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血战松山――喋血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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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血战松山――喋血远征
新28师官兵群情激昂,摩拳擦掌,誓报当年缅甸战场“一箭之仇”当20集团军、东北军53军在右翼打得热火朝天时,松山,这个滇缅公路上最重要的据点的激战也拉开了序幕。
松山为龙陵县境内第一高峰,2千6百多公尺的海拔让它鹤立鸡群,再加上突兀于怒江西岸,就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桥头堡,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从1942年日军长驱直入占领怒江西岸之后,松山的战略地位就变得尤其重要。它不仅牢牢控制了滇缅公路,而且掌握着怒江战场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还与腾冲、龙陵形成犄角之势,互相呼应。登上主峰子高地,勿需借助望远镜便能将东岸婆海山敌军阵地尽收眼底。美军飞机获得的航测资料表明,日军设在松山阵地上的榴弹炮至少可以将方圆100公里置于炮火的控制之下。
松山前沿第71军指挥所里空气凝重,腾腾烟雾在每张严肃的脸庞缭绕着。
第71军军长钟彬吐了一口烟,冷静地问道:“宋司令让我们去打松山,谁愿意去干掉松山上的鬼子?”
“我!”一个激动的声音响起来,大家一怔,这是新28师师长刘又军,他就像是一个初上战场急切渴望立功的新兵蛋子,不,就像是看到绵羊的恶狼。
但没有一个人觉得意外,大家都知道28师的苦楚,也能体会到刘师长的杀敌的强烈欲望。这支新28师曾经隶属甘丽初的第6军,1942年曾跟第5军组成10万远征军入缅作战,大败而归后番号也被取消。在他们强烈要求下,最后,上峰决定把这些残兵游勇跟同样被打垮后番号被取消的新29师合并,重组一支新的28师。新28师官兵群情激昂,人人都欲重上战场,誓报当年缅甸战场“一箭之仇”。
钟军长看着刘师长,却没有回答。
“军长,你就让我们28师去吧!”刘又军有力地行了个军礼,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我一定把山上的那群鬼子给活剥了!”
这种强烈的杀气让各位不由地一颤。钟军长也是微微一怔,他轻轻地吐了一口烟,缓缓地说:“又军哪,我不怀疑你的斗志,更不怀疑你的能力,我担心的正是你的好胜心,咱们谁跟鬼子没仇?打仗一定要冷静,不要急躁,更不能意气用事。”钟军长前面的烟散去了,他那双有点疲惫的眼睛里带着怜爱:“你知道进攻松山有多危险吗?”
“有什么危险?不就有三四百个鬼子在山上守着吗?我们把山围起来打,他们还不成瓮中之鳖?”刘又军笑笑说,“难道那四五门火炮,十几条机枪就想挡住我们一个师,这是找死!”
钟彬轻轻地摇摇头,“又军,我同意你的请求,把松山交给你们师,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刘又军脸上的笑僵住了。
“先让轰炸机轰炸两天,你们再开始攻。”
“这……这太浪费……了吧,我们的炸弹都是用‘驮峰航线’空运过来的,不能挥霍啊。”
“不同意?那就让87师……”
“同意。我同意!”刘又军连忙答应。
打头阵的是30架美军B-29重型轰炸机,这些绰号“空中堡垒”的家伙满载着炸弹飞临松山上空,巨大的闷响让整个大地仿佛都发抖了。成吨成吨的炸弹呼啸着从天而降,狂风暴雨般地倾泄在日军的阵地上,烟尘弥漫、碎石横飞,日本人的防御工事瞬间就被炸成一片废墟。
28师捺着性子等了两天,第三天,早已经按捺不住的28师出发了,看到轰炸后的山头,他们不由地呆住了,天哪,重磅炸弹地毯式轰炸把松山像梳头似地梳过了一遍,地面都变形了。这下每个杀敌心切的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下哪有鬼子可杀?
尽管如此,“程序”还是要走的,在28师进军的时候,依然有炮火掩护着。战士们踩着被炸得松软的浮土气势汹汹地扑向松山的外围阵地竹子坡。这时他们才发现,原来鬼子并没有死绝,当轰炸机狂轰滥炸时,他们就像是老鼠一样躲在深深的地洞里,当中国士兵冲锋时,他们就钻出地洞。但这时遇到憋足了劲的新28师,哪里还有戏,很快,竹子坡阵地被拿了下来。
死寂的阵地枪声大作……强大的第71军在敌人区区一支守备队面前一败涂地
次日,第82、第83团分别向腊猛高地和阴登山发起进攻。
依然是先用飞机轰炸,当整个前头阵地硝烟弥漫如同浓雾笼罩了一般时,远征军才踩着松软的焦土向敌人阵地发起了攻击。
五百公尺,敌人沉默着;两百公尺,敌人仍然沉默着。越接进山头,这种沉默越发显得阴险和不祥。
当就要冲上山头时,地雷爆炸声、手榴弹爆炸声和重机枪的扫射声突然响起来。机枪、小炮、掷弹筒从隐蔽的地堡中喷吐火舌,交叉射击,强大的火网笼罩着灰色的人群,将他们纷纷抛入血泊和死亡中。
仅仅一刻钟,第一轮进攻即告失败。主攻团一营只退下来一排人。正副营长均陈尸山头。
若非亲眼所见,钟彬军长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事实,日本人眨眼工夫就把他的部队赶下了山。于是第二轮炮轰之后,更大规模的进攻又开始了。
然而进攻依然失败。
刘师长被激怒了。不仅激怒,他更因失败感到惊恐不安。在他后面,是军长严厉的眼睛,在军长背后,还有一双双更加严厉的眼睛:集团军司令官,远征军总司令,直至最高统帅都在注视着松山,注视着强大的第71军在敌人区区一支守备队面前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刘师长无法接受这种败仗,钟军长更不能容忍失败带来的后果。如果那样的话,不仅他可能会被极度愤怒的最高统帅送上军事法庭,甚至草草审判之后就被处决,第71军也很有可能难逃番号被撤销的命运。
疯狂的冲锋又开始了。第28师在军长亲自督战下,各团各营轮番投入进攻。但冲锋根本没有半点效果,漫山遍野躺满了中国士兵的尸体。
出征时的豪言壮语都被抛到了脑后,上次缅甸惨败的阴云再次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于是成班成排的逃兵出现了。他们或遁迹山林,或乘夜间泅水逃回内地。初战半月,第28师伤亡达三千人,逃亡近一半,剩余部队军心涣散,攻势日衰。
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也震动了,他并没有追究谁的责任,马上急调第6军新编39师增援,但39师的命运跟28师一样,在遭受了巨大的伤亡后依然进展缓慢,这种自杀式的冲锋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两支元气大伤的中国师这才勉强攻到腊孟寨,中国军队四五千人的伤亡只换来了几个山头,换来了日军百余具尸体。
中国的伤兵,怀抱步枪泡在满是雨水尸水的坑里,日夜听凭大雨浇泼
39师和28师再也组织不起强有力的冲锋了,只得暂时在阵地前休整,松山前线阵地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但此时狡猾凶残的日军“出洞”了,他们频频利用夜幕的掩护偷袭中国军队的阵地,给远征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心理阴影,数千远征军兄弟用生命换回来的阵地随时都可能会丢掉!
至此,钟军长才确实获悉:日军守备队并不是想像中的区区几百人,而是一支1400多人的守备部队。
日军在这里利用一年多的时间修筑了极为复杂的永久性工事,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据点,从而牢牢控制着怒江战场的主动权。这支精锐的日军是56师团下属的拉孟(松山)守备队,是一支步炮混成部队。指挥官为炮兵出身的金光惠次朗少佐。配备有100毫米重炮群、山炮、战车、高射机枪等强大的组合火力。
这支守备队是日军中的尖子,在缅甸方面军一年一度的军事项目比赛中,他们一直保持步枪射击、火炮射击、负重攀登的三项第一;尤其是敌酋金光少佐,以冷静顽强闻名军中,他曾在此前的战事中,亲自指挥一门野炮抵近射击,致使我军的一名中将军长阵亡殉国。
中国远征军改变作战计划攻打松山自然不能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第56师团师团长松山佑三中将发现中国军已经转移兵力,突然对松山、龙陵大举进攻。经过短暂考虑,终于决定留下一个联队固守腾冲,自己率领师团主力驰援左翼。同时,驻守芒市、遮放、畹町和腊戍沿线的日军第2、第33师团也接到河边张三总司令的命令,沿滇缅公路向龙陵进发。
日军的战略意图是:一举夹击并消灭龙陵城外的两个中国师,然后在松山将中国远征军左翼击破,最后在腾冲围歼中国军右翼,实现怒江大捷的战略抱负。
仅凭一个师团就吃掉11集团军四个美式武装的军!
松山佑三可不是疯子,他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中国远征军有美军飞机护航,来势汹汹,但也有非常致使的软肋,如果能抓住软肋,打蛇打七寸,就有可能扭转战局,以一个师团击溃中国的二十万大军!
这个软肋就是松山!
