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于异族统治下的世袭高官家族，却举兵起义，光复沦陷百年国土

Posted 2023-01-03 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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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于异族统治下的世袭高官家族，却举兵起义，光复沦陷百年国土

张议潮出行图局部

提及唐朝与吐蕃的关系，大家第一反应大都会想到文成公主入藏，与松赞干布赞普成婚的佳话。事实上，大唐帝国与吐蕃王国这个区域强国之间也曾有过长期的战争对峙。

天宝十四载（755年）的安史之乱打乱了唐帝国的国防战略部署格局，原本在河西、陇右两道负责防备吐蕃入侵的唐军被调往内地参与平叛。据《旧唐书·吐蕃传》记载：

及潼关失守，河洛阻兵，于是尽征河陇、朔方之将镇兵入靖国难，谓之行营。曩时军营边州无备预矣。乾元之后，吐蕃乘我间隙，日蹙边城，或为掠劫伤杀，或转死沟壑。数年之后，凤翔之西，邠州之北，尽蕃戎之境，淹没者数十州。

从肃宗至德元载（756年）至代宗广德元年（763年），吐蕃军队又占领凤翔以西，邠州以北十余州，包括廓州、岷州、秦州、渭州、沙州、兰州、河州、鄯州等地。广德二年（764年），吐蕃军队再陷凉州、甘州、沙州等地。这也就意味着大唐的河西、陇右之地皆沦陷于吐蕃，共计五十郡、六镇、十四军，“华人百万皆陷于吐蕃”。

文成公主入藏

吐蕃据有河湟之地后，其统治方式过于野蛮残忍，“壮者沦为奴婢，种田放牧；“羸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当然，吐蕃贵族也没有放弃笼络当地汉人大族势力，一些汉人也在吐蕃政权中担任了重要职务。

唐帝国并没有放弃收复河湟地区的努力。代宗大历时期，唐廷在给吐蕃的《敕与吐蕃赞普书》中斥责吐蕃：“自我国家有安禄山、史思明之难，朕谓言赞普必有恤邻救患之意。岂知乘我之璺，恣其侵轶，煞略河湟之人，争夺汧陇之地？”代宗之时，唐廷疲敝，根本没有实力收复失地，如此道义高度质问并无意义。

德宗、宪宗时期，唐廷亦谋划收复河湟失地。虽然并未成功，但唐朝和吐蕃之间的权势强弱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唐德宗贞元年间，唐朝联合回鹘、南诏共同抗击吐蕃，使吐蕃长期与唐朝、回鹘、南诏轮番交战，疲于应付，国力日渐衰落。

唐与吐蕃

贞元十二年（796年），为相二十年的杰出政治家吐蕃大相尚结赞病逝；贞元十三年（797年）四年，在位四十余年，将吐蕃国势推向极盛的墀松德赞赞普也去世了。吐蕃两位铁腕人物相继去世，其统治集团内部王位更迭频繁，导致了政局的动荡不宁，这就迫使吐蕃不得不改变长期以来对外扩张的政策，开始缓和与唐朝的紧张关系。

贞元十七、十八年间（801、802年），吐蕃军队大规模进犯长安西北的盐、麟诸州，因而引发了唐蕃之间最大规模的战役——西山战役。剑南节度使韦皋在这次战役中大败吐蕃，从根本上改变了唐朝在唐、蕃对抗中的被动局面，使唐朝赢得了唐、蕃对抗的主动权。

在战场上遭遇惨败之后，吐蕃开始转变对唐政策，用军事挑衅转向和好会盟。经德宗、顺宗、宪宗时期双方的交往铺垫，至于唐穆宗长庆元年（821年），吐蕃遣使长安，请求会盟。次年五月，唐、蕃双方在长安、逻些两地举行会盟。长庆三年讼（823年），唐朝和吐蕃分别在长安、逻些树碑，将盟文刻石以垂永久。

吐蕃赞普

在这次长庆会盟中，双方也约定维持现行边界，“今蕃汉二国，所守见管州镇为界，已东皆属大唐封疆，已西尽是大蕃境土，彼此不为寇敌，不举兵革，不相侵谋封境”。但是，河湟之地并未提及。总体而言，长庆会盟之后，唐朝与吐蕃之间的关系大体维持和平，再无大规模战事发生。

唐武宗会昌年间（841-846年），吐蕃遭遇严重灾荒和瘟疫，“人饥疫，死者相枕藉”。此外，此时吐蕃高层权贵又陷入激烈的王权争夺之中，会昌二年（842年），达磨赞普被僧人杀死，其二子争位，引发整个统治集团内部激烈权斗。

到了唐宣宗时代，沦陷近百年的河湟地区终于出现了光复机遇。吐蕃王国内部分裂为分别以云丹及约松为首的两大势力，吐蕃在河陇地区的统治力量也分化为出身吐蕃外戚世族的鄯州节度使尚婢婢与吐蕃河陇地区的洛门讨击使论恐热两大军事集团。二人时常发生冲突，相互攻击，吐蕃实力大减。

大中(847--859年)初年，唐王朝乘机收复了陷于吐蕃的三州(原州、乐州、秦州)和七关(石门、驿藏、木峡、制胜、六盘、石硖和萧关)。整体局势的变化，自然也影响到河湟地区。尚婢婢和论恐热二人，尚婢婢相对比较倾向于维护唐蕃友好关系，论恐热则屡屡挑衅唐朝。

