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物皆備於我到反身而誠——以孟子誠的思想為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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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萬物皆備於我到反身而誠——以孟子誠的思想為線索
從「萬物皆備於我」到「反身而誠」——以孟子「誠」的思想為線索
摘要:
以往從神秘經驗或理性認知的角度理解《孟子》「萬物皆備於我」章,都不是孟子的本義。從孟子思想的一貫思路來看,「萬物皆備於我」是說萬物之成為萬物的根據、亦即使人倫事物成為人倫事物的德行,具足於「我」的性分之內,若能反身向內思求、體認四端之心而存養之、擴充之,以至於其究竟的實現,便是「反身而誠」。「萬物皆備於我」作為孟子性善論的一種確認方式,是思想的前提;「反身而誠」作為孟子成德之學的一種表述方式,是工夫的道路。從思想的前提到工夫的道路一以貫之,並無半點神秘因素。
關鍵詞:孟子;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思誠;
「萬物皆備於我」章可能是《孟子》中最為費解的一章,學者至今無從下手給予充分的解說。有人將原因歸結於上下文語脈的缺失,甚至認為「萬物皆備於我」與「反身而誠」的關係,亦無法從此章的語脈中分析地了解。(參見佐藤將之)從文本分析的角度說,確實如此。但理解不只是分析的問題,先於分析的是綜合的把握。
傳統對於此章的解釋,或求助於儒學的系統理解,遂有程朱以「萬物之理」解「萬物」之一路;或求助於自身的境界體驗,遂有心學以「萬物一體」解「皆備」之一路;至於今人,更多的是從人與物的認識論或本體論關係去理解這一命題。最後一路不會是孟子的問題意識,而前兩路雖各有出處和依據,但也未能真正相契於孟子的原意。說到底,是沒有貼合孟子思想的內在理路。以下先勾勒傳統的兩種詮釋路向,再從孟子思想的基本思路出發,闡明「誠」在孟子思想及工夫論中的獨特意義,進而揭示「萬物皆備於我」的本義。
「萬物皆備於我」出於《盡心上》: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馮友蘭認為,「萬物皆備於我」頗有神秘主義之傾向:「如孟子哲學果有神秘主義在內,則萬物皆備於我,即我與萬物本為一體也。我與萬物本為一體,而乃以有隔閡之故,我與萬物,似乎分離,此即不『誠』。若『反身而誠』,回復與萬物為一體之境界,則『樂莫大焉』。如欲回復與萬物為一體之境界,則用『愛之事業』之方法。所謂『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以恕求仁,以仁求誠。蓋恕與仁皆注重在取消人我之界限;人我之界限消,則我與萬物為一體矣。此解釋果合孟子之本意否不可知,要之宋儒之哲學,則皆推衍此意也。」(馮友蘭,第144-145頁)這一說法,大體上符合宋明儒學從「萬物一體」的角度進行解說的路向。
陳來考察了心學傳統中的神秘主義,認為儒學神秘體驗的開端就在孟子:「孟子說:『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萬物究竟何以可能皆備於我,不但在當代的學術界常常爭論不休,即在宋明時期也是如此,程朱所以要把『萬物』解為『萬物之理』正是表明孟子這一命題帶給理性主義哲學家的困惑。根據本文以上所述,從神秘經驗的角度,孟子的話不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它作為一種源頭,很大程度上規定了後來儒學體驗的內容和解釋。且不說陸象山、楊慈湖頗為張皇的敘述,陳白沙『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聶雙江『此心真體,光明瑩澈,萬物皆備』,胡直『洞見天地萬物皆吾心體』,蔣信『洞然宇宙,渾屬一身』等等,都是敘述的同一類型的體驗。『反身而誠』雖語焉不詳,但其為『內觀』大體是不錯的。孟子的『善養浩然之氣』與調息有相通之處,當亦可肯定。而『樂莫大焉』正表明一切神秘體驗通常具有的愉悅感。這樣的解釋從以上所了解的儒學神秘體驗的一般特徵來看,當不是牽強附會的。」(陳來,2006年,第380-381頁)的確,「萬物皆備於我」後來成為了儒學神秘體驗的一個開端,這是歷史效果的事實,卻不代表經典的原義。
