鹏,我不这么看。小鬼子给咱们装备武器,我看这机会咱得利用。大哥想想,我们现在有三千人马,装备落后,落后就立不住脚,这次,我们向小鬼子狠狠要上一笔,只要他们答应,我们就和他们合作。”冯麟阁道:“金纯说得在理,只要他们给咱们充足的给养,我们就和他们合作,将枪口掉向老毛子!”
于是,冯麟阁知会林宾宜和川崎,同意和他们合作,但要派人谈判。林宜宾和川崎回去复命,不久,也就是1904年夏,曰俄双方会战辽阳之际,冯麟阁让手下李子阳去谈判。大山高兴地表示,愿意补给枪支弹药。冯麟阁从日本人手里弄到二十几大车军火,充实了战斗力。冯麟阁自为日本人所用后,好运之门便向其敞开。一介草莽,开始青云直上了。
冯麟阁在日俄战争中牵制了俄军,日本战胜了俄国,日本明治天皇,特奖他“宝星勋章”一枚。1905年3月10日,日军进沈阳后,入吉林,俄军战线深入吉境,日军欲遣散冯部,担心“遽失该党之心”,日本少将福岛亲自出面,规劝清政府对冯进行招抚,后又亲自到盛京将军官邸拜见赵尔巽,保荐冯麟阁与杜立三。福岛对赵密言说:“杜不足信,愿君图之;冯某忠实,久不渝也。”经过福岛的一席美言,赵尔巽将冯部招抚,将冯麟阁充任巡防营左路统领。(为了密商此事,盛京将军赵尔巽与北京军机处、外务部,以及袁世凯、良弼、那桐等人,函电不绝。)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辛亥革命爆发,11月17日,东北成立了“奉天联合急进会”,企图推翻清政府,建设“满汉联合共和政体”。兰天蔚、张榕、徐境心、张根仁、柳大年等积极响应,张作霖、冯麟阁会同赵尔巽站在一起;张作霖把中前路巡防营开进省城,稳住了赵尔巽的阵角,冯麟阁则率左路巡防营死守辽西,卡住山海关,并于十月十三日,亲自带兵驰赴辽中、镇安、彰武、连山湾、绕阳河一带。赵尔巽甚喜,以“稍酬知遇(指受抚)之恩,借图犬马之报”,馈赠貂裘一件,并赞扬冯麟阁在时局艰危之际,能“忠义奋发”,“力斡危机于万一”。
民国元年(1912年)巡防营改编为陆军。9月1日,北京国务院电命张作霖为二十七师师长,冯麟阁为二十八师师长,补授冯为陆军中将衔,授二等文虎章、二等嘉禾章、三等宝光嘉禾章,与张作霖平起平坐。所不同者,冯部二十八师驻广宁(北镇),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则驻在省城,两人驻地不同。
冯麟阁当了二十八师师长后,高兴之中夹着一丝不快。他万万也没想到,昔日里那个张小个子今天竟然和他平起平坐,都成了一师之长。他对汲金纯说,虽然表面上看,他们对等,可是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却驻扎省城,明眼人都知道比他高一级。
转眼,到了1916年的3月。
这几年,冯麟阁和张作霖不时相见,张作霖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前辈,叫得冯麟阁心中的不悦不得不减轻了几分。张作霖甚至当着赵尔巽的面,提出和冯麟阁换防,由他驻防广宁。这让冯麟阁显得更不好意思了。
这天晚上,冯麟阁和汲金纯谈起了张作霖。
汲金纯也为冯麟阁鸣不平:“师长,论资历,论能力,那张小个子哪能跟您比呀?赵尔巽这老家伙不知和北平方面怎样联络的,同为一师之长,居然让您驻扎广宁。这不是明摆着没拿您当回事儿嘛!”