唐蕃会盟碑

大中四年九月，论恐热与尚婢婢交战，“大掠河西鄯、廓等八州，杀其丁壮，劓刖其羸老及妇人，以槊贯婴儿为戏，焚其室庐，五千里间，赤地殆尽”。论恐热这种暴虐行动，激起了河西地区汉人的严重不满。

沙州，也就是今天的敦煌是当时的河西重镇。沙州张氏是当地汉人大族，也是吐蕃政权中的汉人政治精英。张氏为敦煌大族，为吐蕃统治时期当地汉人的上层领袖，“沙州陷蕃后，有张氏世为州将”，世代在吐蕃沙州政权中担任重要职务。

在当时复杂的政局中，沙州张氏举足轻重，而后来率众于沙州起义，光复整个河西地区的领袖就是沙州的张议潮。关于张议潮，大多数史料仅说其是沙州首领。但是，沙州张氏是当地汉人领袖，也是吐蕃在当地政权中的高官。

张议潮之父张谦逸，在很多史料中称其为工部尚书，但是这“工部尚书”是张议潮率军归唐之后，唐廷给予其父亲的赠官，而不是真的当过唐朝的尚书。实际上，根据敦煌文书资料记载，张谦逸是吐蕃政权中的高官，“赐部落之名，占行军之额”，位居敦煌郡大都督，还曾去过逻些朝觐赞普。依据吐蕃制度，官职是世系的，“其设官，父死子代，绝嗣则近亲袭焉”，故而张谦逸死后，其子张议潮继承了敦煌郡大都督的位置。

长期孤悬于外的归义军政权

论恐热在河湟地区暴虐滥杀，在得到尚婢婢暗中协助的情况下，张议潮决定在沙州举事，脱离吐蕃统治，归顺唐朝。大中二年(848年)，张议潮见时机成熟，遂发动起义，“众擐甲噪州门，汉人皆助之，虏守者惊走，遂摄州事”。光复沙州之后，张议潮即派出使者前往长安，向唐廷报捷。

但是，当时凉州等地仍然被吐蕃占据，东道阻遏。张议潮的使者遂迂回至于今天内蒙古巴彦淖尔市阴山山脉南麓的天德军。直到大中四年（850年）正月，唐廷才通过天德军的渠道得知沙州张议潮举事之情。

在这段时间内，张议潮一直在“缮甲兵，耕且战”，又先后收夏了瓜州、伊州、西州、甘州、肃州、兰州、鄯州、河州、岷州、廓州等十州。大中五年(849年)八月，张议潮再次派出29人的使团前往长安，入朝奏捷，并献上瓜州、沙州等11州的地图、户籍等图册。至此，除凉州而外，陷于吐蕃近百年之久的河西故地复归唐朝。

张议潮的义举得到了朝廷的表彰，唐宣宗将其比作经营河西、建立功勋的汉将窦融，称其“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特下诏任命张议潮为沙州防御使。大中五年十一月，唐廷又下诏于沙州置归义军，统领沙、甘、瓜、肃、鄯、伊、西、河、兰、岷、廓11州，任命张议潮为节度使、管内观察处置使、检校礼部尚书、兼金吾大将军、特进，食邑2000户，实封300户。

咸通二年(861年)三月，张议潮亲率7000兵马克复凉州，这陷于吐蕃的最后一州。至此，陷没百年之久的河湟故地巳全部收复。咸通四年(863年)，唐王朝恢复设置凉州节度，统领凉、洮、西、鄯、河、临六州，治所在凉州，由张议潮兼领凉州节度使。

河西之地的光复，张议潮厥功至伟！张议潮收复瓜、沙十一州和凉州以后，从长安经萧关通往西北的道路已完全打通，“路阻萧关雁信稀”的局面不复存在。张议潮归义军政权经过数年经营，河陇地区局势渐趋稳定。

张议潮出行图主题的邮票

咸通八年(867年)二月，张议潮入朝，被唐廷任命为右神武统军，并晋官司徒。河西节度使仍由张议潮遥领，但并不实际掌管，由其侄子张淮深出任河西留后。不可否认，张议潮的入朝多少有点““束身归阙”的人质意味。但是，河陇地区的光复毕竟是彪炳千秋的功业。咸通十三年（公元872年）八月张义潮卒于长安，享年74 岁。

文中开头出现的那副《张议潮出行图》是敦煌壁画中一幅珍贵的历史画作，它绘于敦煌莫高窟第156窟中，描绘的正是张议潮出任河西节度使之后统军出行的威武场面。这幅图的绘制时间大约是在张议潮入朝，张淮深出任河西留后之间的时候，当时河西地区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张氏威望如日中天。

《张议潮出行图》全长855厘米，高108厘米，可分为三部分，从西边开始，前半部是仪卫，中间是张议潮坐骑，后半部是射骑列队，全幅绘有人物一百多个，骏马80多匹，气势威武壮观。从这个出行图中，既可以看出张议潮在河西地区的功业，蕃汉军士皆有，则体现了归义军政权的民族杂糅性；另一方面，图像中张议潮位置的突显，又似乎可以窥出张氏家族在这块孤悬于外的领土上的权威，隐约中又可以看出晚唐藩镇割据的味道，以及日后归义军政权走向僭越自立的发展趋势。

河西(3)吐蕃(8)敦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