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中亚霸权的衰落，何以在怛罗斯战败之前就已经开始

Posted 2022-12-29 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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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中亚霸权的衰落，何以在怛罗斯战败之前就已经开始

我们提起唐朝经营中亚这段历史，总会第一时间想起「 ”怛罗斯之战”。在人们印象里，正是怛罗斯惨败，才使得唐朝中亚霸权开始衰落。但实际上，这种衰落早在唐玄宗即位之初就已经很明显了。七世纪末崛起的白衣大食固然是唐朝在中亚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真正威胁唐朝霸权地位的因素，却来自于东亚内部。唐高宗咸亨元年，吐蕃于大非川击败薛仁贵所率领的唐军，吐蕃军长驱直入西域，大量羁縻州府被攻陷。此战之后，唐朝被迫放弃安西四镇。西域高昌国故地吐蕃的崛起给唐朝带来了极大的麻烦，使得唐朝不得不集中兵力阻挡吐蕃的攻势。唐朝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到了高宗永淳元年，阿史那骨咄禄叛唐，建立后突厥汗国，在短短数年间尽复突厥故地，控弦达四十万。此后将近三十年时间里，在北有突厥袭扰，南有吐蕃进攻的尴尬境地下，河西走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安西四镇更因此而数次废立，唐军还想在葱岭以西拓展并维持霸权，已经变得很不现实。这种情况于开元初年有所改变，但影响力终究已经大不如前。唐朝虽有「 ”九牛”之壮，在中亚却只有「 ”一毛”之力为什么说唐朝有「 ”九牛”之壮，能用在中亚的却只有「 ”一毛”之力？这或许有些夸大其词，但我们只要打开唐朝的疆域图就很容易理解其中因由。从长安到西域，路途遥远且充满艰难险阻，安西唐军若想及时从关中得到补给，几乎是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唐朝虽然强大，碍于运输能力的限制，却注定很难集中全力于西北一隅。所以，我们所熟知的开元九节度，也以安西、北庭实力最弱。绝大多数时间里，唐朝在葱岭东西两地发动战争时，更乐于征发当地部族的蕃兵进行作战，以此尽最大可能降低用兵成本。如怛罗斯之战，高仙芝除率领安西汉军以外，麾下还有拔汗那部、葛罗禄等部的蕃兵精锐。而早在这之前，唐朝还经常调动突骑施人的骑兵用来阻止大食人东扩。八世纪二十年代的突骑施，正值兵强马壮，让大食人吃了不少苦头，几乎将他们彻底赶出河中地区。除此以外，比起安西四镇受到的威胁，陇右问题则要更加严重，这里是关陇集团的发迹之地，也是唐朝的腹心之地，吐蕃对这里连年用兵，迫使唐朝不得不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与之相抗衡，以保证将关中与河西受到的威胁降到最低。突厥武士图同样，后突厥汗国崛起以后，对朔方等地的威胁，也要远远高于安西四镇。按照轻重缓急排序，唐朝必然要先解决掉腹心之患，才能腾出手来对西域用兵。不过，排序靠后，不等于唐朝对安西四镇完全置之不理，在屡屡失利的几十年里，安西四镇虽然数次废立，可唐军仍旧没有放弃过对这里的争夺和控制。吐蕃和后突厥先后成为遏制唐朝发展西域霸权的「 ”阻力”与「 ”动力” 前文说过，唐朝之所以不能稳定控制西域，以及放手争夺中亚霸权，主要原因在于吐蕃和后突厥汗国的掣肘。最先给唐朝带来大麻烦的是吐蕃人，他们在太宗时期就已经逐渐显露锋芒，而与唐朝产生大规模冲突则是在高宗朝。从大非川之战开始，吐蕃攻入西域，迫使唐朝暂时弃置安西四镇，对唐朝统治西域和维系中亚霸权造成了沉重的打击。而这一阶段也是唐朝宫廷内部最动荡的时期，武后为了夺权，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诛除异己，正是这种动荡给了许多存有异心之人可乘之机。