由于松山据点始终像根鱼刺那样牢牢卡住滇缅公路的咽喉要道,中国军队急需的粮食弹药后勤物资均要依靠人力骡马经由山间小道运抵腾冲和龙陵前线,因此前线供应时时发生危机。六月中旬,滇西雨季来临了。昼夜之间,到处山洪暴发。怒江江面比平时涨宽一倍。交通断绝,山道泥泞,民夫骡马均不能行,美军飞机亦无法起飞。前线作战的军队失去后勤保障,好比飞机舰船没有了动力,一时军心动摇,功势颓缓。
日军在修筑好的防御工事里以逸待劳,幸灾乐祸地看着中国的伤兵在光秃秃的战壕里挣扎着,因为伤员运不下来,只好听其自然死亡,痛号呻吟之声到处可闻。看着他们怀抱步枪跑在满是雨水尸水的坑里日夜听凭大雨浇泼,看着他们的手臂身上的皮肤都被尸水“咬”成了黑色。日本人祈祷着暴雨再多下几天――如果暴雨再持续十天半月,中国军队的攻势将自行瓦解,战局将一夜扭转。
果然,因为松山佑三的果断出击,龙陵战事一下就逆转了。当时进攻龙陵的是71军的另外两个师。眼看一两日便可大功告成,但连日硬仗的的中国军队也疲惫不堪,日军增援突然到达,让疲惫的中国军队措手不及,很快就被打退。中国远征军丢盔弃甲败退至城外,像刺胃一样缩起身体,在公路沿线山头掘壕固守。
卫立煌意识到形势严重,给两名师长下了死命令:战至一兵一卒,不许后退半步。
在危难之际,老天爷帮了中国人一把。倾盆的暴雨只下了一周便停了。怒江上空雨驻云薄,时隐时现的阳光将深山大谷照耀的满目青翠。数千民夫和骡马队抓紧起程,大批美军机群迅速飞临前线阵地进行空投。这样才暂时缓解了前线四个师濒临崩溃的危险局面。
但这也只缓解,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增援的日军气势汹汹,随时都有可能吃掉龙陵的两个中国师,这两个师已经精疲力尽很难再支撑下去了,一旦龙陵阵线全面崩溃,日军就能会师松山,那就会把中国大军分割成彼此孤立的三块,首尾不能相顾。
这样,松山就必然成为战争双方拼死争夺的焦点和取胜关键。
卫立煌将何绍周的第8军调到松山前线,但这位“何少爷”对谁都不买帐
鉴于这种情况,第11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决定先全力以赴地拿下松山。但此刻攻击松山的新28师已经伤亡过半,战斗力大减,再加之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难行,部队过于疲劳,虽发动过几次进攻,都因攻势软弱而未奏效。
因此宋希濂撤下新28师休整补充,另调部队接防。但调哪支部队来啃这块“硬骨头”呢?十一集团军司令宋希濂和总司令卫立煌在紧张地密谋着。前线的部队都打得很辛苦,预备部都是蒋委员长舍不得用的嫡系,但仗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把宝贝藏起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装备精良的第8军。
“第8军?”宋希濂和卫立煌几乎同时说出口,二人大概没想到会如此不谋而合,不由一笑,但两人似乎都笑得很苦。这第8军可不是随便就能动的,军长何绍周是何应钦的侄子。这可不是普通的侄子,何应钦膝下无子,便过继何绍周为子,所以这位少爷浑身是刺对谁都不买账。听说要他去攻击有“绞肉机”之称的松山,自然是一万个不乐意,怨气顿时膨胀,竟然质问卫立煌:“钧座,我们第8军是留着跟日寇决战的,不是在这消磨的!”
卫立煌早已风闻这位何大少爷“软硬不吃”,但他不信邪,就是要去去少爷脾气的火。他不动声色地说:“军队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国家的。如何用兵是我的事,如何打好仗是你的事。这一点倒是需要分清楚。”
“钧座这是要拿官职强压部下了!”何绍周没好气地说。
卫立煌脸色阴沉,他盯着何绍周的眼睛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打仗不允许讨价还价!整个反攻的胜负,各级部队长荣辱共负,我负司令长官之责,你负第8军之责。这是地位所在,不能谁强加于谁,同样,谁也不能推卸责任。”
何绍周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只得说:“好,部下听命就是。”
卫立煌也没有再压迫对方,反倒和颜悦色地说:“十万远征军同舟共济,决不能再闹个人意气啊。”顿了顿又说,“松山敌情是我始料不及的,新28师经过艰苦奋战,伤亡十分惨重。他们以极大的代价帮助我们了解了敌情,这就是新28师的功劳。现在新28师必须撤下来整补,应该换一支坚强部队扩展战果,所以要求你先派部队去接防。松山地形复杂,日寇工事碉堡十分隐蔽,进攻很困难,尽管新28师摸清了情况,肯定还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攻克。如果遇到困难,我想大家也不会过分责难。只要进攻部队确实尽了最大努力,失利的责任由我来负。”
何绍周从谈话中深深体会到卫立煌是位能威能恩的统帅,他还必须承认卫立煌虽非嫡系将领,在蒋军中的地位、声威,实不在何应钦之下。现在军情紧急,事关反攻大计,硬顶是决无好结果的。他只好忍下一口气。
从山顶至山腰,铺满了中国士兵的尸体。白花花的大蛆,爬得到处都是
7月1日,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正式下达命令:着第8军于3日内完成准备,5日拂晓必须达松山、滚龙坡,向日寇发动两路进攻,驱逐日寇于阵地之外而歼灭之!
何绍周忙调兵遣将,命第82师火速赶往松山战。何氏虽然身为中将军长,实际并不擅长打仗,尤其不擅长与日本人打仗,因此每有战事或遭遇激烈战斗,便将前线指挥权慷慨交与副军长李弥,自己则蹲在第二线掩蔽部里观望。
李弥,号文卿,出生于云南腾冲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42年投笔从戎,在滇军里做勤务兵。二十年戎马生涯,经历大小百余战,终于官至少将副军长兼荣誉第一师师长。
7月1日,怒江大桥修复通车,第71军转攻龙陵,由第8军接替进攻松山。5日,远征军直属重炮团及军、师炮群百余门大炮一齐轰击,掩护第8军三个步兵师从四个方向向松山阵地轮番进攻。
腊勐以上,即大垭口、阴登山、滚龙坡、子高地等处,山势更陡,敌人工事更加坚固隐蔽。数以万计的中国士兵冒着大雨和敌人枪炮,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在山谷里攀登。泥泞的山坡好像泼了油,士兵们既要留神脚下摔跤,有要提防头顶上长了眼睛的机枪子弹,真是两面受敌,艰苦异常。
日军利用恶劣天气频频发起反击。他们完全不惧怕数十倍于己的优势敌人,心理上没有负担。他们或以逸待劳,准确射杀暴露于开阔地的中国士兵,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或者派出小部队,携带掷弹筒、手榴弹或迫击炮,隐蔽出击,一顿猛轰将远道而来的中国士兵赶下山去。
前去进攻的战士不是九死一生,几乎可以说有来无回。每个幸存下来的士兵都是珍贵的财富,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为第8军得到了珍贵的情报,他们拖着受伤的身体,用瑟瑟发抖的声音向同胞们叮嘱着:“鬼子的工事修得有水平,不光牢固,轰不垮,而且很隐蔽,不容易发现。你冲锋他不打枪,等你冲到跟前机枪就响了……鬼子精得很,他们在暗堡里往往都是三五成群,互相用交叉火力掩护。你想摸近这个,那边枪响了,所以你很难接近它们。就是接近了,也未必能搞掉它。”
但搞不掉也得搞啊,一向足智多谋的李弥也一筹莫展,他除了让弟兄身上捆了手榴弹匍匐着靠近暗堡外,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接连几日,第8军进攻受阻,伤亡官兵六百余人。各师奉命待命一日,在山下修筑工事。
次日夜,荣1师3团约两个连的精锐乘夜悄悄摸上了松山主峰子高地,试图来个斩首行动,捣毁日军的指挥部,打乱敌人阵脚,不料立足未稳即陷入日军的火力埋伏圈,这时才知道上当。这一夜,山上枪炮声喊杀声终夜不息,黎明时分,仅有两名伤兵爬下山来。
据伤兵称,主峰子高地中央有一个大地堡,而周围有许多卫星状的小地堡,火力网四面交叉,密不透风,堡与堡之间且有掩蔽沟壕相通,可以相互支援,一些中国士兵身上捆满手榴弹,匍匐前进刚接近甲地堡,还没来得及投弹,乙地堡机枪响了。你攻击乙地堡,丙地堡丁地堡的机枪又地把你打得满身弹孔,就这样,各个地堡前都倒卧着饮恨而亡的荣1师的勇士。
第2天召来了美国飞机,调来了百余门大炮,整整轰炸了1天,松山的大小山头被反复犁耕,整个山头都是焦土。有的地方达几米深。炮火不可谓不足。
轰炸再进攻,进攻再轰炸,但是,松山日军的阵地依然坚如磐石。真是邪了门。
仗打到这个份上,第8军官兵的伤亡已超过数千人。加上先前71军士兵的损失,放眼望去,从松山的山顶至山腰,铺满了中国士兵土黄色的尸体。只要有飞机轰炸,或者大炮开火,到处都能见到腾起一团团血雾,死人的胳膊大腿炸上了天。怒江那地方,天气怪得很,早上下雨冷得发抖,太阳一出来,嘿,烤得跟伏天一样。死人不出一两天,尸体就开始腐烂发臭,生出白花花的大蛆,爬得阵地掩体到处都是。幸好美国军医连夜到阵地上到处打预防针,服药片,才没爆发瘟病。
李弥把目标改为敌人的地堡,一个地堡一个地堡地掏,将包围圈一点点收拢
尽管何绍周把部队交给李弥,但作为一军之长,他在掩蔽所里也寝食难安,李弥给他带来的好消息也越来越少,每天都是传达兵如丧考妣地报告死了多少人伤了多少人。何绍周实在待不下去了,他来到松山前线,举起望远镜扫视着战场,堆积如山的尸体让他的心情降到了冰点。他阴沉着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身边的副军长李弥说话:“怎么会这样?我们堂堂一个军,怎么会打不过他们一个小小的守备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弥接过话说,他并没有看军长,或者也是在自言自语吧,“敌人不仅工事坚固,而且非常隐蔽,即使我军占领了表面阵地也无法立足。”
“那该怎么办呢?”何绍周着急了。