「萬物皆備於我」的另一路解釋,是從「知」入手。如趙岐說:「物,事也。我,身也。普謂人為成人已往,皆備知天下萬物,常有所行矣。誠者,實也。反自思其身所施行,能皆實而無虛,則樂莫大焉。」(見焦循,第882-883頁)此說將「備」解作「備知」。但「備知天下萬物」只是人的一種可能性,它並非一開始即是,也並非人人皆會。「成人已往」的限定,可以解決前一問題,卻沒有疏通後一問題。既然「萬物皆備於我」以知解之,相應而言,「反身而誠」必以「行」解之。此一路向最經典的解釋,來自朱子:
此言理之本然也。大則君臣父子,小則事物細微,其當然之理,無一不具於性分之內也。誠,實也。言反諸身,而所備之理,皆如惡惡臭、好好色之實然,則其行之不待勉強而無不利矣,其為樂孰大於是。強,勉強也。恕,推己以及人也。反身而誠則仁矣,其有未誠,則是猶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純也。故當凡事勉強,推己及人,庶幾心公理得而仁不遠也。此章言萬物之理具於吾身,體之而實,則道在我而樂有餘;行之以恕,則私不容而仁可得。(朱熹,第350頁)
朱子認為,「萬物皆備於我」即「萬物之理具於吾身」,也就是「心具眾理」的意思,這是增字作解。從程朱的思想體系看,似乎唯有這樣解釋看上去才是很順當的:「所謂萬物皆在我者,便只是君臣本來有義,父子本來有親,夫婦本來有別之類,皆是本來在我者。」小字云:「若如今世人說,卻是無實事。如禪家之語,只虛空打個筋斗,卻無著力處。」(黎靖德編,第1438頁)朱子所謂的「萬物之理」,按此發揮,即君臣有義、父子有親、夫婦有別之類,是事物當然之理。此理為性中本有而具於心中,故曰「萬物皆備於我」。若能見得此理「如惡惡臭、好好色」般真切實然,則不待勉強而行,便是反身而誠。若未及於此,則行之以恕以求仁。故從朱子說,「萬物皆備於我」,乃是形而上的事實;「反身而誠」與「強恕而行」,則是具體實踐中的兩個層次。這一解釋非常理性,朱子藉此批評了心學體證的路數「如禪家之語」。
趙岐與朱子皆是從「知」上立言。趙岐從現實的「已知」處說,成人以後「備知天下萬物」;朱子從本然的「具理」處說,人心本具「萬物之理」。從現實說,「知天下萬物」無有期限,言「備」字且不擇人,難以服人;從形上說,則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問題是,此形而上的視角是否為孟子所固有?此形而上的斷語,是否能為孟子所接受?從孟子自身的理路以及先秦思維的特徵看,這是不大可能的。孟子雖斷言人人皆有善性,但其所謂善性乃指善心之發,而不是事物之理。在先秦,尚未有一個「理」的觀念作為統攝一切的思想基礎。
大體而言,以往對「萬物皆備於我」的理解要麼落入神秘主義,成為個體內觀的「萬物一體」之境界;要麼落入理性認知主義,以之為認知之結果或認知之前提。這兩種路徑本不相通,各自形成了解說和實踐的道路。1但兩者各有深刻的思想背景,並不契於孟子的本意。
「萬物皆備於我」與「反身而誠」前後出現,兩者必有深刻的關聯,互為唯一清晰的上下文語脈。以往的學者,皆以「萬物皆備於我」的解說立論,順帶引出「反身而誠」的解釋。實際上,「誠」的概念在思孟一系中具有相當核心的地位,故以下從重新理解孟子「誠」的概念開始。
「誠」字在《論語》中兩見,皆為副詞。在《大學》《中庸》以外的《禮記》篇章中,「誠」主要是指人與鬼神交接的誠敬狀態。(參見佐藤將之)《大學》的「誠」字用在「意」字上,以誠實其好善惡惡之意,作為篤實志向的基本工夫。(參見何益鑫)到了《中庸》,「誠」則成了成德之學的核心概念,統攝天人之道,統攝工夫與境界。而在《孟子》中,「誠」字大部分是作副詞。作為重要概念出現的,除了「反身而誠」之外,還有以下一段:
居下位而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於上有道:不信於友,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事親弗悅,弗信於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於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離婁上》)
有意思的是,類似的一段話出現在《中庸》: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上述兩段話在「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以前,除了個別字詞的差別,幾乎是一樣的。既然兩者論述相仿,就會存在誰引用誰的問題。若主張《中庸》早出,則應是《孟子》引了《中庸》;若主張《中庸》晚出,則應是《中庸》引了孟子。然而,關於《中庸》的文本構成及著作年代,學界尚有很大的爭議。由於該問題不太影響本文思路,在此不作展開討論。