高宗永淳元年，突厥降人阿史那骨咄禄抓住这个机会，发动叛乱，建立后突厥汗国，常年袭扰朔方、河东等地。使得唐朝必须同时面对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强敌，而拙于应付。后突厥汗国和吐蕃就像一把巨大而有力的铁钳，以葱岭为支点，向朔方、河东与陇右河西，以强大的军事实力一点点挤压着唐朝的战略空间。开元二十九年全图期间，唐朝虽然也打过一些胜仗，但在战略上终究是变得极为被动,为了尽快解决这种不利局面，经营安西四镇，重新夺回中亚霸权的重要性就凸现出来。令人感慨的是，强大的军事压力不但没有使唐朝退缩，反而成了尽快夺回中亚霸权的动力之一。只有重新控制安西四镇，进而向西经营中亚霸权，才能够割断吐蕃与后突厥汗国的联系，同时也可避免葱岭以西的突厥别部一边倒投向吐蕃，进一步减轻军事压力。所以，尽管安西四镇屡屡被迫弃置，但只要稍有机会，唐朝便马上重新设立。而在这个过程中，经营中亚霸权的新障碍却出现了。白衣大食的势力已经东扩至中亚的河中地区，粟特诸国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向后突厥汗国求援。开元元年，唐玄宗从父亲手中接过了唐帝国的最高权力，而远在万里之西的河中地区，后突厥汗国也填补了唐朝撤退后留下的霸权真空，二十万突厥大军横扫河中，成为阻挡大食人东扩的重要力量。扶植反大食部族，勉力维持中亚霸权其实，早在高宗时期，唐朝就已经在遏制大食东扩的脚步。只不过当时的白衣大食正陷于内部权力倾轧，无暇东顾。所以在这一阶段，大食人并没有真正威胁到唐朝的中亚霸权，其绝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吐蕃和后突厥汗国身上。高宗仪凤三年，吐蕃也跟着陷于内斗，掌握实权的大相钦陵赞婆为了稳固权力，召回了大部分兵马，这就给了唐朝机会。唐庭任命裴行俭为安抚大食使，以护送波斯王子泥涅师为名出兵西域，一举剿灭突厥叛将阿史那都支，复置安西四镇。而后，裴行俭又派王方翼领偏师护送泥涅师抵达碎叶镇，帮助他召集部众，在吐火罗进行复国运动，以钳制大食的东扩。可惜，波斯复国的呼声越来越小，支持者也大都失去了热情，泥涅师最终在大食的打击下连立身之地都没有，只能逃离吐火罗，回到唐朝，直到老死也再没能返回故土。武后神龙元年，瓦利德一世结束了白衣大食内部的争斗，并派遣名将屈底波出任呼罗珊总督，负责攻掠河中地区，粟特诸部无力抗衡纷纷归附。此时，唐朝恰逢「 ”神龙政变”，年老体衰的武则天失去权力，唐中宗和唐睿宗执政时期又陷于宫廷内斗，间接使得唐军无力经营安西。在这一时期，后突厥汗国取代唐朝，成为与大食争夺中亚霸权的竞争者。但是，大食呼罗珊总督屈底波善用谋略，成功策动归附后突厥汗国的突骑施人战场倒戈。这与四十年后怛罗斯之战，葛罗禄人临战倒戈，背后插刀，如出一辙。突骑施的倒戈使突厥骑兵腹背受敌，屈底波趁势攻杀，突厥十余万大军尽数覆没。大食军乘胜掩杀，攻陷唐朝碎叶镇。后突厥汗国没能挡住大食人在河中地区扩张的脚步。开元三年，唐玄宗将目光投向葱岭以西，设立定远行军道，以碛西节度使阿史那献为定远行军大总管，合兵张孝嵩部克复碎叶镇，将大食人驱逐出河中地区，并在拔汗那国改立亲唐国王。此战之后，唐朝重新确立了中亚霸权。但与此同时，吐蕃也开始大规模进犯唐朝，从安西到陇右，到处都有战争爆发。唐玄宗碍于精力有限，选择了比较务实的战略，扶植曾经背后插刀的突骑施人，在河中与大食人进行对抗。唐军则集中精力于河西、陇右等地对付威胁更大的吐蕃人。碎叶镇故地为此，唐玄宗甚至将四镇之一的碎叶镇让与突骑施人作为王庭。当时，突骑施可汗苏禄是个十分有能力的人，整合各突厥别部以后，控弦之士超过二十万。这让他有了足够的本钱与大食人进行对抗。苏禄可汗的表现也果然没让唐玄宗失望。开元八年，赛义德就任呼罗珊总督，大举进攻河中地区，苏禄可汗率部将其击败。开元十二年，大食人再度进攻河中，苏禄联合拔汗那等国，又一次将之击败…… 开元十七年，阿什拉就任呼罗珊总督，发兵进攻吐火罗，吐火罗遣使向唐朝求援：「 ”若不得天可汗救活，奴身自不得活，国土必遭离散，求防守天可汗西门不得。” 