李弥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需要深刻反省一下我们的战术。我们以前只是一味地冲锋,以抢占山头为目的。但抢占山头插上青天白日旗只是形式上的胜利,如果不彻底清除鬼子的地堡,就无法取得真正的胜利……”
说到这里李弥停住了,他望望何军长,何绍周当然知道李弥的小九九,李弥这个家伙没有后台,做事说话一向小心谨慎,生怕犯半点错,自己有想法也不会主动说出来,非要有人给他个台阶下不可,连忙说:“文卿啊,有什么尽管说。”
“我觉得咱们能不能改变个战术,不再占领山头,把目标改为敌人的地堡,只要发现哪里有地堡,就把它打掉。一个地堡一个地堡地掏,将包围圈一点点收拢。这样看上去虽然进展缓慢,但能有效地减少伤亡。松山已经被我们围死,不可能有增援,敌人消灭一个少一个,我们也一定能拿下松山。”
“好吧。”何绍周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种方法他也想过,只是觉得有点窝囊,就是仗打赢了也不够风光,可眼下实在不能这么跟日本人耗了,再打下去,第8军也会像第28师那样被打得七零八落,到那个时间,就不是赢得够不够风光的问题了。
自从采用了李弥的战略后,远征军开始稳步前进了,虽然每天前进的不多,但伤亡较之以前大为减少。到七月下旬,远征军已经稳步推进到离主峰子高地不到五百公尺的阴登山、大垭口和黄家水井一带。然而,到这里,远征军陷入了停顿。
发现一个地堡后明明将其摧毁了,但远征军再次冲锋时地堡里又射出火舌来,仿佛里面的日军有种超能力,可能无限次复活一般。不光是一个地堡,几乎每个地堡都是这样,怎么也端不掉。
“真是见鬼了。”何绍周见部队几天动弹不得,他又到阵地上视察了。
“鬼子们的地堡里面可大有文章啊,他们地下估计是通的,有狙击手被炸死了,马上就会派人再过来顶上,而他们每过来一个人,我们至少要丢下十条人命。炮兵集团轰击,飞机重磅炸弹轰炸,地面部队梯次进攻,这些办法我们几乎都使用过了,就连在昆仑关用过的爆破战术我们也用过了。可是到目前为止,依然收效甚微。”李弥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这是怎么回事?”何绍周一脸疑惑地望着李弥。
“首先从日军阵地上的情况来看,日军在这里部署有大口径榴弹炮群,这样的火炮部署在这样的阵地里,其火炮阵位显然不可能是孤立的,必然是相互之间互相连同的,这样才可以做到最大限度的相互支援,也可以便于弹药运输和人员的运动。这也就是说,在整个日军的松山阵地,很可能有一个完备的规模很大的地下坑道防御工事体系,有着四通八达的地道、坑道。日军从地下交通网络中,可以在他们选定的时间、地点、环境里对我军进行神出鬼没的袭扰和歼击。逐点清除的办法已经失效了,因为鬼子可以一直往前线补充兵源,然后突然从坑道里钻出来向我军发动反击!”李弥不由又摇起头来。
的确,此时的松山主峰及其附近已经被敌人构筑成了一个火力配系科学、几乎没有射击死角且攻防自如的筑垒地域。
以松山山顶为中心,沿公路东至惠通桥、西至镇安街,主峰子高地、滚龙坡、大垭口、长岭岗四个坚固据点、20多个阵地和观察所构成了一个强大防御体系,可控制纵深达数十公里范围江岸。其工事完全按照永久性作战需要构筑,极为坚固复杂。每个阵地依地形在制高点构筑1-3座主碉堡,在主堡两侧又构筑若干子堡,并在阵地前构筑侧射潜伏小堡。阵地之间堑壕交错,互相连通。碉堡大多分三层,上层用于射击观察,中层休息兼射击,下层储存弹药。
每个堡垒上掩盖数十厘米直径原木4到5层,再铺上3毫米厚钢板数层,钢板上再堆厚度1米以上的沙土。堡垒露出地面部分四周,又安置盛满沙石的大汽油桶3层,桶间同样复加钢板数层,桶外被土。这样的堡垒,150毫米榴弹炮直接命中都不能摧毁。阵地上配有山炮、战车、汽车,设有医院、慰安所,地下有电话、供水、照明等设施,粮秣弹药充足。
这一段时间的进攻,已经让李弥的脸上爬上了许多的微小皱纹,头发也白了不少。
“唉。”一声轻轻地叹息飘来,两人回头一看是随军的美军顾问,何绍周和李弥稍稍有点不满,身为军人,怎么能随便垂头丧气呢。那位美军顾问似乎没意识到中国盟友对他有意见了,继续叹气,“唉,如果我们有‘大多拉’就好了。”
“大多拉?”何绍周和李弥都瞪大了眼睛。
“这是德国人制造的超级大炮,是希特勒用来对付法国的马其诺防线的。战争初期,德国人并没有打算从阿登森林进攻法国,打算硬攻马奇诺防线,疯狂的希特勒不愿把自己优秀的步兵往绞肉机里扔,就打算用一种更疯狂的方法来瓦解掉比眼前这座松山要塞不知还要坚固多少倍的马其诺防线。这就是口径达到了一米的超级大炮‘大多拉’――这个巨无霸堪称世界之最,炮长超过40米、宽7米,差不多有4层楼那么高,重1350吨,炮弹也大得惊人,有7.8米长,竖起来比两层楼还高,有7吨多重,破坏力巨大,它的威力足以击穿3、4千米外厚度为0.85米的混凝土墙。”
这番话让何绍周和李弥面面相觑,真不愧是美国人啊,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他的脑子里还这么多异想天开的幻想。没错,如果真的这种什么“大多拉”,几下就可以搞定,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他们靠骡子也运不过来。他们以前也听说过“大多拉”的传闻,也知道德国为了运送“大多拉”,专门研制生产了大功率军用火车。
“真是异想天开。”何绍周在美国人面前也不好发火,只好苦笑了着说。
“不,这不是异想天开。”李弥突然站了起来,眼睛里流露着强烈的欲望,他不顾什么军衔等级了,在军长和顾问面前兴奋得手舞足蹈。“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既然我们没有大多拉,那我们就造一个吧。”李弥意味深长地一笑。
“你?”何绍周强忍着才没有跳起来,他把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里。
“开什么玩笑?制造大多拉?”美国人倒是挺“宽容”,他只是嘿嘿一笑,并没有生气。
“我是认真的。”李弥一脸的认真,不管两人听没听,他缓缓地说,“我们没有大多拉,但我们如果能把巨型炮弹投到敌人的阵地上效果不也一样吗?”
“你拿什么投?拿驴子投?”何绍周有点生气了。
“如果我们的炮弹能砸进地下爆炸,那不就可以彻底把鬼子端了吗?是的,我们没有大多拉,我们也没有工具发射大炮弹,但我们有一双手,我们可以靠这个手挖条坑道,把炸弹一批批地放进去,不就相当于把大炮弹真接投到日本人脚下了吗?”
这次,轮到何绍周和美国顾问目瞪口呆了。
“你……”何绍周不知说什么好了,“有你这样的副军长,真是我的福气。”
“太妙了,太妙了。”美国顾问似乎还在回味着李弥的妙计。其实,这种坑道爆破的方法并不新,在美国,由于很早就出现了坦克和重型轰炸机,战斗进程大大缩短,进攻中实施坑道爆破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坑道爆破”,这个词似乎已经躺在博物馆的某个角落睡觉呢,想不到今天在遥远的东方派上了用场。
美国人忽地忧虑起来:“坑道爆破的思路虽说不错,可实施坑道爆破作战总是需要实现挖掘坑道的,显然,日军是不可能给我们这样轻松的挖掘坑道的时间的。还有一点,我们挖掘坑道必须有条件适宜的坑道挖掘地点。”
李弥微微一笑,他胸有成竹地喝了口水说:“的确,如果我们大张旗鼓的挖坑道,敌人肯定会竭尽全力阻拦我们的意图实现。所以,在挖掘坑道的同时,我们在地表阵地上还必须要一如既往的和日军进行争夺,至少不能让敌人发现我们的作战意图。还有,根据整个松山的地形地貌,我们如果从这里开始挖掘坑道,将是比较合适的。”说着,他指向了松山右翼滚龙坡和大垭口的结合部位。
“从这里开始挖掘坑道的话,距离松山顶峰也就是子高地的中心距离是最短的。这样,我们挖掘坑道的作业时间也就会最短了。”李弥解释道。
“那也就是说,我们还必须要和日军继续争夺滚龙坡上的甲、乙、丙、丁、戊、庚高地,大垭口,红木树等处阵地,以掩护坑道的顺利开挖?”何绍周问道,他的口气里有一丝失望,原以为用坑道战术就可以不用牺牲兄弟了。
“是的,而且,为了防止敌人从其他方向抽调兵力增援子高地和滚龙坡等处,对松山阵地左翼的黄土坡也同样需要展开牵制性进攻。”李弥坚定地说。
“只是这样又要有无谓的伤亡了。”何军长微微有点伤感,“现在进攻几乎是送死。”
“这也比强攻送死来得强,我们边打边挖,至少能看到一点希望。”李弥也有点无奈,毕竟,坑道爆破也不算是什么太先进的办法,不光进度缓慢,而且极其辛苦。
“就这样吧。”何军长使劲地把烟捺熄了。
第8军在“九・一八”国耻日前必须拿下松山,否则军法从事
这一天,远征军不惜炮弹对松山和滚龙坡乙、丙、丁高地进行大规模破坏性轰击,时间长达2小时,直轰得树木横飞,草尽石枯,敌阵地渐渐从丛莽中显出焦黑的轮廓。17时,步兵小心翼翼攀缘而上,踏着滚烫的焦土,迎着眩目的落日,避过横躺焦枯的树干,于19时攻入敌阵。
攻击部队立即遭到日军猛烈反击。307团主力舍命攻击丙、丁高地,阵亡连长2人、排长4人、伤亡士兵150余人后,占领棱线并打退日军两次突击,黄昏后日军夜袭,攻击部队不知所措,混乱中几乎全军覆没。荣3团在主峰前50米处遭敌一挺机枪压制,日军机枪手机灵地躲在深草中,不停变换位置打点射,由于前方部队不能提供其准确方位致使炮火支援无效。结果一挺机枪就使整个部队被钳制在目标阵地下方的灌木林中动弹不得,人员被逐一射杀,陷入困境。最终几个勇敢的士兵抢占了一段战壕,敌机枪手感到了威胁而销声匿迹,才避免了整个部队的覆灭。
这一天,只有246团有一定进展,该部趁敌军全力反击307团之机攻占了主峰阵地与滚龙坡之间的大垭口、红木树、甲高地,歼敌不多,但已深入于松山左翼,对松山主阵地形成战术包围。遗憾的是在进一步攻击中,246团误入一个没被侦察到的敌预备阵地正面,遭到重创,攻势顿挫。在团长曾元三闪闪的泪光中,公路上两辆熊熊燃烧的日军坦克周围,簇拥着他许多部下的尸体。
就在远征军部队遭遇日军松山守备队极为顽强的抵抗而止步不前的时候,坐镇重庆的最高统帅下达了一道无异于催命符的命令:限令第8军在“九・一八”国耻日前必须拿下松山,否则军长副军长按军法从事。
要是放在以前的任何时候,恐怕最高统帅都不会对自己的嫡系精锐下达这样严厉的死命令。而这一次,最高统帅能够咬咬牙狠下心来,对嫡系部队下达这样的死命令,也是被整个中国战场上的总体局势逼得没有办法了。