此後兩段文本的重要差別有二:一、《中庸》說「誠之者,人之道也」,而《孟子》說「思誠者,人之道也」,「誠之」變為「思誠」;二、此下《中庸》「誠」和「誠之」分說,以「擇善而固執之」解「誠之」,《孟子》則越過此義,只從「誠」與「動」的關係說(在《中庸》,此關係在下二章才說到)。「誠之」與「思誠」的不同,意味著什麼?《孟子》沒有「誠之」所對應的解說,又意味著什麼?這些問題,涉及《中庸》與《孟子》在思想上的基本差異。
「在《中庸》中,誠是一個核心概念,而在《孟子》中,誠卻不具有這樣的地位,孟子主要使用的是仁(『仁,人心也』)這一概念。」(梁濤解讀,第211頁)其實,在《孟子》,「誠」非但不是核心概念,它與核心概念的關係也是模糊不清的。但與此同時,孟子又有「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的說法,則「誠」的地位又不可謂不高。一種可能的解釋是,「誠」的思想不是孟子的發明,乃是繼承得來的;孟子關於誠的論說,是以自身的思想系統對既有的誠的思想給予適當的疏通、融攝或發揮,並非真正以此作為自己思想的起點。換言之,「誠」本身之地位與其在孟子思想邏輯體系中之地位之不符,或許可以說明《孟子》是援引了《中庸》的思想。
《中庸》的「誠」,首先是用於描述天道的:「誠者,天之道也。……故至誠無息。……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為物不貳」而「生物不測」,便是天之所以為天的本質。這同樣可以用於描述聖人的狀態,如「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唯天下至誠為能化。……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皆是指聖人。
「誠」與「聖」的關係,即所謂「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不用勉強而自然時中,不待思考而自然有得,從容於中庸之道。2這種境界的描述,表達了《中庸》作者對聖人之為聖人的一種理解。又,「《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如果說,「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是聖人的表現,那麼,「純亦不已」則指向了聖人心德的本質狀態。正是由於「純亦不已」的心德,乃有「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的表現。3
在此,「德」是用於界定完成狀態的,其本質是「至誠」,與「天道」相通,唯「聖人」為然。與「德」相對的是「善」,與「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相對的是「擇善而固執之」。這種「德」與「善」的對舉關係,在竹簡《五行》的首章,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仁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義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禮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智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行。聖形於內謂之德之行,不形於內謂之德之行。德之行五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善,人道也。德,天道也。
一般認為《中庸》為子思所作,竹簡《五行》出土之後,學者也多認為是子思的作品。(參見陳來,2012年,第100-119頁)《五行》首章區分了「德之行」與「行」,前者源於內在心德,後者只見於行為。五行和,謂之德。四行和,謂之善。又謂:「善,人道也。德,天道也。」德,本是人道,何以謂之「天道」?這不是說,德不是屬人的。它只是獨屬於聖人,即「五行皆形於內而時行之,謂之君子」(《五行》)。若與《中庸》對比,「皆形於內」即聖人心德之「純亦不已」,「時行之」即聖人表現之「從容中道」。這種境界合乎天道,故《五行》直稱之為「天道」。此天道正與人道相對,人道是從修善行開始的。
在《中庸》里,與「誠者」相對的是「誠之者」。「誠之」的「誠」是動詞,相當於使之誠,使之達到誠的狀態。達到誠的狀態,亦即德的實現。其基本的途徑是「擇善而固執之」。具體而言,即「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通過學、問、思、辨以「明善」,「固執」而「篤行之」。最終的目的,指向了「誠」。這樣一個由「明善」而「誠身」的過程,《中庸》又稱之為「自明誠」。至於「誠之」的「之」,大體指「己身」而言。故《中庸》有「誠身有道」「誠者自成也」的說法。但作者不言「誠己」「誠身」,而言「誠之」,是又有所考慮。因為「誠」不僅僅是「成己」,也包含了「成物」,即「合外內之道」,不可以「成己」盡之,故以「誠之」言之。要之,《中庸》的「誠之」,是通過「擇善而固執之」或「自明誠」的方式,致力於成己成人之道,以達到「至誠」的成德境界。
