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海军昼间炮战评析（1）

Posted 2022-12-29 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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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海军昼间炮战评析（1）

太平洋战争：日本海军昼间炮战评析（1）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由马汉所鼓吹的以战列舰决战为中心的海战思想在日本得到了最大程度地信仰，尤其是经过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两次战场实践的强化，舰队决战思想可谓根脉深植，极难根除，甚至在战后仍有部分旧海军军人——主要是来自战列舰炮术部门的炮战专家们——依然认为如果预想的战列舰对决能够实现，日本应该还有胜算，他们立论的最主要依据就是，日本海军经过战前的魔鬼训练在炮术水平上相比对手有明显优势，进而营造出日本海军炮术冠绝天下的神话。那么，如果太平洋战争真的按照日本人的设想进行，日军舰队是否能够在炮战中压倒美军舰队呢？本文将通过战争中为数不多的昼间炮战战例对日本海军的昼间炮战能力进行分析，从而揭开神话背后的真相…… 命中率的神话众多周知，自日俄战争后日本海军就将太平洋彼岸的美国海军当做最大的假想敌，积极研究对美作战构想，并依据马汉的海权理论和日俄战争的胜利经验，确立了以战列舰为主力与美军舰队展开「 ”昼间决战”的基本设想。受到《华盛顿海军条约》的限制，日本海军在实力上劣于英美海军。在条约时代，如何以劣势兵力与美国海军展开决战就是成为日本海军战术研究的核心课题，并催生出「 ”渐减迎击”策略，即在决战前夕通过夜战削弱美军主力舰队实力，再以主力舰实施昼间决战。 ■ 表现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战列舰群排成战列线进行齐射的画作，自从日俄战争以来，日本海军一直以战列舰昼间决战为中心谋划对美作战计划。在两次大战之间，随着飞机、潜艇、鱼雷等武器装备技术的进步，日本海军实施渐减作战的手段愈加多样和复杂，但以战列舰进行决战的核心始终没有动摇，即便是太平洋战争开始后也一直难以舍弃「 ”以主力舰进行昼间决战”的作战构想。尽管珍珠港作战证明了航空母舰的威力，但日本海军以战列舰为主力的想法依然坚定，并未积极推进航母机动部队的建制化，直到1944年初才解散了以战列舰为主力的第1舰队，将战列舰编入以航母为中心的机动部队中，确立了航母在整个舰队作战力量的核心地位，但由于实力不济，在马里亚纳海战中惨败于美军航母特混舰队。在战后的日本，很多研究者对于日本海军从「 ”战列舰主兵论”向「 ”航空主兵论”转变的迟缓给予强烈的批判，但在部分旧海军军人仍然坚持主张应该以战列舰为主力进行舰队决战，其代表人物就是日本海军中有名的炮术权威黛治夫海军大佐，他是海军大学甲种28期毕业的高材生，对海军炮术深有研究，造诣颇高，曾五次担任海军炮术学校教官，担任过「 ”大和”号战列舰副长兼首任炮术长、横须贺海军炮术学校教导主任、「 ”利根”号重巡洋舰舰长、横须贺镇守府参谋副长等职，被视为「 ”铁砲屋”（日本海军中对炮术军官的称呼）的精英。 ■ 黛治夫海军大佐（1899-1992），群马县富冈市人，海兵47期，海大甲种28期毕业，精研海军炮术，是日本海军中的炮术权威，他直到战后仍坚持认为日军有可能在战列舰决战中获胜。右图是战后日本光人社出版的黛治夫传记，「”炮术舰长”的标题很好说明了他的职业专长。黛治夫在战后著有《海军炮战史谈》一书，他在书中写道：「 ”以战列舰决出胜负在战略上明显有利，……我联合舰队主力舰的主炮威力将使美军舰队成为波罗的海舰队第二，将其埋葬于西太平洋。” 