1944年4月,日军在中国大陆突然展开一系列军事行动,以60万兵力全线出击,决定打通一条北起满洲,横穿中国大陆,南至越南河内的铁路交通线,又从满洲到朝鲜半岛与日本相连,保持日本与大陆的进出自由。
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史称“一号作战”,一号作战不仅要打通交通线,突破英美对太平洋航线的封锁,还要消灭中国西南地区的中、美空军基地,消除其轰炸日本的威胁。还有,消灭重庆军队主力,特别是蒋介石的中央嫡系部队。
在日军强大的攻势面对,中国军队步步后退,第一战区,第五战区,第九战区很快溃败,国民党数十万军队狼狈撤退。而在这个时候国际反法西斯战场上则是捷报频传:苏俄红军接连击败德军东线部队,兵锋直指德国本土,英美军队在南线的意大利战场上打得德军步步后退,而西线战场更是发动了规模前所未有的诺曼底登陆战,一举粉碎了希特勒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博士吹嘘的坚不可摧的大西洋壁垒防线,百万盟军的登陆使得德国军队陷入了极为不利的两线作战局面。
就在这样的一片胜利歌声里,作为同盟国的主要国家的中国却连续吃到败仗,而且还是败得那么丢人现眼,这一切使得最高统帅在国际舆论面前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英国人和苏俄更是幸灾乐祸的宣称中国根本不配作为同盟国的主要国家,即使中国政府现在向日本投降,他们也能轻松的击败日本和德国组成的轴心国阵营。如果最高统帅不能够及时地稳定住不断恶化的局面,不能以一个胜利的消息来告诉世人他是有能力领导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击败日本的,难保那些外国势力不会策划一个行动来把他从现有的位置上推下来,换上一个他们认为有能力的人。最高统帅很清楚在中国的历史上大凡是被推翻的最高统治者,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善终。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急需一个胜利。
从目前的局面上来说,能够给他带来胜利消息的只有中国驻印军和远征军两支部队了。虽然驻印军在缅甸北部的反攻作战里和日本人打得风生水起,但是毕竟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不是他最高统帅的嫡系人马,而是一个来自美国的老头,这个老头还总是和他不对眼。如果自己对驻印军的胜利消息大张旗鼓的宣传的话,不就是隐讳的承认在自己和那个美国老头的纠葛里,自己是失败的一方嘛。那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是如果是远征军打了胜仗,那情况又有所不同。虽然远征军是得到了美国人的援助,装备了大量的美国武器装备,也得到美国人的培训,但是这支部队的指挥权都是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远征军如果打了胜仗,那首先就应该归功于他最高统帅高瞻远瞩,英明决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也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他所承受的压力。因此,无论如何,远征军都是只能取胜不能失败。
但是,眼下的远征军却在松山的日军守备部队面前裹足不前,这实在让最高统帅不能忍受。松山久攻不下,11集团军只好将大部兵力沿崎岖小道绕过松山,迂回对龙陵城进行包围攻击,这些后勤无法保证的中国军队与日军精锐的56师团在龙陵周围大山上鏖战。日本炮兵用优势炮火将四周中国军队的阵地轰成一片片焦土,然后由挺着刺刀的日本步兵冲上阵地同缺弹少粮的中国士兵反复肉搏。
中国军队的重炮被阻于松山,后勤供应既不及时也不充分,弹药粮秣的消耗补充困难,只能以血肉之躯承受惨重伤亡,富有进攻精神的第2军新39师基本拼光,号称“战神”的师长洪行殉国,整个71军――这是一支久经战阵的劲旅,从凇沪抗战开始一直战斗到后来日本投降――只剩下一副架子。
随着敌人战役预备队的加入,日军攻势日趋猛烈,许多阵地反复拉锯之后得而复失,整个龙陵战局甚至几度有溃围之势,虽竭力维持仍险像环生,岌岌可危,无数远征军官兵的尸骨散落在山野田间,任凄风苦雨沤成腐土……必须打通滇缅公路松山段,彻底改善后勤运输状况,使炮兵和援军尽快投入战场。否则,此次声势浩大的远征就有全面崩盘的危险。
于是,出于政治和军事上的双重考虑,他也只能狠狠心下达了这样的严厉命令。
一个地堡突然复活,许多士兵被来自身后的火镰拦腰割倒,整个部队顿时大乱
接到了最高统帅命令的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第8军将士无不感到沉重的压力。
当天夜里,第8军召开了军官联席会议。第8军的何军长宣读了蒋委员长的急电,又进行了总动员。
从第二天起,远征军总部派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支援火力,全力支援第8军对松山的进攻。
凌晨,松山对面的怒江江边高峻的大山上,从月亮田一直往下到江边,公路沿线布置了炮10团、炮7团和重迫击炮第2团的百门以上的大炮和迫击炮,山腰上到处架着重机枪和战防炮,目标直指松山。
重炮10团成立于1937年,是当时中国最现代化的一支炮兵部队,也是中国第一支全机械化重炮部队,装备24门德制32倍口径150毫米重榴弹炮,一切运动、指挥、观测均以汽车牵引。该团装备的重型野战榴弹炮,具有当时国际一流的先进水平。这些重炮曾经在几次长沙保卫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又辗转到了这横断大山痛歼敌寇,可谓劳苦功高。
3时30分,炮兵开始对松山各个山头倾泄愤怒的炮弹。浓烟和火光将一处处敌人阵地完全吞咽下了。
5时整,荣誉第1师荣誉第3团主力跃出战壕,向烟雾缭绕的松山顶峰冲击。此时,山顶上的硝烟正渐渐飘散,在阵地上,堡垒中,原先在下层工事躲避炮击的日军已经有条不紊地进入射击位置,只等中国军队那些营养不良的士兵前来送命了。
小雨沙沙声中,残酷的战斗打响了。森林里,草丛中,三三两两倒下了许多躯体,这次冲击的命运在开始时就已经注定,完全是一场毫无希望的屠杀。
40分钟后,冲击部队人数大为减少,幸存者终于在枪林弹雨里爬上了山顶,从观战者的望远镜中消失,隐入了山顶的树林中。
整个下午过去了,枪声一直不紧不慢,丝毫不能说明战况,使山下的人的心高高悬着。天黑下来了,指挥部再也没有得知攻击部队的消息。一直到子夜,两名满身泥水爬下阵地的伤兵终于带来了期盼已久的战况:松山山顶已经占据,发现日军堡垒一座,里面没有敌人活动迹像,却无法进入。部队徒劳地转来转去,敌人踪影全无,只有枪弹和炮弹不断从周围飞来,阵亡的中国士兵正在一层层地把山头铺满……
天亮时,攻击部队已经疲惫不堪,残余人员立足不住,被迫下撤百余米,与敌形成胶着。
下午19时,两支部队再次发起进攻。炮火再一次全面覆盖敌阵。趁着炮火对敌工事的软化效果,滚龙坡上的丙、丁两高地被拿下。然而,进攻部队未注意清扫残敌即向纵深发展,丙高地一个残留地堡突然复活,许多士兵被来自身后不远的火镰拦腰割倒,整个部队队形顿时大乱。同时日军各阵地的各种火力纷纷向停滞的中国军队倾泻下来。进攻部队还来不及重新组织起队形,进行反冲击的200多日军已经疯狂地楔入进来。攻击部队在敌人的冲击下牺牲惨重,拂晓时被压回了出发阵地。
此后,24日和25日敌军屡次向诸高地反击,307团勉强支持了下来,副团长陈伟(又名陈一匡)及1营营长刘家骥负伤,连长2人、排长5人阵亡,士兵伤亡300余人。307团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控制了丙、丁、庚高地,敌前沿阵地滚龙坡与诸高地联络要冲大垭口之间的联系被切断。
7月23到25日的第四次突击,中国远征军损失约5个营兵力,其中307团伤亡殆尽。
此时整个部队牺牲已经超过一半,而胜利却似乎遥遥无期。
在地面上打得热火朝天时,地下也进行着紧张的施工。第8军的工兵兄弟们全部上阵,他们分成每日三班,轮流不休地拼命挖掘;还好,美国人及时空运来了凿岩机具和火工材料。幸运的是,松山这里的土质和岩石都比较适合挖掘,坑道掘进的速度还不错,如果不是因为雨季渗水太多,为了保证坑道内作业人员的安全,每天都必须把大量精力投入到排水和加固支护上,每天至少能前进12米。
第五次突击开始后,几天内大雨如注,山坡上泥泞如沼泽,所以开初投入兵力有限,没有发动大的战斗。到30日夜,新加入战斗的308团发挥了生力军的作用,以土工作业迫近敌阵后发动突袭,占领了滚龙坡戊高地。戊高地处于进攻路线的侧后,308团的行动扫除了其他部队的后顾之忧。喷火兵可以尽量接近敌人了。
8月1日和2日,甲高地和乙高地上的夺堡之战十分激烈,尤其2日午后达到了高潮。为掩护喷火兵接敌,中国军队动用大量炮兵竭力支援,榴弹炮弹从阴登山、竹子坡纷纷飞向松山山顶,战防炮及各级迫击炮兵也倾全力猛轰山头两侧和反斜面,进行战场遮断,甚至连防空兵也抽调4挺重机枪进行直接火力支援。炮弹如飞蝗般纷纷扑向敌阵,粉碎了日军一次次反扑的企图。在全方位的掩护下,喷火兵不负众望,发挥了巨大作用。最终,甲、乙高地烈焰熊熊,两阵地守敌与他们的工事一起化为飞灰。
3日12时,甲、乙、丙、丁、戊、庚高地全部占领,中国军队完全控制了滚龙坡,向松山进攻的最大威胁消除了。在松山阵地的防御体系中,滚龙坡担负着前哨和保障主峰侧翼的重要作用,正是因为它的存在,进攻松山主峰的各次努力都化为泡影。随着滚龙坡的攻占,这一体系开始支离破碎,伤痕累累的松山主峰阵地完全暴露在中国远征军的面前了。
松山主峰屡遭轰击,已成童山秃岭,攻击路线已然无任何遮蔽可提供掩护,眼下,决定何时能够攻克松山的主要因素就是坑道作业的进度了。
远征军各部为了能够掩护坑道掘进作业,确保爆破成功,投入大量的兵力夹击大垭口,战况惨烈。
8月7日,在连续数日的炮击后,荣2团3营突入己高地,与敌进行了持续2小时之久的肉搏,伤亡惨重,鲜血浸透了整个表面,尸体填平了阵地上的壕沟。至黄昏,双方都因伤亡惨重、筋疲力尽而无力进击,呈胶着状态,相距10余米却如隔天涯。全营仅剩士兵18人、排长1人。