在《孟子》中,「誠者,天之道也」(《離婁上》)表明,「誠」仍是天道和聖人的本質,這與《中庸》是一致的。「思誠者,人之道也」(同上)則表明,人達到誠的途徑是「思誠」。何謂「思誠」?一般解作追求誠或想要達到誠。4這是「思」字最普通的用法,表達一種行為的意向。設若此,「思誠」便與《中庸》「誠之」無別。
在此,需要考慮「思」在孟子思想中的獨特地位。「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告子上》)心與其他器官的區別在於,心能思而後者不能思。思是心之為心的本質官能。運用此官能,則可以得之;不用此官能,則不能得之。所得的「之」,即四端之心或良心本心。孟子又說:「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同上)仁義禮智四德,不是由外部被給予的,乃是人心之所固有的;若人不能自知,只是不思而已。所謂的「得」與「不得」不是有或沒有,而是自覺或不自覺、自知或不自知。惻隱、羞惡、是非、辭讓之心,本是人人具有的,只是常人未能區分,未能自覺其為四德之端而肯認之,故雖有而猶無。要從不自覺、不自知的狀態,達到自覺、自知,肯認「四心」為我所固有,其要害在一個「思」字上。孟子的「思」,是從人的情感反應的發生現象之中、亦即從人心活動的現實之中,洞見其善心的發見而識別之,確認其與相應德行的本質關聯,從而指認它為人所固有的「四端之心」。簡言之,孟子的「思」,主要是對本心善性的反思性的自覺。5
「思誠」是一個動賓結構。諸家解作「想要誠」「追求誠」,是把「誠」視為一種完成形態(「誠者」或「至誠」),相應地,「思」表明一種意向。還有一種思路是從性的方面言誠。「誠者天之道也」,趙岐註:「授人誠善之性者,天也。故曰天道。」(見焦循,第509頁)將「誠者,天之道也」解作「授人誠善之性」,是不對的;但若以「誠善之性」解「思誠」的誠,則是可能的。梁濤認為:「由於『天之道』是誠,而人性由天所出——《中庸》『天命之謂性』,那麼,人也就具有了誠。……『思誠者』就是反省、反求內在的誠,《中庸》這句做『誠之者』,意思是一樣的,都是指經過努力而使誠顯現出來。」(梁濤解讀,第211頁)混同《中庸》與《孟子》的做法是不妥的,將「誠」直接對應於「天命之謂性」也是不當的。但以「思誠」為「反省、反求內在的誠」,則是恰當的。
既然孟子的思主要是對本心善性的反思性的自覺,那麼「思誠」的「誠」就應該對應於本心善性,所謂「誠善之性」是也。在孟子,四端之善性是相對於作為其實現狀態的仁義禮智之德而言的。類似地,「誠善之性」也是相對於作為其完成形態的「誠」或「至誠」而言的。兩種說法表達了同一情實。從孟子思想的一貫理路來看,仁義禮智之德的實現,必源於仁義禮智四端之心的體認,亦必由於四端之心的擴充。那麼同樣,誠的實現必源於誠善之性的自覺,及誠善之性的擴充,這就是一個「思-誠」的過程。它意味著,通過發揮心的本質功能,反身自覺內心本具的誠善之性而存養之、推擴之。
但這樣一來,「誠者」的「誠」指「至誠」,「思誠者」的「誠」指「誠性」。前者是「誠」的完成態,後者是「誠」的「端」和「才」。6同一個「誠」字而有不同的指謂,文字上是否可行?此處可以參照孟子對「德之端」與「德」的關係的處理。孟子認為,人皆有惻隱、羞惡、辭讓(或恭敬)、是非之心,稱之為仁義禮智之「端」:「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公孫丑上》)同時,孟子又直呼其為仁義禮智:「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告子上》)兩說不同,而實無矛盾。稱之為「四端」,乃是符合其現實;稱之為「四德」,乃是符合其本質。四者作為仁義禮智之德的發端,擴而充之,可以成仁義禮智之德;但它們本身還不是德的現實。故從現實而言,只可說是「四端」,不可說是「四德」。同時,惻隱之心的本質即是仁,羞惡之心的本質即是義,辭讓之心的本質即是禮,是非之心的本質即是智。這是由其初步的發端,看出其與四德同質。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才有「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盡心上》)。仁,不止是親親;但親親是仁,且是仁最初的發端。義,不止是敬長;但敬長是義,且是義最初的發端。故曰達之於天下而已。四心作為四德之端、才,又與四德具有相同的本質,故孟子一面稱「四端」,一面又稱「四德」。類比於「誠」與「誠性」的關係,「誠性」猶「誠之端」;「誠性」稱「誠」,與「四端之心」稱「四德」是同一邏輯。
