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民國情僧,與多位女子生死之戀,很多詩被傳頌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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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民國情僧,與多位女子生死之戀,很多詩被傳頌至今
蘇曼殊蘇曼殊,清末民初一奇僧。
世人提及他時,首先在腦子里出現的詞匯是:詩人,畫家,情僧,革命者,中日混血。這幾個詞又共同組成了一個印象:傳奇。
蘇曼殊一生浪跡,總以漂泊獨行的姿態「 ”狂歌走馬遍天涯”,來去無蹤,以致後來的中國近代史和文學史都很少提及他的名字。然而在當時,曼殊卻名滿天下。
他能詩善畫,通曉日文、英文、梵文等多種文字,其才情和膽識,時人少有能出其右者。錢鍾書在《圍城》中借小說人物之口說,「 ”東洋留學生捧蘇曼殊,西洋留學生捧黃公度(即黃遵憲)。留學生不知道蘇東坡、黃山谷(黃庭堅),目間只有這一對蘇黃。”胡適曾編輯《最近五十年的中國文學》,因該書未出現蘇曼殊的名字,遭到學生們的抗議。魯迅先生稱此現象為「 ”曼殊熱”。
在清末民初的人物中,蘇曼殊是個異類。他曾三入三出佛門,不僧不俗;他渡日本,下南洋,四海飄零;他身着袈裟,奔走革命,與孫中山,章太炎,陳獨秀等人過往甚密,卻很少與僧人來往;他至情至性,與多位女子有過生死之戀,曾為了朋友想刺殺康有為,卻終究只是紅塵過客。
本文就蘇曼殊三入三出佛門的起始展開漫談,為你撥開「 ”一代情僧”亦僧亦俗的迷霧。
「 ”生身阿母無情甚,為何摩耶問夙緣”
蘇曼殊,名戩,號子谷,又名元瑛,法號曼殊,以法號行。清光緒十年(1884年),9月28日(舊歷八月初十),生於日本橫濱。
他一出生,便為一生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曼殊父親蘇傑生,廣東香山人,在日本橫濱承祖業經營茶葉生意,納日本女子河何仙為妾。其後愛上河合仙的妹妹若子並同居,致其懷孕,生下一子便為曼殊。因此蘇曼殊既是私生子,又是混血兒,他日後提及自己身世時,常道有「 ”難言之恫”。
襁褓中的曼殊,三月斷奶,由河合仙撫養。曼殊一生視河合仙為生母,雖有疑惑,卻終未揭破。可憐曼殊一生尋覓,卻不知自己母親若子的一段故事。
曼殊六歲時,自橫濱回到故鄉廣東瀝溪,而養母河合仙受到蘇家排斥,回了日本,父親則在外經商,獨剩他一人隨蘇氏大家庭生活。在蘇家,除祖母疼愛之外,眾人俱是冷眼,尤其受後母大陳氏虐待。
一年後,本來身體就孱弱單薄的曼殊,終於經不住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大病一場,蘇家人竟不管不顧,將他棄之柴房待死。很多年後,蘇曼殊性情古怪,癲狂憨痴,其實這粒種子早已種下。
他悲自心起,一生常諷誦孟浩然的「 ”為問生身親阿母,賣兒還剩幾多錢”,自作《本事詩》雲:生身阿母無情甚,為何摩耶問夙緣。無母之痛,躍然紙上。
後來曼殊大難不死,奇跡般活了下來,病稍愈便決意離家,在家門前恰遇贊初法師,便隨之一路化緣,到了廣州六榕寺,在此剃度出家,受沙彌戒,並嗣受禪宗曹洞宗衣缽。
在六榕寺,曼殊被主持安排看山門,驅趕烏鴉。他無所聊賴,某日無意見一傷鴿落地,畢竟小孩子心性,多日不沾葷腥,哪里耐得住食欲誘惑,便生火烤鴿子吃,不料被發現,因犯戒規被住持逐出寺院。