黛治夫这一论断最有力的依据就是战前日本海军舰炮射击的高命中率，他在书中举例说：在1941年11月10日进行的射击训练中，战列舰「 ”金刚”、「 ”榛名”号在15500米距离上的平均命中率为14%，是一战时期日德兰海战中德国海军在15000米距离上命中率的2倍以上。此外，书中还宣称「 ”综合来说，就炮弹散布的优劣加以判断，日本海军的命中率也比美国海军高出3倍以上”，这就是所谓「 ”命中率三倍说”。 ■ 在太平洋战争前的日本海军演习中，4艘金刚级战列舰进行编队机动训练，该级战列舰曾在炮术训练中创造了非常出色的成绩。经过战前的严苛训练，日本海军自信在炮术上比美国海军更有优势。然而，如果日美海军之间真的爆发了「 ”主力舰昼间决战”，联合舰队能否像黛大佐所说的那样凭借战列舰主炮的高命中率摧毁美军主力舰队呢？要对这一假设问题进行考察，显然不能用和平时期训练演习时的命中率数据，必须参照日本海军在实战状态下的命中率来判断其炮战能力。但是，纵观太平洋战争全程，能够作为研究对象的昼间炮战战例却少之又少。在战争期间，日美两军在太平洋上激烈交战，而规模较大的海战约有45次，其中约半数是以航母和岸基航空部队为主体的航空战，而以舰炮、鱼雷为主要武器的水面舰艇交战中约有八成是夜战。在梳理了太平洋战争的历次海战后，真正意义上的舰队昼间炮战实际上仅有三次： 1942年2月的泗水海战、1943年3月的阿图岛海战（美军称为科曼多尔群岛海战）和1944年10月的萨马岛海战，因此也只有以上述三场海战为中心进行分析，才能对日本海军的昼间炮战能力做出客观的评价。 ■ 这幅画作反映了1942年10月11日夜间的埃斯佩兰斯角海战中日军「”古鹰”号重巡洋舰造美舰炮击起火的场面。在太平洋战争中，日美之间的水面炮战大多发生在夜间。泗水：谋求远战制敌泗水海战是日军进攻荷属东印度时发生的一场关键性海战。1942年2月26日，日军登陆船队分为东西两路向爪哇岛开进，其中计划在爪哇东部登陆的船队由第4水雷战队组成的第1护卫队护航，同时得到第5战队的2艘重巡洋舰「 ”那智”、「 ”羽黑”号和第2水雷战队的支援。上述部队均由第5战队司令官高木武雄海军少将指挥，共有2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4艘驱逐舰。 2月27日昼间，坐镇旗舰「 ”那智”号的高木少将接到航空部队的报告，在泗水西北63海里处发现盟军战舰，那是由荷兰海军卡雷尔·多尔曼海军少将指挥的盟军联合舰队，包括美国「 ”休斯敦”号重巡洋舰、英国「 ”埃克塞特”号重巡洋舰、澳大利亚「 ”珀斯”号轻巡洋舰、荷兰「 ”德鲁伊特尔”号、「 ”爪哇”号轻巡洋舰以及9艘驱逐舰。 ■ 泗水海军的双方舰队指挥官：左为日军指挥官高木武雄（1892-1944），福岛县人，海兵29期、海大23期毕业，历任第5战队司令官、第6舰队司令长官等职，1944年在塞班战死，追晋海军大将；右为盟军指挥官卡雷尔·多尔曼（1889-1942），1906年加入荷兰海军，1937年调入荷属东印度舰队，曾任「”爪哇”号轻巡洋舰舰长，在1942年初担任盟国联合舰队司令，在泗水海战中战死。接到敌情通报后，高木少将下令加速接近盟军舰队，并让「 ”那智”号弹射水上侦察机实施侦察，同时向第2、4水雷战队发出警报，他还命令第2水雷战队与第5战队会合。同样获悉敌情的第4水雷战队司令官西村祥治海军少将（兼任第1护卫队指挥官）下令准备进行鱼雷战，命令战队旗舰「 ”那珂”号轻巡洋舰也起飞侦察机追踪盟军舰队，登陆船队在敷设舰「 ”若鹰”号掩护下向西规避，西村指挥「 ”那珂”号和6艘驱逐舰提高航速，前往接敌。由田中赖三海军少将指挥的第2水雷战队（「 ”神通”号轻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也加速向盟军舰队靠近，同时与第5战队会合。根据侦察报告，高木判断如果盟军舰队保持北上，很可能在傍晚时分遭遇并攻击日军登陆船队，当天的日落时间是19时50分，此时太阳还高悬半空，战场能见度良好，非常适合炮战，同时日军已经掌握制空权，天气晴好也有利于水上飞机的行动。