若此,則《中庸》的「誠之」與《孟子》的「思誠」,內涵迥異。「誠之」字面只是「誠」的實現,隱含的途徑則是「擇善而固執之」;「思誠」字面就已明示,唯有以誠性的自覺為前提方有可能。這一差別,在兩個文本的其他地方也可以看到。如上引段落中,接著「思誠者,人之道也」,孟子提到了「誠」與「動」的關係。這一關係,大致對應於《中庸》以下這一章:「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致曲」在《中庸》中是人道實踐的方式,相當於「擇善而固執之」。意思是說,若每能於曲曲小善擇而執之而盡其誠,漸漸便可以有形、著、明、動、變、化之功。孟子所說「誠」與「動」的關係,似乎是順著《中庸》此章而來。但他只是舉了「至誠」與「動」的關係,沒有提到「致曲」的途徑或「擇善而固執之」的方法。這應當不是簡單的疏忽,而是出於兩者對道路的不同認知。《中庸》的「誠之」,始於學問思辨;《孟子》的「思誠」,始於本心善性的自覺。孟子承認至誠的境界,但不認同子思達到至誠的方法。
事實上,孟子對於人道修為的階段有自己的表述。他說:「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盡心下》)可欲謂之善,內在於己謂之信,充實積中謂之美,光輝著見謂之大,化成天下謂之聖,聖而不可知、不可測謂之神。按《中庸》「唯天下至誠為能化」的說法,孟子此段正表明了他對如何達到「至誠」的理解,可與《中庸》「致曲」章對照。「可欲之謂善」,指對善有一種內在的欲求。7「有諸己之謂信」,按孟子,是體認到仁義禮智四端之心「我固有之」,亦即體認到「仁義禮智根於心」。「充實之謂美」,則即此四端之心擴而充之、以見於形色之間,相當於《中庸》的「誠則形」。「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相當於《中庸》的「形則著,著則明」。「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相當於《中庸》的「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是「至誠」的表現。
兩者後面幾個階段的表述有對應關係,差別只在於開端。《中庸》始於「致曲」,推致其小小之善,這是通過學問思辨達到的;知善之後,「擇善而固執之」,即「曲能有誠」。如此,漸漸積累而下。《孟子》雖然也始於「明善」,但此「明善」訴諸內心好惡的體認,是「可欲之謂善」。因為孟子相信人對於善,有一種內在原初的偏好,即如《詩》所說「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故「明善」也須反身而求。在此基礎上,體認自心本有之善性「我固有之」,乃可謂之「信」。繼此以往,漸漸擴充以至於至誠。
孟子的「思誠」,乃是一條向內尋求「誠善之性」,據此擴充而達到「至誠」的道路。在孟子看來,這是人生成德的基本途徑,故曰「思誠者,人之道也」。由於它的基本特徵是反身內求,《盡心上》又稱之為「反身而誠」。
反身而誠,何以「樂莫大焉」?朱子曰:「誠是實有此理。檢點自家身命果無欠闕,事君真箇忠,事父真箇孝,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其樂孰大於此!」(見黎靖德編,第1438頁)這個說法大體是不錯的。是否有樂,應當從內心去體認。君子有三樂,其二曰:「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盡心上》)對於孟子來說,要真正做到「不愧於天」,須是當下能夠肯認天所賦予的四端之才,存心、養性以事天。否則,「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公孫丑上》)不能居仁由義,是「自暴」「自棄」者也。(見《離婁上》)自賊、自暴、自棄皆是未盡性分,未能立命。真正的大樂,有待於天賦善性得以充分的實現。「誠」,故「樂莫大焉」。
