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究竟何人續寫

Posted 2023-01-02 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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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究竟何人續寫

閱讀本文之前，我們先來回答一道千古謎題：
請問《紅樓夢》後四十回，到底是何人續寫（）？
A. 曹雪芹 B. 高鶚 C. 脂硯齋 D. 程偉元
看完此題，大部分人都能會心一笑：這有啥好難的，《紅樓夢》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寫的，後四十回是高鶚代筆，這個知識點早在初中語文課就學過了。
的確，自上世紀二十年代起，「高鶚續寫《紅樓夢》」這一觀點已流傳至今近百年，甚至成為九年義務教育的語文常識，直到2015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最新版《紅樓夢》將「高鶚」從作者一欄移除，這段冤假錯案才告一段落。
穩居作者之位近百年，突然被「剝奪」著作權，這對高鶚來說並非是件壞事，甚至算得上一件好事，畢竟《紅樓夢》這個中國古典小說第一IP實在是太太太成功了，曹雪芹窮盡畢生之功力留下前八十回瑰玉，任何續寫者都將面臨空前絕後的考驗。張愛玲更是直言後四十回是「狗尾續貂」。
文人的嘴，武人的刀，都能殺人。這個痛遭千夫所指的著作權，除了曹老爺子本人，其他誰拿誰短命，還不如不拿。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高鶚根本就不是《紅樓夢》的續作者，這口「天外飛鍋」是如何砸到他頭上的呢？
這就要從《紅樓夢》的斷臂維納斯之謎說起了。
《紅樓夢》這部小說帶有一定的反封建性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也因此在清朝一度被列為禁書。曹雪芹是偷偷寫的，寫完之後又是偷偷給別人看的，加之寫作過程中多次大幅度修改原稿，導致流傳出去的手抄本各不相同，五花八門啥樣的都有。
流傳於後世的《紅樓夢》到底有多少個版本呢？據官方統計有1000多個。這麼多版本的紅樓夢，到底哪個版本的最正宗？除了曹雪芹本人，估計沒一個人清楚。
後來，一位進士出身、特別喜愛《紅樓夢》的官員，就想把各版本的《紅樓夢》收集整理起來，做成刻印本以方便老百姓閱讀。據他本人講述，當時社會上所流傳的《紅樓夢》都是殘缺不全的，目錄確實有一百二十回，但文稿卻只有前八十回，於是他「竭力搜羅」，甚至「重價購之」，終於補全了殘缺的後四十回。
這個為完璧版《紅樓夢》殫精竭力並最終將其出版的人，就是高鶚。他的聯合出品人，則是他的好友兼書商程偉元。這個版本的《紅樓夢》也因此被後世稱為程甲本。
整個收集、編輯、校訂的過程，高鶚在刻印版的序言中描述得非常清楚。然而，民國時期的思想家、文學家胡適在仔細對比了脂硯齋評《紅樓夢》的手抄本和高鶚、程偉元出版的程甲本以後。發現程甲本後四十回與脂批本在諸多方面存在矛盾和出入，因此斷定紅樓夢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並非同一個人所寫。
脂硯齋與曹雪芹關係密切，這是紅學界公認的事實。就算不看脂硯齋的批註，光是對比程甲本的前後文，也能發現人物設定和人物結局的確存在較大的出入。客觀上講，胡適《紅樓夢》後四十回並非曹雪芹原稿所提出的質疑是科學合理的，但一氣之下指責高鶚就是代筆《紅樓夢》的冒牌貨，未免也過於主觀臆斷了。
其實，自從胡適提出「高鶚是《紅樓夢》續作者」的觀點後，紅學界的許多專家學者對高鶚本人的生平經歷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考證，發現他缺乏續寫《紅樓夢》的各種條件和動機，奈何胡適的名氣和影響力實在太大了，蚍蜉難以撼大樹，高鶚頭上的這個冤案便一直流傳了下來。
既然《紅樓夢》後四十回不是高鶚所寫，那究竟是誰寫的呢？難道真如高鶚序言所說，這後四十回就是曹雪芹本人寫的？
想要證實這個世紀迷案，光靠前八十回的那些人物判詞是沒有太大說服力的，畢竟曹雪芹在整部小說的撰寫過程中「批閱十載，增刪五次」，萬一遇到什麼突發事件而導致心境上出現巨大改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然而，心境易改，生活習慣和生活能力卻很難改。比如一個特別擅長烹飪的廚子不可能在晚年的時候對飲食製作變得一竅不通，一個半生奢華的士大夫也很難因家道中落而完全丟掉了品味和審美。因此，想要知道《紅樓夢》後四十回是不是曹雪芹本人所寫，只需考察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生活細節便可知究竟。
僅以「吃」這件生活瑣事為例，便可發現《紅樓夢》後四十回的確存在諸多不合理、甚至與前文自相矛盾的地方。與前文在飲食上關於長篇大論不同，後四十回描寫食物簡潔淺淡，完全看不出美食大家的風骨和痕迹。
然而曹雪芹的美食家屬性，我們在上一篇文章里有過詳細論述。《紅樓夢》全書中，寫「吃」的文字約有1/3，佔50%以上篇幅的有24回，佔90%以上篇幅的有10回。若是不通飲食的凡夫俗子，斷沒有道理敢在這樣一部長篇巨制中高談闊論，班門弄斧。
曹雪芹不僅懂得「吃」，也通曉「吃」的原理。《紅樓夢》第四十二回，劉姥姥從大觀園離開，眾人送給她頗為豐厚的物資，劉姥姥對著諸位千恩萬謝不敢收下。賈府大丫頭平兒對她說道：
你放心收了罷，我還要和你要東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和豇豆、扁豆、茄子乾子、葫蘆條兒，各樣乾菜帶些來——我們這裡上上下下都愛吃這個。
這便是中國飲食傳統中一直講究的「應時而食」，也是知味者必備的基本功。如果曹雪芹不諳食事，恐怕是寫不出這些看起來極其簡單，但又滋味無窮的文字的。
除了「應時而食」，曹雪芹筆下的大觀園，在「吃」這件事情上更是極盡風雅。賈府日常的飲酒行令、剝蟹作詩、以樂侑宴、「舊年蠲的雨水」之類大約都可以一個「雅」字作結。
然而就是這樣一部將清朝美食講得格外透徹的巨著，竟然在第八十七回出現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林黛玉病了有一些時日，其丫頭紫鵑給她安排的晚飯竟然是「以湯就粥」，蝦米湯配了一點江米粥。
喝粥不配湯，有湯不喝粥，這是尋常老百姓都知曉的飲食慣例，曹雪芹一個美食大家難道沒數嗎？不僅有數，《紅樓夢》四十三回，曹雪芹還以賈母之口，專門描述了粥和湯在日常飲食中的關係：
……賈母點頭笑道：「難為他想著。若是還有生的，再炸上兩塊；咸浸浸的，喝粥有味兒。那湯雖好，就只不對稀飯。
看來細節決定成敗，真是一條古今中外都適用的至理名言啊！若不是資深吃貨，讀到這些不起眼的片段時大約一溜煙的功夫就掠過了，誰又能發現續寫者這些藏得深沉的小辮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