与荣2团同时发起进攻的还有246团。该团各以1营兵力攻击午、未高地,都遭重挫:一路在午高地前100米之处被侧方辰高地火力压制,营长谢梦熊猝不及防,中弹阵亡,最后只有8人逃出生天;另一路突入未高地时已损失很大,攻克另一目标庚高地后剩50余人,15时后敌人反击,情况急转直下,3小时后10名血迹斑斑的士兵没命地逃了下来。
这一天,三个战斗营只剩下刚刚够编一个排的人数。
大垭口于8月10日攻克,敌人大部被歼灭,中国军队亦付出很大代价。各部队已经把相当数量的机枪兵、迫击炮兵和勤务兵补入步兵连,即便如此,原有的5团步兵也只剩1团之数,兵力空前虚弱,只好把护卫保山机场的荣3团3营急调松山,以防不测。
为掩护对子高地爆破的坑道作业,一连10多日小战斗不断,日军小分队异常活跃,几次偷袭山炮阵地得手,实施破坏后即迅速撤走,弄得炮兵整日提心吊胆。
到8月19日夜,坑道终于完工。坑道向四个方向延伸的尽头处被扩成体积较大的药室。当夜,两个军的工兵立即突击装填炸药,左边坑道的药室各装了150箱,右边各填了210箱,使用了总共20吨军用TNT炸药准备将松山山顶,与其相邻的丑高地、寅高地、5号高地和左翼的黄土坡全部炸飞。
大地颤动一下,接着又颤动几下……四股浓浓的烟柱窜起来,越来越高。
8月20日早上,天气突然晴开了。一清早,太阳从怒江东岸升起来,把松山子高地照得通红。炮兵照例先打一通炮弹,第8军投入3个团对各处日军占据的高地发动突击,火力异常猛烈,意在吸引尽可能多的敌军进入爆炸区,使爆破取得最大的效果。约一小时后,所有的部队都撤下大垭口,完全退到安全区域。
9点整,爆破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只等最后的时间一到,将立即实施爆破。
这个时候已经是十分紧张了。所有的成败关键就要看自己的最后一爆了。爆破成功,那么坚固险要的松山要塞将指日可下;如果爆破失败,那么两个军先前所进行的一切准备工作,付出的所有代价,将变得毫无意义。
掩蔽部里,除了李弥和何军长外,还有卫长官、宋总司令,他们都早早地过了江,还有几个美国将领和高级顾问也在掩蔽部观看。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距离9时15分的预定起爆时间,越来越近了。
工兵营长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想要点上,结果却发现自己在早上居然忘记带上打火机了。见营长叼着香烟,两只手在上衣口袋里到处摸,旁边的副营长明白了,营长这是要借着抽烟,舒缓一下过度紧张的神经。
“营长,不要太过于紧张。”副营长打着了自己的打火机,递了过来。
“我实在是感到身上的责任重大,我实在是感到有些害怕,还怕万一要是爆破失败,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营长一边用有些抖的手接过了打火机,一边解释。
“一定能成功的,一定能把那帮狗日的全炸个稀巴烂。”副营长使劲地挥了下胳膊。
“对,一定能成功!”营长猛吸了几口烟,然后扔掉烟头,走到了桌子前,一把抓过那架用磁石电话机改装的起爆装置,狠狠地摇下去。
开始似乎没有动静,过了几秒钟,大地颤动一下,接着又颤动几下,有点像地震,掩蔽部的木头支架嘎吱嘎吱晃动起来。营长马上丢下手里的起爆器,大步冲到掩蔽部的观察窗前,远处,子高地和黄土坡方向共有四股浓浓的烟柱蹿起来,越来越高,烟柱头上有着一顶帽子,就像是一朵硕大的蘑菇云。烟柱足足有一两百公尺高,停留在半空中,久久不散,石块土块雨点般四处洒落。声音传过来时,却不及想像的大,没有飞机扔炸弹那般震耳,仿佛像是远方云层里打雷,声音很闷。
李弥、何绍周、宋希濂和卫立煌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像孩子般地又跳又叫,想像敌人都被血淋淋的炸飞到空中,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
9时30分,也就是距爆破15分钟之后,荣3团不损一兵顺利突入子高地,历经浴血搏杀的阵地上此时竟没有响起一声枪声。
20日和21日接连两个晚上,敌人舍命反击子高地,阵地一度被突破表面,守军荣3团3营仅存的80多名战斗兵牺牲殆尽。至拂晓,荣3团团长赵发笔亲自率最后的部队――由30余名伙夫及特务排仅剩的10多名士兵组成的敢死队反击,在各级指挥官的望远镜视野里冲了上去。参加反冲击的日军只剩下寥寥数人,但依然进行了殊死战斗。失去的阵地被夺了回来。
天亮时分,幸存者面前的子高地上满目焦土,断肢残体四下散落,敌我尸骸交相横陈,充满诗情画意的高山流水变成了阿鼻地狱,仅用“血流成河”或“流血漂橹”已经丝毫不能形容了。高地上纵横来往密如蛛网的战壕之间的地面,几乎被人的断臂残肢盖满,而在战壕之中,仅仅是肉搏时扭打在一起战死的双方士兵,就达62对之多,血肉飞溅,哀血涟涟。从阵地前沿一直到反斜面上,到处都是人的残体和内脏,混在焦黑的虚土中,令人不忍卒睹。
24日,守备祥云机场的309团到达松山,次日加强到子高地方向。子高地的守卫从此巩固。
28日,对松山战场的第8次攻击开始,与主峰相邻的丑高地、寅高地、5号高地相继被中国军队攻占。
然而日军没有因子高地的失守而被击溃,他们的反冲击反而更加疯狂。29日夜,已经明显不支的日军竟然对寅高地进行了多达7次的强袭。寅高地守军指挥官黄人伟营长负伤3处仍裹伤指挥奋战。日军如水银泄地,中国士兵周围人影幢幢,仿佛四下里都是日军,极度恐惧中,冲锋枪充分发挥了近战威力,到天亮终于将敌人击退,其遗尸达80具之多。中国士兵伤亡200多人,大部分是刀伤。随着战事旷日持久,日军的弹药已经十分缺乏,完全是在凭“武士道”精神硬挺。敌我双方都明白,战役已进行到最后阶段。
时间的指针在连天炮火中不知不觉滑到了9月,中国军队已经将松山附近所有制高点逐一夺占控制,只有松山后面小盆地中的大寨及其周围几个较低的山头可供日军苟延残喘了。但松山一直无法最终拿下来,眼看最高统帅的“最后通牒”就要到了,李弥急红了眼,抓起一顶钢盔扣在头上,亲自带部队就向山上冲去。人数已经少得可怜的日军发动反攻,利用村落的地形和防务掩护,与中国军队展开每一条坑道,每一个角落的争夺。
在中国军队不惜伤亡和代价的猛攻下,日本人手榴弹打光了,就扛起迫击炮弹往石头上砸,子弹打完了,就端着刺刀哇呀哇呀的怪叫着冲出来,试图白刃格斗。但是,双方的兵力对比劣势,此时已经完全显现出来了。中国军队的兵员源源不断地投入到对马鹿塘的争夺。而日军每伤亡一名官兵,他们的力量就被削弱一份。
日军腊勐守备队的时间终于走到头了,他们的指挥官金光惠次郎少佐――这个卓越的战术专家被中国军队的一枚迫击炮弹直接命中,就此在混乱中永远消失。
打到中午,枪声才渐渐稀疏了下来。李弥从阵地上被人扶下来,眼眶充血,胡子拉碴,军服变成碎片,打一双赤足,身上两处负伤,人已经走了形。
松山战役在李弥从主峰上下来的第二天结束了。那天夜里枪声响得特别凶,还有许多爆炸声。后来打到中午,枪声才渐渐稀了。大概下午四五点钟,山上传来消息,说胜利了。李弥坐在指挥部外面一块石头上,参谋跑上前向他报告,他没动,仍然僵直地戳在石头上,接着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松山血战结束以后,国民政府对外宣布,歼灭日军3000余人;日本陆军省则煽情地宣称:腊孟守备队“全员玉碎”。
中国军队的战绩最后被确认的是:消灭日军“腊孟守备队”士兵约1260人,慰安妇数名,缴获步枪437支,轻重机枪34挺,各种火炮16门,坦克3辆。让人唏嘘的是,这些从苏联进口的T26轻型坦克,原本是中国军队的装备。在1942年5月的大溃退中,中国参谋团主任参谋萧中将为阻挡日军的快速推进,竟然下令将整整一个连坦克炸毁在镇安到松山的公路上,而不是投入阻击战斗,结果日军只用一小时就排除了这些“路障”。这些失去动力的坦克被日军运到松山,车体埋入土中,只露出炮塔,成了极难发现更难摧毁的装甲火力点。
松山战役历时三个月,远征军阵亡近8千余人。中日两军死亡比例为7比1。日本守军除一人化装突围全部战死,唯一一个被俘的日本伤兵途中醒来,竟然咬掉一名中国士兵的耳朵,被当场击毙。据当地的老人说当年山头上一片焦土,这片血肉浸染的土地上,几年都寸草不生。子高地爆破后形成的这个大坑,如今成了当地人的蓄水池。每到七八月间雨季的晚上,拉孟乡的人说山上还会传来士兵的喊杀声。
攻克松山的胜利立刻打破了怒江战场的僵局。9月7日,大批增援部队和后勤辎重通过滇缅公路,源源开往龙陵前线。
远征喋血血战
1 远征缅甸――喋血远征
中国一定要出兵缅甸,一定要保住滇缅公路大动脉,绝不能让日本人踏进云南!1942年春,此时距卢沟桥事变已四年有余,平津沦陷、中原失守、上海、南京、广州武汉也纷纷沦陷。为了迅速迫使国民政府投降,在这之后,日军先后发动豫南战役、赣鄂会战、中条山大战、两次长沙会战,却始终无法摧垮重庆政府。
但此时,蒋介石在重庆却焦头烂额。
昨晚头疼了一夜,现在依然精神有些恍惚,加上湖南传来的战报,让他更是心烦意乱:第9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从长沙来电,日军第三次进犯长沙,攻势猛烈,我方炮弹严重不足……
炮弹――战争的粮食!
可他上哪里去弄?没有了粮食,这战还怎么打?
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由出了身冷汗。被风一吹,脑子忽地不那么疼了。
重庆政府所需各种军用和民用物资:汽油、煤油、柴油、橡胶、汽车配件的百分之百,药品、钢材、棉纱、白糖、纸张的百分之九十,都须从西方进口,而现在,与国外相连的几条运输线先后被掐断――
苏德战争爆发后,由苏联经过蒙古运往中国的救援物质全部告断;
香港、广州、武汉先后沦陷,由香港经广州,通过粤汉铁路送往武汉的供给线也被日寇控制;
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迅速击败了驻扎在柬埔寨、老挝和越南的法、英、美各国军队,滇越铁路落入日本人手中,从越南到云南的交通中断;
日本舰队在长江上日夜游弋,掐断水路;
现在剩下的唯一的血脉,便是从云南到缅甸的滇缅公路!