接著,孟子說:「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此句與前一句,諸家多從高下作區分。如朱子說:「反身而誠則仁矣,其有未誠,則是猶有私意之隔,而理未純也。故當凡事勉強,推己及人,庶幾心公理得而仁不遠也。」(朱熹,第350頁)前者為已經達到的仁,後者是未仁而通過恕道以求仁。因此,朱子認同前者為大賢以上事,後者為學者身分上事。(參見黎靖德,第1436頁)但這樣理解,僅僅是將「反身而誠」從結果處說。事實上,「反身而誠」作為孟子成德之學的基本道路,是工夫與境界連帶說的。在此視域之中,「強恕而行」的為仁之方,恰恰是「反身而誠」的一種具體形式。此處,焦循的發明值得注意:「我亦人也,我能覺於善,則人之性亦能覺於善,人之情即同乎我之情,人之欲即同乎我之欲,故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即反身而誠也,即強恕而行也。聖人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亦近取諸身而已矣。」(焦循,第883頁)焦循以人情、人慾之相同解「萬物皆備於我」,似嫌簡化。但說「強恕而行」即「反身而誠」,實是洞見。因為「強恕而行」的要旨在於,凡事皆從自家身上體貼、尋求,近取諸身,推以及人。前者即「反身」,後者近於「誠」。故孟子以「強恕而行」接「反身而誠」,不是在層次上降一等說,恰恰是以「強恕而行」講明「反身而誠」的一種具體的求仁方式。
「反身而誠」是孟子成德之學的根本道路,是孟子思想精要之所在。但僅僅說「反身而誠」,尚未交代此道路的思想前提。若與《孟子》其他類似的表述相比,這一缺失是很明顯的。
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公孫丑上》)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盡心上》)
「有四端於我」是前提,「擴而充之」是相應的工夫。「盡心」「知性」,即體認四端之心為「我固有之」之性,是前提;「存心」「養性」,是此後的工夫。依孟子,學者必先自覺、肯認本有的四端之心,乃可以在此基礎之上存養、擴充。對比本章,則「反身而誠」只說到了存養、擴充的工夫,對於其思想前提未有交代。後者,很可能便是「萬物皆備於我」的旨趣。換句話說,「萬物皆備於我」很可能是「四端之心我固有之」的另一種說法。
具體來看「萬物皆備於我」。此句,趙岐註:「物,事也。」又「堯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務也」(同上),趙岐註:「物,事也。堯舜不遍知百工之事。」(見焦循,第950頁)物,即事也,可指天下萬事、一切人事活動。而在天下萬事之中,對於儒家來說最為重要也是最為根本的是人倫實踐。故《中庸》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所謂「達道」,即「天下所共由之路」。又《大學》所謂「格物」的「物」,主要就是指「為人君」「為人臣」「為人父」「為人子」「與國人交」等人倫事物,或「齊家」「治國」「平天下」等社會政治實踐。(參見何益鑫)只因這些人倫社會政治實踐,乃是人生實踐的大綱目。
順著對「物」字的分析,「備」字不難理解。備即具備、具足。8「萬物皆備於我」,不是指萬物皆在我心中呈現,或萬物之理皆具於我心之中,而是指:萬物之為萬物的可能性的根基,皆具足於我。此「萬物」,指人倫事物。故「萬物之為萬物」,即人倫事物之是其所是。在儒家看來,人倫事物之為人倫事物,正在於其具體實踐符合相應的規範性要求。若以孔子言之,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論語·顏淵》)君如君,則是君;臣如臣,則是臣;父如父,則是父;子如子,則是子。若以《大學》言之,即:「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止於仁,然後君是君;止於敬,然後臣是臣;止於孝,然後子是子;止於慈,然後父是父;止於信,然後是國人。若不符合相應的要求,則君不是君,臣不是臣,子不是子,父不是父,國人不是國人,皆不成物。人倫之實踐,取決於相應的德行。具此德行以合此規則,則成此人倫;無此德行,便不成此物。故可以說,人的相應德行,乃是人倫事物之成為人倫事物的最終決定者。正是在此意義上,《中庸》說:「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9
而對於孟子來說,此相應的德行又在人性中有其根基。孟子曰:「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盡心下》)父、子、君、臣、賓、主即是物,有仁乃有父子,有義乃有君臣,有禮乃有賓主。此三者加上智、聖,雖受現實條件的制約,而其端、才具於人性之中,故曰「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