冯麟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兄弟,不能这样说,张作霖确过人之处。别看他年纪不大,做出的事情却让人叹服。我说过,张作霖绝非池中物,果然应验。”
汲金纯道:“师长,张小个子这个人您得提防着点,这小子心毒手黑,为了得到朝廷的重用,居然连他的结拜盟兄杜立三都诱杀了。”
写到此,有必要介绍一下张作霖如何因杜立三而发迹的。杜立三在清末被官府称为辽西巨匪,和冯麟阁一样,也被日本人收买。日俄开战,杀了不少俄军。不过,后来他却成为朝廷眼中的大患。新民知府在招抚张作霖后,他被张作霖诱进新民府缚杀。可以说,张作霖杀杜立三,既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民除害,而是为了他自己。所以,谈起此事,汲金纯说张作霖不仗义,对结义兄弟都如此心狠手辣,让冯麟阁对他要多多提防。
冯麟阁道:“这事,张小个子做得是不仗义。”
汲金纯道:“师长,现在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可让张作霖威信大减,到时候,师长自然就是东北之王。”
原来,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在内外交困中被迫宣布撤消帝制。袁世凯的心腹――奉天督军段芝贵成为被点名的帝制运动祸首之一。当惩办帝制祸首的呼声高涨之时,觊觎奉天将军职务已久的张、冯二人决定乘机以威逼恐吓的手段将段芝贵赶出奉天。
冯麟阁向来以汲金纯为智囊,于是,便向汲金纯寻求良策,汲金纯道:“前两天,袁大总统被取消了帝制,段芝贵那小子是不是也该下台了?我建议师长去找张作霖,联合将段芝贵驱逐下台,然后,南大哥取代段芝贵,张作霖也不好意思说别的。”
冯麟阁笑着指着汲金纯道:“金纯呀,真有你的!”
在冯麟阁和汲金纯密谋此事之时,张作霖的爱将孙烈臣也在为主子出谋划策。在民国的历史上,孙烈臣可谓一代名将。
孙烈臣出身穷苦,打过短工、贩过马、擅骑射,当过护院炮手。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沙俄强占辽宁,盛京总督增祺被迫出走,受到富户赵文清款待。翌日,赵文清邀表兄孙烈臣一道,护送增祺。不久,增祺调任徐州,提拔孙烈臣为中营帮带、绥靖营哨官。张作霖任统领后,由于征剿叛匪得力,提拔孙烈臣为前路巡防队帮统。张作霖升任二十七师师长后,孙烈臣任54旅旅长。
张作霖敬称孙烈臣为大哥,凡有要事必定向他问询。孙烈臣道:“师长,据我所知,冯师长也有将段芝贵取而代之的想法呀!”
“大哥,那我们如何应付?”张作霖眨着一双狐狸眼看着孙烈臣。
孙烈臣道:“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看看冯师长那边有何动静,然后再做打算。”
二人正在说着,副官进来报告:“师长,二十八师冯师长前来拜见。”
张作霖一愣,冯麟阁来,为什么没提前打个电话呢?他不及细想,和孙烈臣出去相迎。原来,冯麟阁采纳了汲金纯的建议,面见张作霖相商如何驱逐段芝贵。
二人落座,张作霖道:“大哥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冯麟阁说:“段芝贵是清朝官吏中的败类,秽史劣迹人所共知,而今他为东三省帝制祸首,仍居奉天人士之上。我们决不能甘心就这样,应该想办法驱逐他,由奉天人来治奉,你以为如何?”张作霖点头同意,并问冯麟阁,驱段之法。冯麟阁说:“这个不难。我们二十八师演黑脸,和他正面冲突,你二十七师演白脸,用‘吓’字诀逼他畏罪逃走,这样可以不用一兵,不费一文,岂不妙哉!”张作霖听了连声叫好。密议之后,二人决意动手。冯麟阁扬言要将军队开进省城,惩办帝制祸首。
当夜,冯麟阁到馆驿下榻后,张作霖便向孙烈臣询问良策。孙烈臣道:“师长,冯师长来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段芝贵再不好,毕竟是老袁的人,老虎离山,余威仍在。你可以见段芝贵,劝他离开奉天,这样,段芝贵肯定痛恨冯麟阁,到时候,奉天将军还不是你的吗?”
于是,张作霖暗地里为段芝贵出谋划策,明面上却发动省城各人民团体对段进行声讨。就在段芝贵在压力面前龟缩府中的时候,张作霖悄悄来面见他。段芝贵对张作霖的来访很震惊,此时,他正和冯麟阁号召各届要把他赶下台,怎么又毕恭毕敬来拜会他?