1938年,日寇对粤汉铁路和滇越铁路狂轰滥炸,外国援华的各种物资难以正常运输;当时,国民政府动员了数十万民工翻山越岭,经滇西横断山脉,跨怒江、澜沧江、漾濞江三大河流,肩挑手提,男女老少全部上阵,克服天险和瘴疠,用8个月时间抢筑了这条长达700多公里的滇缅公路,创造了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任务,成为当时世界工程史上的一大奇迹。
目前,大批的援华物资都积压在英国人控制下的缅甸首都仰光,然后经过滇缅公路辗转运到昆明,再由昆明运到重庆。由于路途漫长,诸多困难,援华物资运输总量现在已经从正常的月35000吨剧减到不足6000吨。
一个月前,日本飞机全面袭击西方盟国在南太平洋上的所有军事基地。仅仅一周,盟军损失一千架作战飞机和一百二十艘舰船。同时,日军迅速出兵东南亚,占领泰国、登陆菲律宾、进犯马来半岛和新加坡,七万美菲守军放下武器,八万新加坡英军向三万日本入侵者投降。盟国的失败,却将中国的后方暴露在日军面前。
日本下一步必然是占据缅甸,切断中国的生命运输线。
日本在中国本土没占得半分便宜,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正在组织三战长沙,牢牢钉死阿南惟几(日军陆军上将),保障重庆的安全;胡琏的十八军在宜昌守住,多次击溃日军进犯,让日本无法从长江水路进攻重庆――但日本若是绕道缅甸迂回云南,从背后袭来,国民政府就相当危急了。
如果日军切断滇缅公路,断绝中国同外部世界的一切联系,中国国内的各种战略物资储存最多只够维持三个月。
正如外交部长宋子文所说:“……倘若日寇进犯缅甸,断我赖以生存之滇缅路,我后方军民则无异困守孤城,坐以待毙……”
这正是蒋介石真正焦虑之所在。
时局已经很明了:日军之所以要向英美开战,固然是日本与英美在亚洲的利益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英、美一直通过滇缅公路向中国抗日战场输送物资。日本认为只有掐断这条最后的运输线,中国抗日战场才会失去活力,国民政府就会因为绝望而投降,这样日本就可以从中国战场抽调百万以上的军队投入到亚洲和太平洋战场,彻底荡清欧美在亚洲的势力。
“报告!占领泰国的日军第15军先头部队,已经进入缅甸南部维多利亚角,直接威胁仰光和滇缅公路……”传令官送来最新的战况。
握着这纸电报,蒋介石下了决心,中国一定要出兵缅甸!绝对不能让日本人踏进云南!
此刻,美国白宫,罗斯福总统也焦虑不已:日军在太平洋、印度洋沿岸同西方各国作战的部队总共才有十一个师团和三个旅团,就打得他们溃不成军。而中国军民,却拖住了日军整整二十一个师团和二十个旅团200多万的兵力,倘若中国抗不住,日军就能够腾出手来,把半数以上的在华侵略军抽调出来对付西方,则西方就很难应付了。
另外,如果日本成功占领缅甸,然后进攻印度;德国趁机攻入伊朗,然后,德日两国分头向中东进攻,并在此会师,两国的势力范围就会连成一片,那么对同盟国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噩梦。
如何保住中国,在罗斯福的战略意义上,变得极为重要,而且中国是反攻日本本土最理想的战略基地,因为中国离日本本土最近,从中国去轰炸日本本土和从中国港口出发在日本登陆,远比从太平洋诸小岛与日军逐岛争夺要好得多。
英国首相丘吉尔此刻也是惊心不已,英伦三岛仗着英吉利海峡,希特勒暂时没办法侵犯英国本土,但如果日本投入更多的兵力到亚洲战场,那么英国根本无力保护其海外殖民地,对大英帝国来说,后方的物资供应将会大大减少,而敌方却能攫取更多的资源。日本现在已经对其殖民地缅甸食指大动,而英国在缅甸仅有的驻防兵力根本就难以应付。
“为了保证欧美诸国的利益,中国一定得撑住!”
罗斯福和丘吉尔把目光同时投向了苏联。两国均派使者出访,希望斯大林能对日宣战,将日本的兵力吸引到中苏边境来。
在苏联的西线战场上,苏德正呈胶着状态,而日本在中国东北经营已久,尚有号称百万的关东军;斯大林可不想“充当冤大头”,在他看来,只要不对日宣战,日军就不会轻易入侵苏联,他就可以集中兵力对付希特勒。
苏联人不愿意帮忙,罗斯福只有寄希望于中国了,美国在不断向蒋介石提供巨额援华物资的同时,也要求蒋介石出兵缅甸,既帮助英国协防,也保护滇缅公路,维系这条脆弱的生命线。
丘吉尔却对中国出兵不怎么感兴趣,英国在缅甸统治了近50年,他既想保住缅甸,维护其殖民主义的既得利益,又不想让中国军队进入缅甸。在历史上,中国对缅甸有过很大的影响,如果中国人将势力再次渗入,缅甸很可能会依附中国,兴起民族独立运动。
“如果把缅甸丢给日本,我们撤往印度,以后赶走日本佬,缅甸还是我们的,但若是把中国人放进来,打垮了日本人后他们不走了,岂不是麻烦大了。”丘吉尔与其幕僚在反复的权衡利弊:就是将部队撤走,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当时驻缅英军共约5万人,辖英缅第1师、英印第17师、澳军第63旅和第7装甲旅,主力集中在南部毛淡棉、仰光和北部的曼德勒。驻防曼德勒的部队离印度较近,很方便撤回来,但位于毛淡棉和仰光的部队就太远了,若是被日本人咬住,损失可能会很大。
蒋介石恨恨地咆哮道:“娘希匹!这些洋人,没一个好东西。”
缅甸局势危急,英国人却依旧在商议是否该将缅甸放弃,直接后撤,退到印度。美国人却极力主张英军固守仰光,等中国出兵支援,合中、美、英三方力量打垮日本。
在美国的协调下,蒋介石在重庆主持召开中、英、美军事联席会议。
会议结束后,蒋介石接见中外记者并发表谈话,透露了中国即将出兵缅甸的消息。
第二天,蒋介石的谈话被突出地刊登在《中央日报》及国内各大报的头版位置上。
缅甸之战立刻成为影响中国和亚洲局势发展的新热点,中国即将出兵缅甸的消息立刻震动了西方世界。
英军东南亚总司令韦维尔应邀飞抵重庆,到蒋介石的别墅,商谈缅甸问题。
韦维尔身材魁梧,性格倔犟,第一次世界大战使他失去了一只左眼,因此当他跟别人会面时,常常用剩下的那只右眼蛮横地瞪着对方,使人感到他像一头随时都会发怒的独眼公牛。此人性格傲慢,后来被伦敦1980年版《历史百科全书》中称作“……二次大战中最有成就和最不幸的将军之一。”
韦维尔初到重庆时,带来一批大趾高气扬的军事助手和参谋,这些狂傲的不列颠军官从走下飞机的第一刻起,就以一种西方人的优越感俯视前来欢迎他们的中国人,并且公开把中国的委员长蒋介石称做“酋长”,那意思是中国人还都是原始的部落居民。
为了抗战,蒋介石十分真诚地欢迎并宴请远道而来的英国客人,他身着戎装,满脸微笑,亲自在别墅庭院的大门口欢迎贵宾到来,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则亲自为丈夫充任翻译。
蒋介石对即将开始的双方会谈持乐观态度,因为大敌当前,英国人在太平洋战场到处吃败仗,所以他觉得这位英国将军会对他客气一番,并就盟国的援华物资和中国军队参加缅甸共同防务等问题达成原则协议。
不料会见刚开始,韦维尔就不顾起码礼仪,当面对蒋介石宣读了一份态度强硬的备忘录;备忘录要求中国方面将“囤集在仰光的租借物资,部分转入缅甸防务”,并规定中国军队入缅人数“不超过一个团”。
蒋介石的热情一下子被冷水彻底浇灭,会见气氛十分尴尬。
等到韦维尔一出门,蒋介石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宋美龄安慰道:“达令,同英国人打交道是不容易的,好在美国人跟他们不一样。”
“娘稀匹!这些洋人,都是帝国主义者,没有什么好东西!”蒋介石狠狠地咆哮,他嗅嗅同韦维尔握过的手,厌恶地皱起眉头。
宋美龄知道蒋介石不喜欢同洋人打交道,这不仅因为他们盛气凌人态度倔傲,还因为蒋介石尤其厌恶欧美人身上时常散发出一种不讨人喜欢的“羊膻味”。宋美龄立刻大声吩咐:“来人!侍候先生洗澡。把门窗统统打开,把洋人的臭味都给我赶出去。”
此刻在日军大本营,却有着详细而明确的计划,日军决定以武力进攻为辅,以谋略策反为主,双管齐下,一鼓作气,攻占全缅。大本营认为,占领缅甸对中国战场和未来印度战场有重大意义,而且缅甸的铝矿、石油及大米,对亚洲战场至关重要。日本企图以缅甸作跳板和战略资源地,向中国和印度进攻,最后独霸整个亚洲。
日军南亚司令部特务处的铃木大佐在泰国曼谷集合缅甸独立运动“三十同志会”时,对他们慷慨陈词:“缅甸老百姓在英国人的殖民统治下,痛苦生活了100多年,现在是清算白人的时候了!日本与缅甸同种同族,共存共荣。大日本帝国决不容许白种人继续统治缅甸,一定要还给你们一个独立的缅甸!亚洲是亚洲人的,让英国佬美国佬法国佬都滚出去!”
的确,缅甸老百姓恨透了英国人。1824年,英国不宣而战,突然出兵占领缅甸。马克思曾指责说:“英国在东方进行的历次征战,哪一次也比不上征伐缅甸这样师出无名。”自那时起,善良的缅甸百姓便在英国统治下痛苦呻吟。印度已经是英国殖民地,英国却把缅甸作为印度的一个省,这样缅甸就沦为殖民地的殖民地。缅甸百姓受着英国殖民者和印度地主的双重剥削――缅甸出产的大米60%被运向国外,英国官员甚至亵渎缅甸佛塔和佛像,或棒打,或脚踢,乃至尿淋。缅甸百姓不堪殖民统治,多次组织起义抗英,可惜都惨遭失败。
缅甸百姓把独立看得比生命重要,在日本人谎言的欺骗下,许多缅甸人错把日本人当救星。在铃木的策划下,不明真相的“三十同志会”在泰国首都曼谷歃血为盟,发誓为缅甸独立而战。之后,他们打起独立斗争的孔雀旗,离开曼谷,向缅甸首都仰光进发。
缅甸民族运动先驱分子,边走边宣传,所到之处,群情激奋。青年农民们纷纷放下锄头,拿起枪杆,加入独立义勇军的队列。离开曼谷时,孔雀旗下一共只有30来人,越过泰缅边境,增加到190人,而进入缅甸的毛淡棉后,已经扩展为一支拥有5000多人的滚滚洪流。他们喊出的口号是:“赶走万恶的英国人,缅甸独立的时刻到了。”“日本人是来援助缅甸独立的。”
许多缅甸人甘愿为日本人做事,尤其是给日本人侦察和传送军事情报。
出征前,蒋介石秘密召见戴安澜和廖耀湘:“一定要把部队带回来!”