曼殊作為中日混血的私生子,身世苦澀凄迷。他一直都在出發,四處尋覓,卻從來沒有歸宿。
為伊消得人憔悴,紅顏薄命酬知己
1898年春,蘇曼殊隨堂兄東渡日本,赴橫濱求學,入大同學校習中文。在學校里,曼殊仍常常身穿僧衣,剃光頭,一時成為同學間的笑談,但他卻不管不顧,仍然我行我素。
大同學校是中國人在橫濱所辦,當時學校里充滿熱烈的愛國主義氣氛。按教規,每天下課後,全體同學一道歌唱道:「 ”國恥未雪,民生多艱,每飯不忘,勖哉小子!”曼殊後來參加了革命活動,可見其愛國思想是在大同學校時就深植心底了的。
進入大同學校兩年後,1899年,發生了一件影響曼殊一生的大事——「 ”櫻花之戀”,那是他第一次與女子相戀,事情緣起於他陪伴母親河合仙在櫻山村度假期間。
當時他住在河合氏老家,與河合家一溪之隔住有一女子,面若桃花,嫵媚動人,閑暇時偶或倚窗凝望。女子居處與曼殊卧室隔溪相望,曼殊常常面窗禪定,恰與女子目光相遇,瞬間僧人美女,一陣亂懷。
他此時正值十六歲青春韶華,對異性的渴望萌動於心,智欲何勝人欲,般若難敵色性,修行尚不堅定的曼殊,早將清規戒律拋諸腦後,向那女子送去會心一眼,女子一時羞澀難當。曼殊苦望之余,正愁無法傳達心中愛慕,未知那女子蓄養有一只鴿子,亦通人性,竟扮起紅娘角色,往來於兩窗之間。一日,鴿子停在曼殊窗前,足系一箋,他打開一看,竟是情詩一首,詩雲:
「 ”密葉結重陰,繁華繞四屋。萬匯皆專與,嗟我守煢獨。故居久不歸,庭草為誰綠?覽物嘆離群,何以慰心曲!”落款為菊子。
曼殊起初只看菊子有傾城之貌,哪料到她竟還有如此才華。這般書信往返不斷,繼而相約月下,菊子百般溫存,使得曼殊恍若夢境。他沉浸在來不及品悟的幸福之中,「 ”一朝相逢在花前,僧人從此不坐禪”。
某晚,菊子再約曼殊相會,曼殊於寒天霜露中,等了一夜,卻終不見人來。他以為菊子爽約,很是忿然,其實大恨中實寓大愛。而他不知情的是,菊子與他的戀情漸被雙方家長知曉而力阻,菊子受到家人監視,曼殊亦遭族人鞭撻。菊子明知與他結合無望,遂於當晚跳海殉情,從此香魂一縷,都隨風逝。
曼殊聞訊大恫,受刺激過度,幾不欲生。他愛得太深太痴情,所以無法接受蜃樓仙境的溘然而逝,也無法接受幸福感覺稍縱即逝的殘酷現實。世界對曼殊正常情愛和性愛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世事變幻莫測,在他眼中,世相飄渺起來,於是又觸動了他的避世之念,心往禪想。自此之後愈加放盪,旁若無人。
時值八國聯軍侵入北京,清王朝風雨飄搖,搖搖欲墜,國事無主,豪強橫行。未及弱冠的少年曼殊,在行將滅寂之時,看前途一片茫然。問助於誰,求脫於誰?大凡世念滅寂之人,勉強將軀殼喘息下去的唯一途徑,就是將靈魂寄存起來,寄存到那接納世間一切悲愴哀痛,並渡一切困厄之所——佛門。
卻說曼殊只身潛回廣東,行至新會縣崖山慧龍寺再次剃度。古佛青燈,紅魚素磐,齋堂清規,袈裟緇衣以度歲月。這些行為在之後被證明,依然是他禪儒間痛苦且短暫的抉擇。隨後不久,曼殊出門漫游,至海雲寺,繼而至白雲山蒲澗寺。他百無聊賴,某日作「 ”細雨騎驢一詩僧”圖,頗覺稱意,便懸掛廂房,不料翌日被香客見愛竊去。
此番曼殊出家時間不長,為第二次出家,也是他自認為的正式出家。
蘇曼殊蠟像
「 ”故國已隨春日盡,鷓鴣聲急使人愁”
蘇曼殊逝世後,孫中山曾將他與太虛大師做比較,說:「 ”太虛近偽,曼殊率真。內典功夫,固然曼殊為優;即出世與入世之法,太虛亦遜曼殊多多也”。他稱曼殊為「 ”革命的和尚”。