从兵力对比上说，日军在巡洋舰兵力上比盟军少1艘轻巡洋舰，但驱逐舰兵力占有优势。基于上述情况，高木决定首先在昼间战斗中利用水上观测机实施远距离炮战，给盟军舰队以打击并适时将其击退，然后转入夜战，以驱逐舰实施鱼雷攻击，歼灭对手。 ■ 日本海军零式水上观测机的彩绘，背景中可以看到大和级战列舰的身影，该机是日本海军为了在远距离炮战中进行航空校射而专门开发的机型。在进行远距离炮战时最大的难点在于弹着观测，更直观地说就是判断炮弹落在目标舰船周围激起的水柱与目标的相对位置和距离。受到地球曲率的影响，在远距离上目标舰艇的船体会隐没在海平面以下，因此炮弹落点相对目标的纵向偏差要比横向偏差更难以观测。针对这一问题，日本海军在战前下力气研究航空校射，利用飞机从空中进行弹着观测，从而引导己方战舰进行更准确的炮击。在泗水海战中，日军舰队中威力最大、射程最远的火炮是「 ”那智”、「 ”羽黑”号重巡洋舰装备的20门203毫米炮。根据战前训练的结果，203毫米炮利用航空校射时，在20000米距离上对航速12节的直航目标的射击命中率可达3～5%，高木少将认为己方的炮击能力远远凌驾于美军之上，尤其对利用飞机进行远程炮战自信满满。盟军舰队中能够与「 ”那智”、「 ”羽黑”号抗衡的战舰是「 ”休斯敦”、「 ”埃克塞特”号重巡洋舰，前者装备9门203毫米炮，后者为6门203毫米炮，但「 ”休斯敦”号在之前的空袭中后主炮塔中弹失去战斗力，因此仅有6门主炮可用，双方舰队在203毫米炮的数量对比上是20∶12，日军拥有优势。 ■ 泗水海战中日军舰队旗舰「”那智”号重巡洋舰，该舰属于妙高级，1928年服役，标准排水量10900吨，航速35.5节，装备203毫米舰炮10门，127毫米高射炮8门，610毫米鱼雷发射管16具，1944年11月战沉。 ■ 美国海军重巡洋舰「”休斯敦”号，属于北安普敦级，1930年服役，标准排水量9200吨，航速32.5节，装备203毫米舰炮9门，127毫米高射炮4门，533毫米鱼雷发射管6具，1942年2月战沉。在鱼雷武备上日军的优势更大，日军战舰总共装备162具610毫米鱼雷发射管，除了「 ”潮”、「 ”涟”号装备九〇式鱼雷外，其他各舰均装备射程超远、航迹隐蔽、威力巨大的九三式氧气鱼雷。盟军舰队总共有95具鱼雷发射管，鱼雷性能也无法与日军相比。从兵力兵器的对比上考察，高木少将首先利用观测机实施远程炮战，在转入夜间雷击战的策略应该是相当稳妥的。方略既定，第5战队、第2水雷战队和第4水雷战队就各自以纵队沿着近乎平行的航线靠近盟军舰队。 ■ 今日陈列在日本海上自卫队术科学校校园内的九三式氧气鱼雷，该型鱼雷是日本海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的主战兵器之一。炮雷交加的战斗 16时59分，位置突前的第2水雷战队发出报告：「 ”发现形似桅楼的物体。”不久，第2水雷战队与第5战队也建立了目视联系，然后转向第5战队前方约8公里处占领阵位，「 ”神通”号也放出侦察机监视盟军舰队的动向。在会合后，高木少将命令伴随第5战队行动的4艘驱逐舰也划归田中少将指挥，他亲自指挥「 ”那智”、「 ”羽黑”号重巡，而田中少将手下则有「 ”神通”号和8艘驱逐舰。 17时38分，高木少将下达作战命令：「 ”舰队预定在南方展开，敌在我部157度方位，距离40海里。”接敌在即，「 ”那智”和「 ”羽黑”号各自起飞2架观测机，为随后的炮战做好准备。不久，第2水雷战队在东南偏南方向观察到盟军巡洋舰的上层建筑，距离约28000米，田中命令各舰转向西南，采取与盟军舰队同向航行的姿态接敌，其身后第5战队也随之转向，也保持同向航行。 17时45分，第2水雷战队将航速提至30节，在距离盟军舰队的先头驱逐舰约16800米时，旗舰「 ”神通”号的140毫米主炮打响了泗水海战的第一炮，随后跟进的第5战队也在22000～25000米距离上向盟军巡洋舰开炮，对于203毫米炮而言，这个射击距离明显偏远。