中国和英国的分歧,引起白宫极大的不安。
“可恶的英国佬,还端着架子自以为了不起!”罗斯福对英国人的短视和自私很恼火。他很明白,中国人参战,不仅对亚洲战局至关重要,对在欧洲焦头烂额的盟国也很重要。只要中国人在亚洲坚持抵抗住日本,英美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德国。人是战争最宝贵的资源,而中国有的是人!现在中国战场是否能坚守,已经对这场世界大战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罗斯福决心说服英国人放下殖民者的架子,同中国人共同抵抗日军。这样,美国和英国就可以全力去对付欧洲战场了。
1942年1月,美国总统罗斯福、英国首相丘吉尔以及苏联外交部长李维诺夫和中国外交部长宋子文,在华盛顿举行“阿卡迪亚”会议。
会议达成的主要协议有:保证运用本国人事、军事与经济资源对德意日三国及其附从者作战,不与敌人缔结单独的停战协定或和约;成立“军需品分配委员会”,统筹分配军需品;成立美英联合参谋长会议和东南亚盟军司令部,协调盟军的联合作战;亚洲太平洋地区成立美英荷澳盟军司令部,组建中国战区(同时组建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部);盟国战略为“先欧后亚”,即首先战胜纳粹德国,再回头解决日本。
蒋介石没有出席会议,但是会议决定将缅甸、泰国和法属印度支那(越南)从盟军东南亚战区中划出来,与中国战区合并,称“中、缅、印战区”,由蒋介石出任总司令,这让他很高兴。
“欧洲大国只剩下英国在撑着;美洲大陆上美国算是个强国,但也被日本人偷袭珍珠港,还丢了大量殖民地,吃了大亏;而亚洲,只有中国能对抗日本。”想到这里,蒋介石很兴奋,认为自己现在跟罗斯福、丘吉尔地位即使有点差距,但也不远了。
鉴于中、英两国在印缅战场上有不同的利益所在,难免发生矛盾和纠纷,蒋介石要求美国指派一位与该地区没有直接利害冲突的美国将军来协调,罗斯福答应了,他其实早有人选,那就是史迪威将军。
史迪威原是驻中国使馆的武官,是个中国通,能讲流利的中国话,他对中国社会的实情十分了解,很同情中国人的抗战,对中国士兵的评价较高,他“深信穿草鞋、营养不良的中国士兵,一旦装备完善,训练有素,指挥有方,就能与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的士兵相抗衡”。史氏在日记中也说,“中国士兵是出色的材料,他们比日本鬼子好,不能为中国遭受灾难而责怪普通的中国士兵。”但他对中国政府的腐败非常不满,他常说,“三亿九千九百九十万的中国人是好人,剩下十万是贪官污吏。”
1942年1月14日,罗斯福和马歇尔即内定史迪威衔命来华,并向中国政府阐明了美国代表的职权:美军驻华军事代表、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对华租借物资管理统制人、滇缅道路监督人、中国战区联军参谋长等八个头衔和职责。
蒋介石对美国代表的上述权限非常不满,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中、缅、印战区总司令”,史迪威又担任“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以及“对华租借物资管理统制人”,具体是什么身份?指挥战争,还是只负责发物资?
蒋介石不愿意让史迪威分去了自己的兵权,于是电告在美国的宋子文,要宋向美方表明“在华的美国代表以及高级军官,皆受中国战区联军参谋长的节制指挥,而联军参谋长须受统帅之命令而行”的态度,蒋介石的目的很明确:在华美国代表是要听“联军参谋长”史迪威的话,但史迪威得听我的话!
此刻,日军先头部队已经从泰国出发,直奔缅甸,英国在缅甸的守军一触即溃。
“如果中国能出兵抵抗日本,英国军队就可以完整的摆脱追击。”丘吉尔觉得有必要让中国人到缅甸去――在他看来,必定英国人的生命高贵些,于是促使罗斯福达成协议,同意蒋介石的要求。
史迪威走马上任后,在重庆谒见蒋介石,向蒋陈述来华使命时,强调自己是“中缅印战区美军总司令”,却绝口不提自己也是“中国战区参谋长”,只是在蒋的追问下,史迪威才作了答复,这使蒋介石极为不快:美国根本没派出部队,你算啥美军司令?你在华的身份应该是参谋长!
于是,从史迪威来华开始,其身份与地位问题便引起了中美双方的争议。
作为中国战区参谋长,史是蒋的助手,自然要服从蒋;作为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是美国总统在重庆的军事代表,掌握着物资分配权,他又要服从美国军方。当中美双方意见一致时,他可以履行职责,但当双方不一致时,在服从直接上司蒋介石还是美国参谋长联席会,会陷入两难困境。这就为蒋史的合作共事埋下了矛盾冲突的伏笔。
但史迪威兴致勃勃,他是理想主义者,刚上任不久就提出中国军队“东进夺武汉,南进取越南河内”的作战计划,但蒋介石对他的计划毫无兴趣。不过在史迪威的多次要求下,蒋介石还是给了美国面子,答应委任史迪威出任缅甸远征军全权总指挥。
征调哪只部队出征缅甸呢?蒋介石也思考了良久。
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内部,嫡系和非嫡系,黄埔系和非黄埔系之间的纷争时刻不停,但出国远征,路途险恶,绝非一般的部队能胜任,唯有将中央军精锐抽调部分,才能完成这一重大任务。
俞济时、王耀武的74军装备精良,战斗力也很强,但自从淞沪会战以来,在国内五个战区内机动,几乎每场硬仗它都打过,目前被薛岳留在第九战区湖南;湖南是重庆的门户,日本人屡次狂袭,那边的部队抽调不得。陈诚、罗卓英亲手带出来的第18军现在驻防湖北宜昌、秭归地区;日军若是突破宜昌,其舰队便可沿长江溯流而上直冲重庆,18军严防死守,这只部队更是不能动。
剩下来的精锐,只有杜聿明的第5军了。第5军是国民政府唯一的机械化部队,下辖戴安澜第200师、廖耀湘新22师以及俞韶第96师。1939年11月,第5军在昆仑关战役中奋勇搏杀,200师与日军精锐部队第5师团鏖战一月,阵地反复争夺,终于击毙日方指挥官中村正雄少将,歼敌六千余,取得着名的昆仑关大捷。此役后第5军由广西移驻云南,到缅甸方便,这支部队可以调用。
另外,曾参与武汉会战、协调杜聿明参加桂南战役的甘丽初第6军,目前也在云南,可以抽调,只是第6军建立不久,实力不及第5军。
还有一支部队,就是曾任黄埔军校战术教官的张轸第66军,虽然是由杂牌部队整编而成,但其麾下孙立人38师是由财政部长宋子文一手创建的税警总团发展而来,武器从美国购买,排以上军官大部分由留美学生担任,而且师长孙立人毕业于美国弗吉尼亚军院,在他的操练下,新38师也是相当具有战斗力。只是第66军尚要协防昆明。
“先调第5军和第6军急速赶往缅甸,66军做后备部队吧。”决心一定,蒋介石即命令卫立煌为远征军司令,(后来因为戴笠密报说卫立煌有“通共”的嫌疑,卫立煌被在重庆冷了几个月,迟迟没上任);第5军军长中将杜聿明兼任副司令。
这三支部队中,均是蒋介石的嫡系,而第5军更是嫡系中的嫡系,全军官兵一律德式装备。
为了保住滇缅公路这一交通命脉,蒋介石以中央嫡系三个军为主力入缅作战。这一兵力配置可见其决心之大,这一命脉的重要甚于国内战事。
当天夜里,蒋介石秘密召见全机械化200师的师长戴安澜和新22师师长廖耀湘,嘱咐他们,“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局势变化,都一定要把部队带回来。”
戴安澜和廖耀湘挺胸抬头,响亮地回答:“谨记委座教诲!”
蒋介石看着部下对自己如此忠心,很是高兴。
戴安澜,自号海鸥,陆军少将,安徽无为人。黄埔三期毕业,早年参加北伐,战功卓着,多次得到擢升。“芦沟桥事变”后,他先后参加长城保卫战、台儿庄大战和武汉大会战,35岁升任陆军第200师少将师长。第200师是当时中国惟一一支摩托化炮兵师,全师装备有坦克、装甲车、摩托车和大口径火炮,步炮比例三比一。昆仑关大捷后,第200师受国民政府集体嘉奖一次,参战人员提薪饷两级。师长戴安澜因指挥有方和重伤不下火线,荣获四级青天白日宝鼎勋章一枚,被蒋介石誉为“当代之标准青年将领”。
廖耀湘,曾以上士军衔公费赴法国留学,毕业于圣西尔军校,继入机械化骑兵专门学校深造,1936年毕业回国,在南京桂永清教导总队骑兵连任少校连长。日军攻陷南京后,赴武汉任军官训练总队上校大队长。1938年初,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成立机械化师,廖耀湘任少将师长。
两个师都是机械化师,这在物质极其贫乏的抗战之中,是极其难得的,蒋介石怎么能不在乎!
英军一路后撤,戴安澜孤军深入,换防同古,却发现没有任何防御工事
1942年2月,日军第55、第33师团由泰国分别向缅甸南部毛淡棉发动进攻,很快突破英军防线,重创英军第7装甲旅,迫使英印军3000余人后撤。
就在日军准备进一步进犯缅甸首府仰光的时候,中国远征军先头部队出发了――戴安澜奉命尽快赶往一线,接防英国在同古的防线任务。
同古是南缅平原上一座小城,又译作东吁或者东瓜,人口十一万。南距缅甸首府仰光250公里,北距曼德勒320公里,是仰曼铁路的重要城市和战略要地,同古城东面是色当河,往南五里左右,有条支流皮尤河,同古西北还有克永冈机场,是日军“必须迅速占领”之地。
而在中国远征军看来,同古还与西线英缅军驻地普罗美和东线的茂奇互相呼应,成一道防护直线,构成阻止日军继续北犯的屏障。
200师马不停蹄,迅速经过铁索惠通桥过怒江,再经松山、龙陵、畹町进入缅甸,然后沿着公路至腊戍,再乘火车一路行军过曼德勒、密特拉、平满纳至同古。军情紧急,戴安澜率领部队日夜兼程,到达同古时,已经是3月份了。
然而在3月8日,日军先头部队33师团已经占领了仰光,彻底掐断了滇缅铁路运输线的源头,抢走了大量西方支援中国抗战的石油、医药、炮弹!英缅军根本没有全力防守,跟日军交火后便放弃了战斗,沿着伊洛瓦底江北撤,已经到了普罗美附近,跑得倒是很快。
中国远征军此行的目的就是协助英军防守仰光,保护滇缅铁路,现在仰光失守,英缅军退防,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集结盟军部队,将日军打败,收复仰光!