1903年,革命的思潮和激昂的在日本留學生中洶涌澎湃。身世飄零的曼殊,從未感受過集體的力量與關懷。當他看到這樣一股沖擊舊勢力的洪流,而被沖擊的勢力正是造成自己諸多悲劇的社會主宰時,義無反顧地投身其中。他先後參加了幾個革命團體。
然而正值曼殊革命熱情高漲時,打擊也尾隨而至。
當時他在東京求學,費用靠表哥林紫垣供給。曼殊的革命活動遭到林紫垣反對,林終止了對他的資助,以迫使他放棄革命活動。
1903年9月上旬,精神受創的曼殊決計棄學歸國。臨行前,他賦詩兩首以酬師友。其一為「 ”國民孤憤英雄淚,撒上鮫綃贈故人”,其二雲「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由此兩句,我們不難看出曼殊不惜犧牲自我的愛國熱忱。
回國後,曼殊先至姑蘇,繼而南行經廣州抵達香港,入《中國日報》。1903年冬季,曼殊無陳獨秀那樣的摯友在身旁,心情亦如寒冬一樣寂寂。因他行為怪誕,衣履不整,同事都覺得他是書呆子,不與他多說話。
這樣的情形下,蘇曼殊性情愈加孤僻,足不出戶,住宿之余鮮於人語,常陷於抑郁。某日,他忽告《中國日報》主編陳少白,決意出家為僧,拜師受戒。
曼殊離開香港後,步行到惠州,遇一破廟,荒涼不堪,寺里只一老僧,曼殊便拜其為師,再次剃度出家。而後不久,由於寺無廟產,生活維艱,曼殊不願給老僧再添負擔,便又離寺出走,返回香港。
這次削發是曼殊的第三次出家,他並不把佛門的儀制視作鐵一般的戒規,只是為了心境的需要,自定義為來去自由,倒是正好體現了禪宗「 ”守性不守戒”的境界。
回香港《中國日報》時,曼殊聽說好友楊洪均、李雲彪遭康有為侮辱,加上康有為是保皇派代表人物,一時義憤填膺,向陳少白借槍,欲刺殺康有為,被陳婉言規勸,才未成行。
此後的歲月,曼殊身披袈裟行紅塵,為革命奔走,實在僧俗難辨,而他的行為也越加癲狂不羈。
1911年4月,黃花崗起義中,曼殊好友趙伯先在起義中犧牲,他得知噩耗,哀痛萬分,作《荒城飲馬圖》一幀,托朋友焚化在趙伯先墓前,以示悼念。從此以後,不再作畫,以謝死友。
「 ”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蘇曼殊一生鍾愛美貌女子,毫不隱晦「 ”絕世美人”是他的平生所愛,曾自言道,「 ”佛家精義滅不了一個情字,撇不了一個緣字。人生在世有一日知覺便有一日的情,有一日情便免不了一日的緣。情緣未寂,怎么能禁止我不想絕世美人呢?”
長久得不到人間溫暖,曼殊「 ”俄狄浦斯情結”(弗洛伊德以此稱男孩依戀母親的本能欲望)一直強烈,戀母不成,便情移女子。
許多年後,曼殊會知道,櫻山之戀時的菊子,只是他一生眾多紅顏知己中的一個,而她的死也只是曼殊愛情悲劇的開始。
1905年,曼殊與姨表姐靜子相遇相戀。他的友人張卓身曾回憶說,「 ”曼殊高尚敏慧,素為姨母所鍾愛。有姨表姐靜子,幼時與曼殊同游,兩小無猜,其後姨母欲為撮合,靜子亦以情志相契,終身默許,非曼殊不嫁。”
無奈曼殊訪道名山,年年作客,萍蹤不定。又以梵行清靜,未便論娶,以致婚事延擱,蹉跎復蹉跎,靜子竟積勞成疾,郁郁而逝。曼殊每念及此,常以為憾。當初姨母送他的訂婚禮物為一鑽戒,曼殊經濟窘迫之時,衣物典質殆盡,獨此鑽戒,愛不忍舍,終身保存。
1909年3月,曼殊在東京一場小型音樂會上邂逅溫柔美麗的歌伎百助楓子,百助對曼殊一見鍾情,曼殊也將百助引為知音。當把百助的愛欲撩撥到「 ”多情欲嫁時”,曼殊又惶恐了,以披剃為由,卻其委身之情,最後感傷題下《本事詩》,其中一句雲:
「 ”還卿一缽無情淚,恨不相逢未剃時!”