张作霖道:“将军,作霖夤夜前来,是和将军有事相商。”
段芝贵有些疑惑将张作霖让到客厅:“张师长有话,但说无妨。”
张作霖道:“奉天局势,想必将军也已看到。形势危机,对将军极为不利。奉天乃是非之地,将军不如一走了之。”
段芝贵叹息道:“容段某再仔细想想。”
一个多月后,也就是4月19日,段芝贵借口到天津养病,乘火车返京。临行前,张作霖向段氏父子赠送了大批礼物,并“诚恳”地邀请段芝贵“病愈”后早日归来。段芝贵乘坐的火车刚开走,张作霖就致电冯麟阁,告诉他,段私带大批军火和公款离奉,让他派兵拦截段芝贵专车。冯麟阁依计而行,派部下在沟帮子车站拦截,将段芝贵所提官款二百万元及大宗军火扣留。就在段芝贵担心会被押回沈阳而心惊肉跳、手足无措之际,张作霖发电给段芝贵压惊,并保证会将专车放行。段芝贵在路上吃尽了二十八师的苦头,回京后在袁世凯面前大骂冯麟阁,而极力保荐张作霖。
冯麟阁和张作霖在这场角逐中,被张作霖神鬼不知地给算计了。冯麟阁哪儿知道,张作霖的主意,是孙烈臣献的计。
冯麟阁正愁找不到茬子和张作霖翻脸呢,一听说张作霖把炮口对准了自己,当即暴跳如雷
冯麟阁与张作霖之间的明争暗斗继续升温,二人头上不时笼罩着紧张的空气。
民国五年,也就是1916年4月22日,袁世凯授张作霖盛武将军衔,督理奉天军务并兼巡按使,统握奉天军政实权,而冯麟阁则被任命为军务帮办,居张之下。冯心中愤愤不平,知道自己被张作霖给耍了,因此,迟迟不到奉天就职。
“妈的,想我冯某这一生总是居人之上,没想到混来混去,竟然仰人鼻息。那个军务帮办,名摆着当人家副手,这口气,我咽不下!”冯麟阁在府中和汲金纯发着牢骚。
二人正在说话,副官进来报道:“师长,马龙潭、吴俊升来见。”
冯麟阁异常惊讶。这二人身份非同寻常,一个是大哥,一个是二哥。1908年,他曾和张作霖、马龙潭、吴俊升等结为兄弟,按年龄大小,依次是马龙潭、吴俊升、孙烈臣、张景惠、冯麟阁、汤玉麟、张作霖和张作相。这二人的身份不可小觑。
吴俊升说话有些大舌头,所以,东北的老百姓都给他叫吴大舌头。吴大舌头先后做过伙夫、马夫,20岁编入骑兵。后来,由于作战勇敢,战功卓越,以功提升五次,迄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官至奉天(今辽宁省)后路巡防队统领,候补总兵,与张作霖、冯麟阁、马龙潭被称为奉天的四大军事重要人物。
马龙潭比吴俊升资格更老。1909年春马龙潭升任奉天右路巡防军帮统(相当副旅长),驻军凤城。1914年马龙潭任东边镇守使,仍兼奉天右路、巡防统领官,晋升陆军中将,佩二等嘉禾章、二等文虎章、三等宝光嘉禾章。
冯麟阁看了看汲金纯:“你说,这二人找我何事?”
汲金纯道:“师长,机会来了!张小个子派这两个老把兄前来,无非是想向您下软蛋。不过此时,师长一定要把握住。”
“怎么把握?”
汲金纯吐出四个字:“避而不见。师长就说回老家省亲去了,这二人回去复命,张小个子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自然会登门拜求,到那时师长再出现,也不失面子。”
于是,冯麟阁采纳了汲金纯的建议,马龙潭和吴俊升只好无功而返。张作霖一听二人的讲述就笑了:“这是五哥在向我要身价呢!此时,他就在府中,也罢,我就亲自去求他。”
于是,张作霖忍气吞声,亲登冯府。
见了冯麟阁,张作霖满脸谦恭地说:“大哥,我张作,霖能有今天,全靠大哥和兄弟们捧场。当年,咱弟兄一个头磕到地上,如一奶同胞,今天也不能分心眼呀!”
“此一时,彼一时也!”冯麟阁腾地站起来说:“如今你成了盛武将军,而我冯某却只得了个他妈的军务帮办,给你打下手,你说,这能让我过得去吗?”张作霖听了忙说:“论能耐,大哥你比我高,上头硬派到我头上,我推了两次都不行,我也是没招了。再说了,官面上的公事,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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