物之為物的根基,在於相應的德行;相應的德行,又具於人性之中。故所謂「萬物皆備於我」,無非是說:使人倫事物成為人倫事物的仁義禮智之德,「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告子上》)。但此「具備」,還只是一種有待開發的可能性。若要完全實現為仁義禮智之德,使事物成其為事物,還需反身向內體認本心,加之以存養、擴充的工夫,故「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盡心上》)。而作為一種具體的方式,是向內尋求標準,推以及人,故「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同上)。如此,孟子此章從思想的前提到工夫的道路,再到實踐的具體方法,誠可謂一以貫之。
值得補充的是,以上皆是從「物,事也」開始的。然而,「物」在彼時也可以指具體的存在物。如「物皆然,心為甚」(《梁惠王上》),「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滕文公上》),「故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告子上》),「流水之為物也」(《盡心上》)等等,都是就存在物而言的。作為印證,《中庸》所謂「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中的「萬物」,也都是指天地之間的自然生物。若孟子的「萬物」為自然萬物,則「萬物皆備於我」的意思便與前說不同,但也並非不可理解。類似地,自然萬物之所以備於我,是因為萬物之成有待於我(的參與)。故《中庸》說:人能致中和之道,則天地成其為天地,萬物化育為萬物。若說人的活動使天地成為天地,可能言之過高;但也可以從底線上來理解它的意義:人若不能致中和之道,則很可能干預、破壞天地的運化和萬物的生存。又,「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參贊天地之化育,盡物之性,最終也在於人能盡己之性。總之,萬物之化皆有待於人的實現,皆與人的德行有關。而對於孟子來說,後者又在人性中有其具足的根基。在此意義上,亦可以說「萬物皆備於我」。在《孟子》中雖然看不到類似的明確表述,但亦有「君子之於物也,愛之而弗仁;於民也,仁之而弗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同上)。於親則親,於民則仁,於物則愛,皆實出於我。此亦未嘗不是某種意義上的「萬物皆備於我」。當然,從孟子的一貫思路和根本關切來說,「萬物皆備於我」還是從事上說更為合理。
從孟子的本意看,「萬物皆備於我」是說萬物之成為萬物的根據,亦即使人倫事物成為人倫事物的德行,具足於「我」的性分之內;若能反身向內思求、體認四端之心而存養之、擴充之,以至於其究竟的實現,便是「反身而誠」的道路。在此脈絡之中,「萬物皆備於我」作為孟子性善論的一種確認方式,乃是思想的前提;「反身而誠」作為孟子成德之學的一種表述方式,乃是工夫的道路。從思想的前提到工夫的道路一以貫之,其間沒有半點神秘的因素。後世不解孟子的本意,又因其表述的玄奧,附之以本心證悟的經驗,於是,「萬物皆備於我」稍一轉手就接上了「萬物一體」的內觀體驗,成了「儒學神秘主義」的開端。但這不是孟子思想的本來面目。
相較而言,趙岐與朱子一路的解釋更為樸實。他們都希望以理性的方式理解「萬物皆備於我」,且都以「事」解「物」。尤其朱子之說,與本文的理解看上去頗為相似。如前引「所謂萬物皆在我者,便只是君臣本來有義,父子本來有親,夫婦本來有別之類,皆是本來在我者」(黎靖德編,第1438頁)。這都是從人倫上著眼的。同樣是以人倫事物解「物」,同樣強調相應的人倫規範,差別在於背後的理解。朱子視此規範為人倫事物之理,認為此理本具於吾心,便是「萬物皆備於我」。本文則認為,此規範之實現有待於相應的德行,而此德行乃根於吾心,故曰「萬物皆備於我」。其實,「理」字雖不是孟子的基本概念,但「萬物之理」的思維方式,也不可說在孟子處全無根據。「《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告子上》)所謂「有物有則」的「則」,就相當於朱子所說的「理」。「物有物則」實是孟子的一個重要主張。但問題是,孟子沒有停留於「物則」,而是直接對應於人的德行。以至於仁、義、禮等作為物則的同時,亦作為德行而論,且後者才是孟子關切的重點。故「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盡心下》),孟子曰「有性焉」,表明此中的仁、義、禮等主要指德行而言。其端緒具於吾心,故曰「萬物皆備於我」。
說到底,朱子以「萬物之理」備於我解釋「萬物皆備於我」,這是由朱子對孟子性善論的理解所決定的;而本文認為,「萬物皆備於我」是說萬物之成為萬物的德行根據具足於我,這是出於筆者對孟子性善論的了解。兩種不同的解讀方式,源於對孟子性善論在總體上的不同把握。這正是本文開篇所說,分析始於綜合的意思。
[1]古籍:《大學》《論語》《孟子》《五行》《中庸》等。