此时的同古,一下子成了前线。
然而到达同古时,英缅守军估计被日军吓破了胆,见到中国部队来了,都想立马开溜。戴安澜严肃地向从毛淡棉退下来的英缅军总司令胡敦提出:
一、必须将阵地上的工事交代清楚;
二、必须将敌对情况详细介绍。
胡敦和他的参谋们对同古的地形根本不熟悉,并没有布置相应的防御,他们退到同古后,想的只是继续后撤。
戴安澜对这群英国佬不再报任何希望,随即命令部队迅速修建防御工事;而胡敦在说了谢谢后,带着部下慌忙溜了。
日本人很快就要压上来,这场仗该怎么打,戴安澜也有些紧张,他当即召开了团级以上的指挥官会议。
“英军见我们一来便撤走,看来他们根本不想和我们并肩作战,完全是用我们来做挡箭牌!”副师长高吉人恨声道。
“现在敌情不明,我们又是孤军深入,后援不知何时赶来,师座,这都是兵家所忌啊。”步兵指挥官兼598团团长郑庭笈担忧地说道。
“这是我们出国的第一仗,一定要打好!”戴安澜坚定地道,“既然来了,咱们就不怕小日本鬼子来。钧座(军长)曾指示我们将在同古迎战小日本,咱们就是切入敌阵的钉子,将敌人引诱过来,然后远征军后继部队集中包抄,围歼日军,这就需要我们200师能在同古坚守,把敌人拖住!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所有军官齐声吼道。
1942年3月中旬,蒋介石首次以“盟军中缅印战区总司令”的身份飞临缅甸腊戍视察。
日军来势汹汹啊,蒋介石在飞机上就有些担忧:英军退守仰光西北的普罗美,而将普罗美以东,从同古直到景栋长达一千公里的地区交给中国远征军接防。英国人的情报又说,日军可能从泰缅边境大举入侵。那么,中国远征军必须要有一支部队预防东线,那么正面与日军交手的,只有杜聿明的第5军了,这可是中央军的精锐,一定不能损耗过大!
此时,中国远征军第5军已经全部驻扎在腊戍,杜聿明、廖耀湘等严阵以待,正计划以第5军当主力,沿着中路铁路线,与戴安澜汇合,直捣仰光。
甘丽初的第6军防守东路,军部设于雷列姆,下辖的吕国铨93师置于与泰国交界的景栋地区,防止日军从泰国进攻;彭璧生49师置于中、泰、缅交界的勐畔(毒品发源地金三角)地区,守备云南边境,并待机攻击在泰国的日军。陈勉吾暂55师置于罗衣考地区,防守茂奇、罗衣考、棠吉一线,第6军虽然防地辽阔,兵力分散,但东线基本是高山密林,日军机动部队很难迈进,防守问题应该不大。
第66军目前留在云南边境,等待下一步安排。
腊戍是缅甸北部一座历史悠久的边境小城。它座落在汤彭山脉与萨尔温江夹峙的三角地带,为缅北重要的交通枢纽。滇缅公路蜿蜒而至,在这里同仰光公路和仰(光)密(支那)铁路相接。腊戍历史上曾经属于中国政府管辖,在腊戍城东郊的石壁上至今仍能看见清朝永昌府石刻的文告。
当蒋介石座机在腊戍机场刚刚停稳,另一架涂成黑色的美国轰炸机也钻出云层,在跑道另一端徐徐降落,蒋介石同他的美国参谋长史迪威在缅甸不期而遇。
下午,蒋介石在下榻的皇家饭店接见史迪威并把他介绍给自己的部下,接见方式相当具有中国特色,按史迪威后来的话说就是:“蒋介石站在阳台上喋喋不休地训话,而他的将军们的表情则好像一群绵羊。”
蒋介石宣布了史迪威担任中国远征军总指挥,然后商讨如何打好第一战,他不想让那些大鼻子们把中国人都看扁了。
对于刚刚入缅的中国大军来说,目前面临的战场形势十分不利:仰光已经陷落,缅甸国门洞开,日军长驱直入,英军一触即溃。
敌人大兵压境,仅以中国远征军收复仰光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不能收复仰光,就无法保障滇缅公路的畅通,入缅作战也就失去了意义,缅甸失守,最大受害者仍将是中国。
蒋介石向英国人去电询问有关联合出兵的事宜,是否决定以“普罗美――同古――茂奇”一线展开兵力,英缅军从西路,中国远征军从中间、东路,集中力量展开“同古会战”,彻底打垮日军,继而南下,收复仰光!
英国方面的答复是:已命令中东及印度军队火速增援缅甸,请贵军立即开赴前线,夹击日军。
蒋介石敏感地觉察出这是英国人的花招,英国人根本不想收复仰光,他们只想拿中国军队去当挡箭牌。
史迪威却极力主张开战,他的态度很坚决:即便英国佬继续后撤,中国人也可凭自己的力量跟日军较量一番。
蒋介石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取胜没有把握,撤军又没有借口。他出任中缅印战区总司令之初,曾致电美国总统,夸口要“让中国军队来独立防守缅甸”。如果战而不胜,或者不放一枪就溜之大吉,这都将严重有损他的形像,何况他还盘算从美国人那里得到更多的武器装备和租借物资。
蒋介石要从宏观把握策略和机会:仗当然要打,而且应当打得轰轰烈烈,但是损失必须有个限度,他不想为英国人做嫁衣裳。
会后,蒋介石秘密召见杜聿明,让他保持实力,不要轻易与日军决战:“史迪威要是有什么命令,先通告重庆!”
杜聿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委座,刚才的会上,您不是说让史迪威全权指挥缅甸战事么?现在怎么又……“
“关键的是英国人根本不肯卖力,雨亭(杜聿明字),你想想,咱们就这么一支装甲部队,如果我们拼了命去打,英国人却趁机后撤,咱们不太冤了。”蒋介石耐心地劝解道。
“可您刚才也说了,我军此行的目的就是收复仰光,保障滇缅铁路的安全?”杜聿明还是不解。
“这样吧,要是英国人配合,史迪威能调动那个英军司令胡敦,咱们就积极配合打好这一场仗;但胡敦不尽力的话,你就及时向我汇报,不要轻易开战。”蒋介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杜聿明带着疑惑离开后,蒋介石又召见了戴安澜。
蒋介石先大力夸奖了一番戴安澜在国内战争时立下的功勋,接着话题一转,问即使英国人守不住西线普罗美,200师能否在中路同古坚守一两周,与东线茂齐陈勉吾的暂55师相互配合,打个大胜仗?
戴安澜立正,誓言铿锵:“此次远征,系唐朝以来扬威国外之盛举,戴某虽战至一兵一卒,也必定挫敌凶焰,固守同古。”
蒋介石对戴安澜的回答很满意,但他可不想把他的嫡系耗光在这里,他拍了拍戴安澜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你的第200师是国军之精锐,你必须保存实力,懂吗?”
戴安澜立正,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望着蒋介石。
蒋介石走到一旁,看着墙上的地图,背对着戴安澜说:“对你,我是很信任的!你回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对于蒋介石的话,戴安澜听得一知半解,他向蒋介石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晚上,蒋介石对着那张挂在墙上的缅甸地图看了两个小时,之后久久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他离开腊戍回国,将指挥大权交给了杜聿明。但实际上,他在重庆的官邸里,远远地遥控着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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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一定要出兵缅甸,一定要保住滇缅公路大动脉,绝不能让日本人踏进云南!1942年春,此时距卢沟桥事变已四年有余,平津沦陷、中原失守、上海、南京、广州武汉也纷纷沦陷。为了迅速迫使国民政府投降,在这之后,
驻印军发起反攻,滇西的中国军队却迟迟没有动静,史迪威不干了1942年5月中国远征军败走缅甸,日军第56师团一路穷追猛打,中国抗战的大后方就此变成了大前方。日军狂妄地叫嚣着要冲过怒江,直捣重庆。国民政府
远征军东线出现一个大缺口,第6军军长甘丽初,竟然穿着睡衣在城里搓麻将1942年4月18日,就在孙立人发起仁安羌战役、解救被困英军的当天,美国空军杜立德中校率领16架B-25轰炸机,从大黄蜂号航空母舰起
杜聿明看见一个仰面跌倒的年轻士兵,嘴惊愕地半张开,身体保持着挣扎的姿势在西线的远征军大部队由杜聿明带领着继续北上,而东线戴安澜的200师却陷入了敌军的重重包围,参谋团命令戴安澜迅速东进,与第6军甘丽初
史迪威说:“……我以军人的荣誉保证,一定要给中国兄弟配备比鬼子更好的武器!”1942年5月底,新38师尾随着溃不成军的英军散兵,以严整的军容越过印缅边境,进入英帕尔盆地外缘的普拉村,成为到达印度的第一
在日军万般阻截下,杜聿明穿越野人山,经受了不是长征的长征,九死一生杜聿明率第五军向缅北撤退,第96师在右翼担任掩护,行至孟拱,遭到日本军队猛烈的侧击。部队被拦腰截成数段,彼此不得相顾。第96师因为炮兵
我们能在马来半岛的丛林中横冲直撞,还怕区区几个中国人?占领了同古,日本15军军长饭田祥二郎却高兴不起来:对方小小一个师不足8000人,居然能与他强大的军队抗衡十来天,最后还能全身而退,战斗力不可小觑,
新38师和新22师官兵如脱弦之箭,越过铁丝网,冲进敌人饭堂猛烈扫射孟拱河谷,是指坚布山南端的沙杜渣至孟拱间的一段谷地,南北长达120余公里,东西宽约10至20公里不等。孟拱河谷的两旁大都是壁立千尺的山
胡康河谷,缅语为“魔鬼居住的地方”。满河都是泡得发胀、白乎乎的死尸中国驻印军的两只拳头已经一齐打出,继孙立人的新38师开赴胡康河谷之后,廖耀湘的新22师也全部到达战场,挤满了新背洋小盆地附近的山头。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