曼殊平生亦常與朋友一同出入花叢,混跡青樓,卻與紅塵女子始終保持一定距離,並不褻瀆,只作知己。當時與曼殊住得很近的朋友尤溫如曾記載,「 ”大師(指曼殊)很喜歡女人,喜歡看女人,尤其堂子里的女人,然而看只是看,把女人當花一般的看,如見一美麗妓女,大師即呼之來,命立面前,仔仔細細地看一回,即遣之去。”
一次曼殊去看戲,隔座為一前清財閥的眷屬,艷裝盛服,備極奢華。她吸水煙,吹灰屑落在曼殊外衣上,曼殊雖然知道,卻任其延燒,坦然置之,有人問其故,他說「 ”不宜拂美人意也!”「 ”每在滬上,與名士選色征歌,座中偶有妓女道身世之苦,即就囊中所有予之,雖千金不吝,亦不計旁觀者疑其揮霍。”
某次,他與陳獨秀等友人自日本歸國,船上無事,曼殊喜歡說在日本結交的女子如何如何,而友人故說不信,不免有意挑動曼殊,開他玩笑,曼殊急了,走入船艙,雙手捧出些女人的發飾種種給眾人看,繼而忽地拋向海里,轉身痛哭……他死後被葬於西泠橋,與江南名妓蘇小小墓南北相對,讓人唏噓不已。
蘇曼殊一生所遇佳麗不在少數,頗有艷運,佳麗們對他也十分鍾情,然終無一能成眷屬,這全受制於他那「 ”空寂”的命數和劫數。且從他「 ”恨不相逢未剃時”的詩句亦可看出,曼殊即便身離寺院,也沒有把自己完全定位成還俗的僧人。
事實上,他從未說過自己還俗,只是一生孤獨一人,行雲流水,欲停則停,欲走則走。
蘇曼殊畫
「 ”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
蘇曼殊之殊,有身世境遇之殊,更殊異於他能以短暫的35年生涯,取得多個領域的大成就,可謂才華橫溢。
在此我們單說佛教領域方面,曼殊最大的功績莫過於翻譯了佛教經典《梵文典》八卷,該作由章太炎作序,劉師培更給予該譯作高度評價,「 ”它是一部對研究佛教有重大使用價值的著作,是可以打開梵文著作和梵文名詞神秘含意的一把鑰匙”。
他還曾只身遠赴爪哇、印度等佛教聖地講學求法,為中外文化的交流融匯做出了很大貢獻。
然而,病痛的折磨,際遇的悲慘,內心的傷痛,三者集於一身,終於使這位天才,在三十五歲就過早地結束了年輕的生命。風花雪月總如花雨一般飄逝,蘇曼殊一世的離奇悲苦,背不走的是「 ”情痴”,行囊里裝着的卻是「 ”色空”二字,在鮮活濕艷的詩行之間分明透着如夢幻泡影的浮游幻象,殘燈之下,試問情字能有幾人能了斷?
情愛是曼殊一生的風景,也是他最令人唏噓的本心,終其一生,他都未曾真正離開過女人,悟性極高的他沒有成「 ”佛”,也成不了「 ”佛”,他一生也未擺脫情的束縛,情僧蘇曼殊,這是對他非常貼切的概括!
他認定欲望的實現便是愛情的失敗,所以用情全無牽掛,來去無影,天馬行空,從紅塵逃向廟宇,從廟宇逃向紅塵。根性使他愛紅塵,而悟見的禪理又使他抽身逃離。於是相互糾纏,越糾越深,越纏越緊,直到不能自主呼吸,直至生命終結!
那些如花的女子把詩人的孤獨驅散,他可以溫暖地熟睡了:眠在花叢中,沒有了座禪的寂寞,但曼殊依然孤獨!
今天,我們站在這個物欲橫流,虛偽被寫進聖經的時代,終究會感到某種飄逸、浪漫精神的缺失,某種光明、真誠坦盪的缺失,某種自由、率真作風的缺失,某種超然出塵、行雲流水般至真、至善、至純的心性顛覆消解,萬劫不復。這時我們更加想念蘇曼殊。
「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雲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
曼殊一生僧俗糾纏,癲狂流離,然最終寫道,「 ”禪心一任蛾眉妒,佛說原來怨是親。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真正達到了「 ”一切有情,都無掛礙”的圓融境界。
「 ”袈裟點點疑櫻瓣,半是脂痕半淚痕”,這位情僧長棲於西湖畔,於今已將近百年了,那些叱吒風雲的英雄豪傑,繁華消盡,煙雨樓空,當我們轉身回眸,歷史煙雲飄散處,只余下曼殊的一襲袈裟,半是脂痕,半是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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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塵夢禪心:蘇曼殊畫傳》《曼殊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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