[2]陳來,2006年:《有無之境——王陽明哲學的精神》,北京大學出版社。
[3]陳來,2012年:《竹簡〈五行〉篇講稿》,三聯書店。
[4]馮友蘭,2014年:《中國哲學史》,中華書局。
[5]何益鑫,2019年:《論〈大學〉古義——以「格物致知」與「誠意」的詮釋為中心》,載《中國哲學史》第4期。
[6]焦循,1987年:《孟子正義》,中華書局。
[7]黎靖德編,1986年:《朱子語類》,王星賢點校,中華書局。
[8]梁濤解讀,2017年:《孟子》,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9]王邦雄、曾昭旭、楊祖漢,2010年:《孟子義理疏解》,鵝湖月刊社。
[10]楊伯峻,2010年:《孟子譯註》,中華書局。
[11]楊逢彬,2017年:《孟子新注新譯》,北京大學出版社。
[12]張岱年,1982年:《中國哲學史史料學》,三聯書店。
[13]朱熹,1983年:《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
[14]佐藤將之,2005年:《戰國時代「誠」概念的形成與意義:以〈孟子〉、〈莊子〉、〈呂氏春秋〉為中心》,載《清華學報》(台灣)第2期。
[1]有學者認為,兩者是相通的:「上述兩種對物字的解釋雖有不同,但兩種意義是可以相通的。一切道德之理具於吾心,與一切存在物與我為一體,本是一事之兩面說。因本心所具的道德之理亦是使一切存在成為存在之存在之理,故當人呈現其本心,生髮出道德的行為時,固然直覺到一切道德之理即在吾心,皆備於我;同時亦會感到與萬物為一體,一切存在物都在仁心之涵融下,呈現著無限的意義,而皆成為真實的存在。」(王邦雄、曾昭旭、楊祖漢,第94頁)實際上,兩者之匯通乃是理論上的,所謂「同時亦會感到與萬物為一體」也只能在臆想中發生。這兩種道德經驗,指向兩個不同的方向。走朱子的道路,而希求「萬物一體」的體驗,恐怕是緣木求魚。
[2]朱子說:「不思而得,生知也。不勉而中,安行也。」(朱熹,第31頁)此說是不準確的。《中庸》只是以此形容聖人的狀態,卻不管如何達到這種狀態。若如朱子說,則只能是生知的聖人,不能是學而至的聖人。這與《中庸》本義不符,也與理學精神不合。
[3]故從《中庸》的文本來看,「誠」的含義殊為具體,並不是朱子所說的「真實無妄」(同上)的意思。「誠」固然可以說是「真實無妄」的,但還要看「真實無妄」具體指什麼。朱子以之指涉「天理之本然」,這不符合《中庸》時代的思想結構。若以「真實無妄」言「心德」,則庶乎近之。
[4]楊伯峻解作「追求誠」(楊伯峻,第159頁);趙岐「思行其誠以奉天者」(見焦循,第509頁),及朱子「欲此理之在我者皆實而無偽」(朱熹,第282頁),則將「思」理解為「想要」。
[5]此外,「思」的活動還貫穿於後續的存養之中,包括具體的思考、思慮,也指一種存心。後者如「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己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孟子·離婁下》)禹、稷的這種存心,實際上就是其仁心的表達。只是這些方面的「思」,在孟子的哲學系統中未見強調。
[6]《告子上》:「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或相倍蓰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說文》曰:「才,艸木之初也。」又曰:「端,物初生之題也。」孟子以「端」與「才」指四心,意義相近。
[7]此句諸家解釋不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它與後面幾句一樣,應從修為階段的內部去理解。凡是說在旁人看來可欲(如朱熹、楊伯峻等),或者僅僅說可追求的即是善(如梁濤),都不能貼合於此一立場。楊逢彬譯為:「發自肺腑的叫做『善良』。」(楊逢彬,第406頁)庶幾近之。
[8]張岱年認為,理解「萬物皆備於我」,應參考另一句:「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孟子·滕文公上》)他認為,「這句話是說,天下萬物的優點我一身都具備了。」(張岱年,第60頁)其實,「百工之所為備」只是說人的身上彙集了百工的勞動成果,「備」字本身並無深意。
[9]問「不誠無物」。曰:「誠,實也。且如人為孝,若是不誠,恰似不曾,誠便是事底骨子。」(黎靖德編,第1580頁)
輪值主編|陳喬見
圖文編輯|宋金明 付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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