唐玄宗调突骑施兵马救援，苏禄在乌浒河南岸击败阿什拉。几乎整个开元时期，唐朝经营中亚霸权在实力上是捉襟见肘的，直到扶持了突骑施人以后，才能勉励对抗积极东扩的大食人。养虎遗患，突骑施撕碎唐朝的中亚霸权但突骑施人不是唐玄宗的乖宝宝，别忘了，当初他们可是在突厥人背后插刀的狠角色。苏禄可汗之所以能够听从唐朝的调遣，与大食人争夺河中地区，自然是本身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与其说唐朝在依靠突骑施维系中亚霸权，倒不如看做，突骑施借用唐朝的名义为自家扩张势力。而且，随着突骑施实力大增，苏禄可汗的野心也开始膨胀。双方「 ”友好合作”其间，苏禄没少背着唐朝在私下里搞小动作，曾数次阴结怂恿吐蕃，攻击安西四镇。开元十五年，苏禄再次勾结吐蕃赞普围困安西城，又被唐军击退。实际上，唐玄宗也对苏禄这种「 ”操持两端”的行为很是不满，但为了维系双方的「 ”关系”，使之继续为唐朝对抗大食，维持中亚霸权，玄宗选择了隐忍。尽管如此，唐朝和突骑施还是爆发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摩擦和冲突。河中地区谷地开元二十二年，北庭都护刘涣诱杀突骑施大将阙埃斤，苏禄为此怒而围攻安西四镇。唐玄宗为平息苏禄的愤怒，杀掉刘涣，以换取罢兵休战。冲突平息以后，唐玄宗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小弟，于是转而寻求与大食人合作。恰逢时任呼罗珊总督阿萨德遣使修好，双方一拍即合，决定联兵剿灭突骑施。突骑施就算再强大，也无法同时抵挡两个超级大国的进攻，此战苏禄大败。不过，唐玄宗并不想彻底消灭突骑施，所以唐军还是暗中放水，使苏禄逃脱。如果没了突骑施人，谁又能替唐朝对抗大食，维系中亚霸权呢？但是，这并不代表唐玄宗还会继续扶持苏禄。唐朝借着突骑施兵败，挑唆其内部黄、黑两姓的矛盾，内讧之下，苏禄被杀死。在唐朝大将盖嘉运的帮助下，莫贺达干成为新可汗。但不久之后，莫贺达干杀死都护阿史那昕叛唐，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率部平叛，又将其斩杀。自此以后，突骑施元气大伤，再无力与大食人抗衡，河中粟特诸国相继归附大食。唐朝中亚霸权就这样被突骑施人撕的粉碎。天宝以后，唐朝在河中的势力范围逐渐萎缩，虽然有高仙芝、封常清等名将，但在与大食对抗时，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从容。怛罗斯之败只是唐朝中亚霸权衰落的结果之一开元年间，在唐朝与大食争夺中亚霸权的过程中，突骑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关于唐朝削弱突骑施的行为，很多人认为这是「 ”自毁长城”的愚蠢做法。实际上，这种说法并不够客观，「 ”自毁长城说”只看到了结果，却没看到突骑施与吐蕃暗通款曲，甚至公然发兵围攻安西四镇的前因。这已经严重威胁到唐朝对安西的统治，唐玄宗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继续容忍下去。西域古城还原但无论如何，突骑施衰落以后，确实相当于砍掉唐朝的一条臂膀，使之基本失去了与大食争夺河中地区，维系中亚霸权的资本。当黑衣大食取代白衣大食，进一步向葱岭以东发展时，吐蕃又在南部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杀入安西。尤其攻灭石国以后，唐朝失去了粟特诸国的支持和信任，所有这些挑战，唐朝都只能独自面对。御敌于国境之外，高仙芝以攻代守的战略无疑是正确的，长途奔袭的战术也极具勇气和创意，但他算不到葛罗禄临阵倒戈，也无法改变外交失败带来的恶劣影响。所以说，怛罗斯之败仅仅是唐朝中亚霸权衰落的结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