几乎在日军舰队开火的同时，盟军舰队也陆续开炮还击，在第2水雷战队周围的海面上频繁升起水柱，于是田中少将命令右转舵拉开距离并释放烟雾，暂避锋芒。为了保存实力进行夜战，他没有下令发射鱼雷。 ■ 日本海军「”神通”号轻巡洋舰，属于川内级，1925年服役，标准排水量5200吨，航速35节，装备140毫米舰炮7门，610毫米鱼雷发射管8具，1943年7月战沉。此时，西村少将率领第4水雷战队赶到战场，出现在第2水雷战队北面，该战队以30节高速冲向盟军舰队，占据目标右前方的最佳鱼雷发射阵位，各舰从12500～15000米距离上连续发射了31枚鱼雷。西村少将一登场就祭出九三式鱼雷这等大杀器，可是鱼雷射出不久在第4水雷战队附近的海面上就接连窜起异常高大的水柱，日军最初以为是盟军引爆了预先布设的水雷，后来才查明是鱼雷中途自爆所致。日军鱼雷兵担心鱼雷出现哑火，调整了引信设置，结果鱼雷在驶出安全距离后受到在海浪冲击而发生自爆，31枚鱼雷无一命中。在第4水雷战队实施鱼雷攻击的同时，双方舰队的炮战也打得十分激烈。「 ”那智”、「 ”羽黑”号与盟军保持20000米以上的距离展开同航炮战，但并未迅速取得命中，只是徒劳地消耗炮弹，因为盟军舰队频繁地进行避弹机动。这里先解释一下当时的对舰射击方法，由于目标在高速移动，在瞄准时依据开火前敌舰的航向和速度预测在炮弹飞行时间内目标运动所到达的位置，即提前量，据此得出射击诸元。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炮弹会出现偏差而散落在一定范围内，炮术上称之为「 ”散布范围”，如果炮弹落在目标船舷两侧，就会观察到水柱将敌舰夹在中间，这种状态被称为「 ”夹叉”或「 ”跨射”，这意味着目标正处在炮弹的散布范围内，只要保持这种状态持续射击，就可能命中，这种方法被称为「 ”概率射击”。但是，盟军战舰一旦观察到日军巡洋舰开火，就立即进行剧烈机动，力图脱离日军炮弹散布范围，避免被命中，所以两艘日军重巡虽然火力凶猛却迟迟没有取得战果，反倒是盟军巡洋舰的炮击渐趋精准，多次打出「 ”夹叉”。 ■ 1942年2月15日，英军「”埃克塞特”号重巡洋舰遭遇日军空袭时的现场照片，可见炸弹基本落在该舰后方。泗水海战中，该舰遭遇日军炮击的场面大概也与之相仿。战至18时22分，高木少将决定由第5战队实施远程鱼雷攻击。在命令下达后，「 ”那智”号报告鱼雷发射管发生故障，未能发射，而「 ”羽黑”号射出了8枚九三式鱼雷。事后查明，「 ”那智”号的故障实际上是人为疏忽：鱼雷兵在作战准备时就把发射管的压缩空气阀门提前打开了，但在战斗开始后却忘记了，在水雷长下达「”打开阀门”的命令后鱼雷兵却无法转动阀门，于是发出故障报告。日本海军在战前进行了超出常规的严苛训练，自认战技精熟，可是在高度紧张的实战状态下还是不免手忙脚乱，忙中出错。回归正题，第5战队以高速向西运动，与盟军舰队持续交战，渐渐接近了日军登陆船队，此时距离日落还有一个半小时，如果继续保持同航炮战，日军登陆船队很可能在日落前进入盟军战舰的火力范围。出于这种担心，高木于18时33分下令「 ”全军准备突击”，力图逼近接敌，截断盟军舰队的去路，迫其转向后退。说来也巧，就在高木下令之前，日军巡洋舰在长时间的炮击后终于有所收获，从「 ”那智”号舰桥上看到大团黑烟，盟军舰队阵形大乱。被击中的是「 ”埃克塞特”号，炮弹在轮机舱内爆炸，该舰被迫转向撤退。祸不单行的是，「 ”羽黑”号发射的8枚鱼雷也在此时杀到，荷兰驱逐舰「 ”科顿纳尔”号被拦腰炸断，几分钟内就沉入海底。高木少将趁此良机发起全军突击。 ■ 荷兰海军「”科顿纳尔”号驱逐舰，属于海军上将级驱逐舰，1928年服役，标准排水量1337吨，航速36节，装备120毫米舰炮4门，76毫米炮2门，533毫米鱼雷发射管6具，1942年2月战沉。下一期预告：太平洋战争：日本海军昼间炮战评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